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雨村斷案(22)
雨村斷案(22)
賈母正和孫子孫女們用飯,李纨、王熙鳳等媳婦在一邊伺候着。忽見平兒從外頭來了,走到鳳姐兒身邊耳語幾句。飯畢,賈母倒在貴妃榻上歇息,樂呵的瞧着寶玉、黛玉和三春姐妹們胡鬧。瞧見鳳姐兒走過來,便知有事,叫她照實說。
“老祖宗,好事兒呢。瑞兄弟前兩日被皇上欽點了翰林供奉,今兒又受了皇恩,奉旨去臨安辦事。”鳳姐兒說着瞟一眼黛玉,黛玉立即明白此事兒多半和她有關系,不和寶玉他們幾個鬧了,撒嬌的跑到賈母懷裏。鳳姐兒笑着坐在賈母身邊,拉着黛玉的手,繼續道:“要我說瑞兄弟真是難得周到呢,想着我們林妹妹年紀輕輕的,便與林姑父分離。這次他得了機會,可以順路到揚州城,便連夜來傳話給老太太,若有什麽要帶的東西,要說的話兒只管告訴他,他一定帶到。”
提起遠在揚州的父親,黛玉不禁傷感起來,躲在賈母懷裏掉眼淚。賈母心疼的哄着黛玉,自己卻也跟着掉眼淚。後來鳳姐兒并着寶玉和三春姐們一起哄黛玉和老太太,方止住了哭。
“你瑞兄弟算是個有心的,枉我們沒白疼他。”賈母誇贊賈瑞一番後,輕聲對黛玉囑咐,有什麽話兒想說的寫下來,只管要他代為轉交。黛玉點點頭,心潮澎湃着,她來這裏一年多了,總想着寫信與父親。奈何這裏離揚州城路途遙遠,若差小厮傳信需兩月有餘。榮國府裏頭雖個個看似對她好,但她心裏明鏡兒着,不過是仗着老太太的恩寵。這府裏頭多半是刁奴,如今她小心翼翼的過活,仍有人挑揀她刻薄。若真勞煩榮國府的刁奴去傳信,回身定會被罵的狗血噴頭,故而一直忍着未敢向老太太提。黛玉着實讨厭這樣的生活,寄人籬下,心飄飄蕩蕩的,沒個牢靠。
第二日,黛玉拿着寫好的家信拜見賈母,正碰見屋裏頭有外人。黛玉轉身欲回避,被賈母瞧見把她叫了去。賈母見黛玉低頭,似是有些害羞。笑着勸解說賈瑞不是外人,且才不過八歲的丫頭,沒什麽忌諱的。黛玉微微擡頭偷看那個給她傳信的人,相貌俊朗,舉止不凡,眼睛一直瞧着腳尖。剛才她進來的時候,這人是擡着頭的,這會子低頭定然是故意回避自己。見此人知禮守度,黛玉方安了心,覺得他真如老太太所言是個牢靠的,便将手中的信交予外祖母。賈母笑呵呵的拿着黛玉的信,外帶着自己的那封,吩咐鴛鴦一遭兒交予賈瑞。另封了五十兩銀子,權作路上喝茶的錢。賈瑞堅決不要,若收下倒像是自己巴巴的來占了便宜。解釋說一路花銷由朝廷提供,不必老太太費心。賈母見賈瑞是個心誠的,不去強求,囑咐他好生上路。賈瑞謝禮,寒暄幾句後便告辭回家。
得了信,相當于找到名正言順拜訪林如海的理由,賈瑞高興極了。有了林探花的指點,賈瑞相信:終有一日他可以叱咤風雲,滅了江水泱那個妖精。
打點好行裝,賈瑞便早早睡了。
清晨卯時三刻,賈瑞剛用完早飯,青山跑來說文大人的馬車到了。含淚告別祖父,賈瑞轉身拿着自己的包袱上車。文放在車裏等着,見賈瑞進來,吩咐車夫出城。
行了幾天路,賈瑞被馬車颠簸的難受,和文放商量着坐船。文放自然不同意,先是出于走旱路速度快得原因,其次坐船不安全,遇見個匪徒刺客沒處逃生。賈瑞無奈,抱怨此般颠簸還不如直接騎馬。文放一聽樂了,眼睛放出光來,他是顧及賈瑞的感受才沒有選擇騎馬。于是二人有馬車換成騎馬,速度加快,一路上倒也順當。行走二十多天,倆人到了金陵地接。風餐露宿将近一個月的路,倆人疲乏至極,決定在金陵休息兩日。
在客棧睡了整整一日,賈瑞養足了精神,叫上文放出去轉轉,順便采購點幹糧供路上食用。文放點頭跟着,難得賈瑞曉得置辦東西。倆人在街上逛了不到半柱香,文放便有些後悔了。賈瑞這厮真當朝廷的錢不是錢,見什麽吃的買什麽。燒鵝、烤雞、酥油餅、甜糕、酥心點心……
文放雙手已經拎不下了,見賈瑞仍有要買的意思,阻止道:“瑞弟再買,可以考慮開個酒樓。”
“真的嗎?”
賈瑞聽見酒樓這倆字兒眼睛都冒光,最裏頭嚼着的酥心點心未咽下便張嘴說話,噴的文放滿身白色的點心渣。文放嫌惡的瞅着身上的贓物,黑着臉瞪賈瑞,如果可以真想把這個人殺了。
賈瑞意識到自己的魯莽,連忙用手拍掉文放身上的渣滓,笑呵呵的點頭表示歉意。文放無奈地白眼,冷哼一聲往前走。
這時候遠處傳來突然鼓聲,街上變得熱鬧起來。有人喊着新來的官老爺要審陳年舊案了,好事的人一波一波的往街口走。賈瑞覺得新奇,拉着不情願的文放随着人群走。從街口左拐,走了沒一小會兒到了應天府公堂。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人,賈瑞瞧見裏面真有人跪着訴狀,拉着文放向前湊。文放自小受父親教導,對邢典獄法此類事物頗為通透。見是案件審理,心生觀望之意,跟着賈瑞擠到人群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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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賈雨村剛到應天府上任,便有一件陳年舊案需要處置,此案為兩家争賣一婢女,各不相讓,以致毆傷人命。原告死者馮淵仆人正跪在堂下,陳述冤情,欲告金陵一霸薛家倚財仗勢,命衆家奴将他的主人馮淵打死。(注:金陵在明代時期稱為應天,本文中提及應天府泛指金陵地域)
賈雨村聽了大怒,發簽差人立即将兇犯族中人捉拿歸案,令其招供兇犯藏身之處,而後發海捕文書。
文放見此情,滿意的點頭。大幽國有這樣剛正不阿的官員,實乃大幸!改日他定當禀報皇上,嘉獎這位應天府尹。
文放這邊剛給賈雨村扣上正直的帽子,那邊簽發文書的賈雨村突然停了下來,發覺案邊站着的門子對他使眼色,賈雨村心下疑慮,停了手,暫時退堂。
“诶?怎麽走了,案子還沒判呢。”賈瑞看着不起勁兒,就像瞧着唱戲的唱了一半突然斷了,留着一幹衆人猜測着結局,撩撥的人心癢癢。
文放自然明白賈雨村的轉變,拉着賈瑞離開。賈瑞不肯,文放舉着手上的吃食威脅賈瑞,再不走全丢掉。賈瑞委屈的跟在文放身後,戀戀不舍得離開回了客棧。
吃過晚飯,文放一邊收拾行裝一邊囑咐賈瑞,告訴他快馬已經備好了,明兒天亮就出發。賈瑞勿自坐在桌子邊不理會賈瑞,心裏頭還惦念着白天那個案子。
文放整理完,笑着坐下來,為自己倒杯茶。心知賈瑞還在為白天的事兒生氣,真不知誇他好還是罵他好。瞧着賈瑞滑嫩的臉蛋,稍顯稚嫩了點,但性子不能也跟着嫩了下去啊。
“還想呢?你一天沒說話了,不容易。罷了,聽那個昏官判案不如我講給你聽。早聽說這地界有個護官符,其中還有你們賈家呢。‘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裏,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今兒那個小奴告的便是這裏的雪(薛),紫微舍人薛公之後。那官老爺判案時猶豫了,顯然還不曉得護官符的威力。恰有好事人提點他,憑他的奸猾勁兒會抓人?判幾輛銀錢給原告草草了事罷了。本來以為是個剛正不阿的,竟然也是個蛀蟲。”
賈瑞聽說結局,高興起來,誇獎文放夠意思。
文放無奈搖頭,覺得自己像是在哄孩子,累騰。這人也十六歲了,到大婚的年紀,竟然還這般任性。賈瑞的相貌頂多算清秀,而且習慣不好,皇上會中意他?想起那晚南宮宇說給他的話,至今還不信呢。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是指我們賈家?”賈瑞琢磨了一遍護官符,好奇的問文放,他們當事人賈家都不曉得,文放竟然知道。
文放冷哼一聲,回道:“別說金陵的護官符,滄州、常州、洛陽等等地方的我都知道。你忘了我是做什麽的?監察禦史,專門負責查辦這些貪官污吏。今兒你在,正好和我說說你們賈家,是不是真的有白玉堂和金馬?”
“沒有,這個狗屁護官符很明顯采用了誇張的手法。”賈瑞蹦起來,表情非常嚴肅,鄭重其事的表示護官符中所言為虛。自家人不護着自家人,那是傻子!
文放瞧着賈瑞炸毛,心中歡樂,他似乎有些明白皇上為何喜歡他了。賈瑞擺出這幅自作聰明,掩耳盜鈴的姿态,着實有趣。
……
離開金陵,二人快馬加鞭趕路,不多日,臨安城已在眼前了。文放和賈瑞牽着馬匹剛進臨安城,便有一大群人身着紅衣的人敲鑼打鼓的歡迎。吹吹打打有段時候,方讓開了路,後頭候着的臨安知府白沙率領大小官員迎了上來。
賈瑞訝異的看着如此盛大的場景,湊到文放耳邊悄悄地嘟囔:“這次來臨安,皇上不是下的密旨麽?”
文放面露笑容,一邊笑呵呵的應付前來接待的白沙,一邊不動聲色的回答賈瑞:“這就是密旨,你會習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