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阿生去找醫生，葉時就乖乖坐病房裏等他。
事已至此，瞞也瞞不住了，只能接受現實。
這次葉時的主治醫生是個溫柔的小姐姐，姓周，來查房時總愛沖葉時笑，葉時挺喜歡她。
周醫生把葉時的CT片拿給阿生看，臉上沒了笑，一板一眼地同阿生講葉時的病情，講平時的注意事項，講葉時如何如何不配合治療，葉時在旁邊越聽越心虛，又不敢插話，好不容易把周醫生送走了，阿生就坐在床邊不說話。
挺直着背，像尊雕像一樣，冰冷又可憐。
屋裏已經黑了，沒人去點燈。葉時偏愛黑暗，融在黑暗裏的感覺讓她安心。但此刻她卻前所未有地慌亂，阿生的沉默讓她手足無措。
就連空氣也變得沉重，葉時幹咳了一聲，硬着頭皮走到阿生身邊，“阿生……”
她小聲地喊，阿生沒回答。
葉時繼續軟着聲認錯，“別生氣了好不好，我錯了。”她在阿生面前蹲下來，手搭在他膝蓋上，仰着頭去看他的臉。
濃霧般的黑暗中阿生的臉也變得模糊，葉時湊上去吻了吻他的嘴角，剛要離開又被阿生一把箍住腰抱到了腿上。
葉時小聲地驚叫了一聲，很快便無暇考慮其他。
阿生吻得好兇，吸得她舌根發疼，像要把她拆吃入腹。有冰涼濕潤的東西落到葉時的臉頰上，又随着激烈的動作滑進唇舌之間。
苦的，那是阿生的淚。
如果能一直接吻到世紀盡頭，也是好的。葉時想，眼淚也滑下來，她知道是哪裏在疼了，是她的心。
兩人結束了這個濕漉漉的吻，阿生把頭抵在她的肩上，難得的脆弱，開口嗓音帶着啞。
“葉時，你真是好樣的。”
“對不起。”事到如今，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說這最沒用的三個字。
她的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眼淚順臉頰蜿蜒而下，一直以來壓抑着的情感終于到了爆發的時候。
她冷淡清醒，恪守着與阿生的包養關系，只圖讓自己在臨死前體驗完美戀愛的感覺，像個吝啬鬼，不願分出一絲感情。卻忘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一日日的朝夕相處，終于還是一點點地将自己的心交了出去。
她不是遲鈍的人，早意識到了，只是一直在騙自己，也存了僥幸，或許阿生是個完美的演員，從頭到尾都是在演戲。如此，等她離開的那一天，他也能全身而退。
阿生的淚把她的僥幸全澆熄了。
她恨自己那天為什麽會走進白金會所，又為何偏偏包下阿生。
她又恨世道不公，憑什麽天下那麽多同床異夢的夫妻都能白頭偕老，她與阿生卻只有這短短幾十天的相處。
“對不起……”語言是如此蒼白。
“葉時，你要記住，你欠我這麽多，不許離開我，聽見沒有？”
葉時不答話，她辦不到，沒法做出承諾。
阿生也不說話了，他似乎接受了事實，平靜了下來，把葉時放下來，起身開了燈。
“我會陪着你的，葉時。”他伸手去抹葉時臉上的眼淚，又捏她的臉，“我在你身上蓋了章，你跑不掉的。”
“抱抱我吧。”葉時說。
兩個千瘡百孔的人擁抱，每一絲縫隙都是契合的。
阿生在醫院住了下來。他就像個操心的老父親，監管着葉時每日的作息與飲食。
盡管如此，葉時還是一天天衰弱下來，她開始頻繁地嘔吐，頭痛，失眠，随之而來的是身體腐朽般的疼痛。
周醫生說葉時腦子裏的瘤長得更大了，委婉的意思是時日無多了。葉時腦子裏的是惡性腫瘤，當初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沒有動手術的必要，因為動手術也活不了。
葉時悄悄問醫生自己還能活多久，周醫生說最壞的情況活不過一個月了。葉時勉強笑笑，說：“不要告訴阿生啊。”
周醫生答應了。
葉時從來運氣都不好，這輩子運氣最好的事大概就是遇見了阿生，但也是最不幸的事，她直到身患絕症才遇見他。
“阿生，你好久都沒叫我姐姐了。”
“我還在生氣。”
“哦，對不起，別生氣了好不好？”
阿生哼了一聲，替她穿外套。葉時前幾天鬧着要出去玩，磨了阿生幾天，阿生終于同意了。
“別生氣了行不行？”
“行。”
“那……我想聽你叫姐姐。”
“姐姐今天好漂亮。”阿生低下頭親她的臉頰，對她百依百順。
葉時這幾天精神确實好了不少，連帶着臉色也紅潤，也正是因為這個，阿生才願意帶葉時出去走走。
“我想吃那邊的棉花糖。”
“你忌口，不能吃。”
“那我看着你吃，行不行？”
“行。”阿生無奈地嘆氣。
“我在這邊等你，你去吧。”
“乖乖等我哦。”阿生不放心地叮囑，被葉時推向了棉花糖的方向。
買棉花糖還要排會隊，阿生隔一會兒便回頭瞧葉時一眼，看見一個女孩和她搭話，過了會兒，女孩走了，再回來時塞了什麽東西給她。
阿生買完棉花糖回來時，葉時還乖乖地站在原來的地方，看見阿生走過來，就仰着頭沖他笑。陽光照在她身上，通透又明媚。像是來凡間歷劫的天使，即将完成使命離開這個世界。阿生被自己的想法吓壞了，奔向她的步伐越來越急。
葉時愣了愣，又很快反應過來，飛快地向阿生撲過去，無比契合。
“你快吃呀，把棉花糖吃完，再親親我。我就當做自己吃了。”如今，葉時對于撒嬌這種事已經得心應手了。
“好。”阿生笑笑，咬了口棉花糖，甜膩的糖漿味往喉管裏湧，齁得嗆人。
“很甜。”他說，“想要我吻你嗎？”
“想要，即使你沒吃棉花糖，我也想要。”
于是他們交換了一個棉花糖味的深吻，那也是他們最後一個深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