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回憶舊事
回憶舊事
顧舒羽坐在輪椅上,帶着鴨舌帽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裝作陌生人般不經意的路過她和程明霄曾經的家。
終究還是忍不住,想看一眼。
那是她付出多年時光的院落啊,裏面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曾經都是她一點一點添置的,她對這棟房子付出的感情,就像曾經對程明霄的愛,怎可能說丢棄就一點都不剩了呢?
院子裏,玫瑰已經長滿了花苞,估計十天半個月就要爆滿小院,院子的布局和自己走時沒什麽區別,只是相對于她在的最後幾個月,院子更顯窗明幾淨,不見頹勢。
她最後走時,整個院子已經失去活力,入目是說不出的蕭索。
如今,這方院落生機勃勃,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呵護過。
看來,少了自己,程明霄并沒有過得不好,或者說根本不像他在蘇子葉面前表現的那樣難過。
電動輪椅走過門口時,從裏屋傳出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我這就走,你不要催嘛,我很快就到你那裏了。”
聲音幹淨明亮,撒着嬌,帶着說不出的歡愉。
這聲音,顧舒羽到死都忘不了,是白柯。
顧舒羽不由暗嘲,果然,這院子已經換了主人,心裏曾經出現的猶豫、不舍、憤怒、難堪、不甘,在這一刻統統都壓入了心底的黑洞,從此那裏平靜無波。
程明霄,再見吧。
不,還是永遠不要再見了。
身後傳來關門聲,再然後,一輛別克從顧舒羽身旁駛過,似壓着顧舒羽心口的黑洞碾過,一切瞬間死寂,而後歸于平靜。
蘇子葉回家時,顧舒羽正坐在客廳喝茶,似乎是剛泡的肉桂,飄着一縷香氣。
Advertisement
見蘇子葉回來,顧舒羽含笑給蘇子葉倒了一杯,招呼蘇子葉:“喝茶。”
“你今天心情不錯,”蘇子葉走過去坐在顧舒羽對面,端起茶淺嘗一口,“不錯。”
眼神掃到輪椅上,見輪子上沾了些許泥漬,蘇子葉又道,“今天出去了?”
顧舒羽倒也沒隐瞞,直言道:“有些悶,繞着小區轉了轉,路過之前的院子,還停下看了看玫瑰花的長勢。”頓了頓,又道:“程明霄不在我才去的。”
蘇子葉知道,顧舒羽最後這句是解釋給他聽的。
他本想告訴顧舒羽,她在他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他蘇子葉不是程明霄,沒有那麽小心眼,但轉念想了想,又覺得沒必要說,人與人之間相處,慢慢也就了解了,遂也沒點破。
執壺給顧舒羽添了一杯茶,蘇子葉轉了轉杯蓋,道:“有件事,我想應該要告訴你,雖說你可能不願意聽,但是現在知道不忿,總好過事後知道遺憾。”
“什麽事讓你如此鄭重,我病情惡化了嗎?”顧舒羽笑了笑,道,“你知道的,我已經不在意了。”
“不是這個,是我姐姐嚴子墨,要收購程明霄的公司。”
聞言,顧舒羽倒是愣了一下,一瞬間,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裏掠過。
那是她付出了極大心血的公司,可以說她得胃癌,有一份原因就是因為公司而累病的,如今猛然聽到它要被收購,難受還是有的。
“收購?程明霄同意?”
“由不得他,當初為了上市,你和程明霄手中的股權都被稀釋了不少。十天內,嚴氏集團已經控股百分之五十五,即使程明霄不同意,董事會也要重組,主要業務也要合并。我對商業并不懂,但是我知道只要是我姐要做的事,她絕對勢在必行。”
最後一句話,顧舒羽聽得明白,蘇子葉是要告訴她,對于嚴子墨商業版圖的擴張,他這個弟弟也無能為力。
或者說,蘇子葉根本不想插手。
“這些對于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公司在誰手上無所謂,只要員工能正常工作,工資照發,誰接管,都好。只是不知道,程明霄也有被人趁虛而入的時候,畢竟當初……他也算是個奇跡般的人物。”
說到最後,顧舒羽喉嚨有些發緊,“當初”,一個引發人回憶而又遺憾的詞彙,多少結伴同行的人,走到分道揚镳的時候,總要感嘆一句,當初我們如何如何。
不管當初如何,如今也緣分到頭。
“要說程明霄是個奇跡般的人物,倒不如說是你的努力撐起了公司,舒羽,要不是我姐說,我還不知道,你在生意場上,也是個讓人佩服的人物呢。”
蘇子葉稱贊道,他像是沒聽出顧舒羽語氣中的異常,只當她是在感嘆和程明霄創業時的往事,接着又道:“聽說是程明霄身邊一個姓李的助理背後擺了程明霄一道,我不知道這個助理是誰,但是我想你應該知道,因為這個助理和我姐談的條件之一是公司每年收益的百分之一要劃進你的戶頭。”
姓李的助理?顧舒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李炎。
只是她不知道,為何李炎和嚴子墨談判的條件是給他顧舒羽争利益。
可能真的是人心換人心吧,畢竟她當初待李炎确實不錯。
顧舒羽想給李炎打個電話問一問,轉念一想,又作罷。
總歸等她死了,這些都要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嚴子墨那邊的房子已經收拾好了,下午,蘇子葉接顧舒羽去了新居。
确實是新居,蘇子葉說房子雖建成八年了,但是嚴子墨幾乎沒住過,房子裏的一切都是新的,風格和蘇州的蘇宅差不多,只是比蘇宅大一些,是傳統的四合院模式。
進門是一面影壁,上面用朱筆寫了個大大的“緣”字。
推開房門是方正奢華的客廳,客廳沙發後挂了一幅油畫。油畫畫幅不大,用色略顯晦暗,但是熟悉的手法卻吸引了顧舒羽的注意力。
“這幅畫……”
“你畫的。”
蘇子葉回道。
“十年前,在成都某個街頭公園裏,你給我畫的。”
顧舒羽記憶有些模糊,努力回想,模糊的畫面倒也逐漸清晰。
那時她母親剛去世沒多久,她習慣每天帶着畫筆,到小區樓下的公園裏坐着,那時她是想将父母和她住過的地方畫下來,這樣,即便到了外地去上學,起碼還有個念想。
可是,真到了樓下,她卻經常性的找個角落,什麽都不想,一坐就是一整天。
整整半個多月,她都沒有在畫布上落下一筆。
直到有一天,她坐的那個無人的角落,闖入了一個不速之客——一個着裝時尚,大她幾歲的男孩。
男孩上來就直接問道:“你好,能幫我畫幅畫嗎?就畫你熟悉的成都景就行。”
對方把她當成了街頭畫師。
那是自她母親去世後的一個多月裏,顧舒羽第一次開口說話,嗓音還略帶着沙啞:“你是游客吧?我怕是畫不好,你還是找個專業的畫師吧,要畫就畫幅好的。”
“別的畫師都要錢,挺貴的,我看你面善,你就幫我畫一幅吧。”對方有些賴皮,磨着顧舒羽要畫。
顧舒羽是真沒有心情畫,但是又做不出拒絕的姿态請一個游客離開,遂在男孩再三央求下拿起畫筆,畫了以前和父母常去的寬窄巷子。
顧舒羽還記得當時那個男孩就坐在自己邊上,一邊看她畫畫,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閑聊,說起高考,說起要去的城市,男孩還很開心的和她說她要去的那個城市有美麗的海,有多樣的海鮮,還有涼爽的風,空氣微微幹燥卻很舒服。
男孩認真的描繪,讓顧舒羽原本因為離開故土有些彷徨的心略微安定。
只是,世事難料,不曾想會在青島遇到程明霄,讓稍稍安定的顧舒羽痛苦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