第22章 空有一顆慈悲心
第22章 空有一顆慈悲心
周聿白的男性自尊受到挑釁,他一把拉住夏小滿的手:“夏小滿,我是需要吃藥的人嗎?”
夏小滿震驚中夾着不可思議,時間靜止,周聿白也呆住,他的手壓着夏小滿的手,事關男性尊嚴,哪怕知道方法不對,周聿白咬牙,“摸清楚了嗎?我像是需要吃藥的人嗎?”
“你、你流氓!”夏小滿抽回手,氣得眼淚往上湧,“你耍流氓!”
“現在還有人說流氓這個詞嗎?夏小滿,是你先動的手。”
“你跟我一個瞎子比,我看不見,摸錯了,你也看不見嗎?”
周聿白上前一步準備去開牆邊的燈,“沒開燈……”
“沒開燈我當然看不見”,後半句沒說完,夏小滿以為他又要耍流氓,揚起抓着藥油瓶子的手往周聿白方向擋,地上鋪着被子,腳下被不平整的被子一絆,跌向前方的同時夏小滿喊道:“還來!”
硬物與肉體撞擊聲幾乎是與周聿白的慘叫聲同時響起,周聿白捂着鼻子跌向牆邊,一只手還不忘護着倒向他的夏小滿,周聿白只覺得眼前冒金花,鼻梁應該被砸斷了,痛得他先前的心思蕩然無存。
夏小滿聽着他的慘叫,想去扶他,又不知道他傷哪了,“怎麽了?我撞傷你了?”
“沒事,嘶,你先起來。”
手裏的藥油灑出一部分,兩人身上全是藥油的味道,夏小滿手腳并用地從他懷裏爬到一邊,“撞哪了?”
周聿白痛得直吸氣,“好在我的鼻子沒動過刀子,不然被你這麽一撞假體都得飛出來,嘶,夏小滿,你給我算算我今天是不是犯太歲。”
先是耳朵不舒服,後面胃脹得難受,喉嚨跟着冒火,火氣還未消,鼻子光榮負傷。
夏小滿想去碰周聿白,又縮回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鼻子怎麽樣,要不要去醫院?”
要是他的眼睛能看見就好了,也不至于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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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聿白聽出他的自責,忍着痛安慰道:“應該沒斷,撞到山根了。”
“我能摸下嗎?我不亂動,真的,我摸摸你鼻梁有沒有骨折。”
周聿白靠着牆壁站起來,先去開燈,而後開窗,藥油灑出不少,滿屋子嗆人的味道。
刺眼的光亮照亮局促的房間,夏小滿滿臉愧疚地站在前面,周聿白見不得他這樣,主動上前:“摸吧,真沒事。”
夏小滿将藥瓶遞給周聿白,擡手去摸周聿白鼻梁,剛灑出來的藥油染得夏小滿每根手指頭都有,摸鼻子時不上心擦到周聿白眼睛,周聿白用力眨眼,眨到眼淚直往下淌,“這什麽藥,這麽沖?”
淚眼婆娑中周聿白舉起藥瓶,“黃……黃道益?”
夏小滿摸着周聿白的鼻梁,确認他沒事松了口氣,“還好沒斷,擦點藥油吧。”
又是藥油,只是普通的活絡油,周聿白忍着鼻梁痛、眼睛辣告訴夏小滿:“這是活絡油,胃痛肚子痛不能亂擦,這不是神藥,而且,它過期了,過期半年了。”
“可我以前不舒服都是用這個藥,很好用。”
周聿白不想再說話,跑去洗手間沖洗眼睛,鼻子、眼睛這麽一痛,先前的不舒服倒是感覺不到了,他想,等天一亮就把這瓶黃道益給扔了。
夏小滿不敢再說話,周聿白忍着痛躺着,不一會兒廚房傳來聲響,周聿白真是不想動,拿過手機看時間,淩晨三點,歸根結果不該喝那碗藥,那碗夏小滿口中的神藥。
十多分鐘過後,夏小滿拿着兩枚雞蛋走過來,沒敢走太近,他站在地鋪尾部,讨好似地說:“還痛嗎?用雞蛋揉揉嗎?這樣應該會舒服一點,我不碰你,你自己揉。”
周聿白痛得大腦異常清晰,夏小滿不是故意的,他也是好心,周聿白接過雞蛋,“好,去睡吧,再不睡天要亮了,明天不是要去雞鳴寺嗎?”
“那好吧,我先睡了,實在不舒服你叫我,我們去醫院。”
“沒事,去睡吧。”
周聿白用雞蛋揉了一會兒,很快床上傳來夏小滿均勻的呼吸聲,周聿白帶着痛意逐漸入睡,朦胧中鼻梁上多了一絲涼意,周聿白翻了個身繼續睡。
夏小滿睡不着,自責,愧疚,好不容易等到地上周聿白的呼吸頻率均勻,夏小滿戴上耳機在浏覽器搜索:“鼻梁受傷後怎麽辦”。
網上說應該冷敷,冷敷止痛,那剛剛的雞蛋熱敷豈不是會加重傷害?
夏小滿小心翼翼地從床尾爬下,不敢太大動靜,貼着牆數着步子去客廳,家裏沒有冰箱找不到冰塊,夏小滿接來冷水浸濕毛巾摸索着敷在周聿白的鼻梁處,周聿白翻了下身,夏小滿吓一跳,好在周聿白很快又睡了過去,夏小滿換着水接着替他敷,直到迷迷糊糊睡過去。
早晨醒來睜開眼,周聿白只覺得眼前像是橫着一座大山,再往旁邊一看,夏小滿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床上滾了下來正躺在他身邊。
沒有叫醒夏小滿,周聿白去洗手間找鏡子,這才發現夏小滿的家裏沒有鏡子,也是,他不需要鏡子家裏怎麽可能有鏡子,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鼻梁腫成一座山,泛着青紫色,看起來挺吓人的。
夏小滿醒來沒看到周聿白,坐在地上喊:“周白,你在家嗎?”
周聿白走回卧室,看到牆邊的盆和毛巾,“你昨晚沒睡?替我敷鼻子?”
夏小滿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也沒有敷多久,太涼怕把你弄醒,感覺怎麽樣,要去醫院嗎?”
“好多了,不用去。”
“那就好,我來做早餐,多煎個蛋給你補補。”
“夏小滿,”周聿白叫住他,“先別忙,有件事我必須澄清。”
“啊?”
“我很健康,很正常,不管是心理還是身體,我不戀愛單純只是我沒有遇到喜歡的人。”
夏小滿愣愣地聽着,他這麽嚴肅這麽鄭重,就是要說這件事?看來這事對男人來說真的非常重要,夏小滿語氣比他更鄭重:“嗯,好的,我知道了,你很正常。”
跟往常一樣,夏小滿要先給兩位師傅做早餐,站在陽臺朝着樓下喊:“大師傅,張師傅,你們想吃什麽?”
周聿白站在他身後,“為什麽叫馮師傅為大師傅?”
“為了區分啊,他是我師傅,從他撿到我我就叫他師傅,後來張師傅叫我讀書識字,我就叫師傅為大師傅了。”
樓下傳來咳嗽聲,接着是張師傅的大嗓門:“十八啊,我們自己搞定,你不用管。”
“大師傅又咳嗽了,我下去看看,順便去買早餐,今早就不做了,你想吃什麽?”
周聿白跟着他往下走,“我跟你一起下去。”
兩位師傅一見周聿白,注意力同時落在他的鼻梁上,“這是怎麽了?”
夏小滿剛要說話,周聿白搶先一步回話:“沒事,不小心撞到了。”
馮師傅咳嗽嚴重,夏小滿上前替他拍打後背:“大師傅,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老毛病了,每年都得咳一陣子。”
“家裏還有止咳水嗎?”
張師傅翻着抽屜,“好像沒有。”
“我現在去買,順便買早餐。”
周聿白攔住夏小滿:“我去吧,咳嗽水需要指定牌子嗎?”
“不用,止咳糖漿就行了。”
老房子門頭低,周聿白出門時差點撞到頭,馮師傅看着他的背影搖着頭:“劫數啊,劫數。”
張師傅站在他身後:“神神叨叨的,什麽劫數?”
“天機不可洩露。”
夏小滿跟着問:“師傅,你是說周白嗎?你上次說他會遇到他的劫,有沒有辦法解?”
“真愛能解一切。”
張鶴齡老爺子冷哼一聲:“故做深沉,什麽劫不劫難不難的,我看那小子純粹就是笨,毛手毛腳的,不是這裏撞就是那裏碰,一點都不沉穩,以後啊,誰嫁給他誰倒黴。”
早餐後夏小滿帶着周聿白出門,“我們要坐公交車,坐半個小時,再轉小巴二十分鐘,然後再走山路,你先作好心理準備哦。”
周聿白不喜歡公交車,小時候被人帶着坐過一次,下車後胃差點吐得翻過來,“打車吧,我出錢。”
“打車多浪費,公交車才兩塊。”
周聿白找了個理由:“我鼻子痛,公交車人多。”
“對哦,差點忘了,打車吧,別讓人撞到你鼻子了。”
出門時太陽當空,到達雞鳴寺所在的梧桐山腳下已是黑雲壓頂,周聿白主動牽起盲杖的另一頭走在前面,夏小滿說過,從山腳走到山上寺廟到少四十分鐘,夏小滿自己走得一個小時:“為什麽一定要來還願?”
“我們在彷徨的時候向神佛許願,祈求得到庇佑,神佛情系人間,有求必應,讓我們的心願達成,不管願望是否實現,我們都應該還願以表感謝,神佛已經盡力了。”
周聿白還是不太理解夏小滿對菩薩、對神佛的敬仰,但他并不試圖勸阻,每個人的信仰不同,不理解,但尊重,“那你之前許的什麽願?這能問嗎?”
“當然能啊,前段時間大師傅生病了,他總是說肩膀痛,讓他去醫院拍片他不肯去,自己研究着抓中藥吃了好長一段時間,師傅病的最重的時候起不來床,我求他去醫院,他反過來求不要讓他去醫院,他害怕醫院的白色,怕打針,怕開刀,沒辦法,我只好來求神佛保佑,保佑師傅逢兇化吉。”
“肩膀痛?小滿,你再勸勸馮師傅,改天我們一起陪他去正規醫院檢查下,肩膀痛的原因很多,檢查下更放心。”
“好,我會回去勸他。”
前面的路不太好走,人工鋪的臺階,石塊不規則,大的大,小的小,夏小滿的計算法在這裏不管用,好幾次差點踩到踩空,周聿白放下盲杖:“夏小滿,手給我。”
夏小滿愣愣地,伸出手向前摸索着:“手?”
周聿白牽住他的手:“跟着我走,這段路不好走。”
“哦,好。”
走到前面一處平臺,不遠處傳來細微的“撲通”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夏小滿聽着,小聲問周聿白:“有人在朝山嗎?”
周聿白将夏小滿拉到邊上,夏小滿感覺得到前面一個人影晃動,接着又是一聲“撲通”,直到聲音逐漸遠去,周聿白才問:“朝山是什麽意思?”
“從山下拜到山上,三步一叩首。”
“是一位年輕的媽媽,背上還背着一個小嬰兒,嬰兒應該是睡着了,看不見臉。”
夏小滿嘆息:“她一定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神佛保佑。”
後面跟上來的一位大嬸跟着嘆息:“可不是,背上是她的孩子,孩子生了重病,醫院勸她放棄治療,哪有一個母親能忍心放棄孩子生命的,她只能三步一跪祈求神佛保佑她的孩子健康長大。”
夏小滿打開随時的背包,摸出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又從隔層摸出兩張一百、一張五十,自己留了二十,水和錢一起遞給周聿白:“周白,水給前面的大姐吧,還有這點錢,早知道今天出門多帶點錢。”
周聿白接過,讓夏小滿在原地等候,他追上前面的母親,将水遞給她,又從自己錢包抽出一疊人民幣塞給她:“孩子需要,請別推辭。”
年輕的母親瞬間紅了眼眶:“謝謝,謝謝。”
周聿白說:“你的孩子會健康長大的。”
人在一定的時候需要一些善意的謊言,周聿白是誠心希望她的孩子健康,平安的。
周聿白回到夏小滿身邊,語氣明顯低落:“明知道跪了拜了也沒用,為什麽還是要做?”
“當人力無法更改,神明便是最後的一根稻草。”
後半段周聿白一直怏怏的,夏小滿拉着他站在一旁休息,摸索着去揉他頭頂:“我們很渺小,很多事我們無能為力,如果可以,我相信我們大部分人都願意幫助那位大姐,如果我有能力,我一定救她的孩子,可我們沒有,我們只是普通的最普通不過的人,我們能做的只有盡最大的能力幫助她,我們也盡力了。”
夏小滿說着揉了下發酸的眼,小時候跟着師傅聽多了世人疾苦,每次聽完他都會傷懷大哭,總嘆世間多苦楚,後來聽多了,嘆的不再是世間苦,而是空有一顆慈悲心,卻無一身救世法。
周聿白拉下他的手,“嗯,走吧,天色越來越暗了,可能快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