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那少年竟一直沒走，此刻腰板筆直地坐在那裏，聽她問話也只是淡淡點頭。
遠處有點微光映在這邊，顏回仔細一打量，就發現這少年的身姿儀态都太過板正。
想到，她開口問：“你是軍人？”
少年詫異地看她一眼，點點頭倒是沒有否認。
難怪，顏回心裏道。軍隊中的男孩一般都比較木讷，不過他跟着自己幹嘛？
“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瞟了一眼她懷裏的小狗，淡聲道：“顧岩。”
顏回微微撇了撇嘴，姓不同，名一樣，這顧岩和那胡言還真是像，都一樣莫名其妙的。
咳了一聲，顏回道：“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顧岩沒有回應，他自顧自地站起身，像一棵挺直的楊樹，顏回發現走路時他的腿都繃得筆直，隐隐能從行動中看到他腿部的筆直線條。
顧岩在前面走，顏回一點沒自覺地跟在後面，反正她也不認路，跟在他後面萬一出來了呢……
出了那片外面漸漸就熱鬧了，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許多，顧岩在前面若隐若現的，顏回抱着嘯天趕忙跟上去。她覺得還得跟這顧岩多套套近乎，他的功夫是真不錯，一定是受過良好的教育。自己雖然前世也是空手道黑帶，在這個有內功的武俠世界裏還真是不夠看，如果能多學點總是好的，畢竟她現在還小，正是打底子的時候。
為了不跟丢他，顏回索性直接抓住了他的衣袖，被抓住的顧岩一怔，唇瓣動了動卻是沒說出什麽來。
沒有被拒絕，顏回的臉皮也就愈發厚起來，她直愣愣地盯着他道：“你能教我武功麽？”
這回顧岩倒是有了回應，他看着她，眸中閃過異樣的情緒，顏回不理解那其中包含了什麽，卻聽他道：“可以。”
聽他這麽幹脆，顏回倒是有些意外，跟着他停下腳步，再一看周圍正是歡顏閣的後門，阿鐵正一臉焦急地在門口張望。
挑高眉，顏回眯起了眼睛，這個顧岩有古怪。
阿鐵此時已經看見了她，正朝她跑過來，顏回突然笑眯眯地轉頭問身旁的顧岩，“我怎麽找你呢？”
顧岩還是那平淡的聲音，毫無起伏地道：“明日卯時我在這裏等你。”
顏回聞此倒是沒有說什麽，雖然卯時她可能剛要睡覺，但推遲一下總沒什麽的吧？
阿鐵跑到她身邊，顏回發現顧岩已經不見了蹤影，卻聽阿鐵急聲道：“妹子可算找到你了！你哥回來了！”
顏回一驚，也沒注意到阿鐵那欲言又止的古怪神情，徑直往阿城的住處跑。
将嘯天在阿城的房門口放下，顏回甫一踏進去，瞬間皺起了眉，有血腥味！
屋子裏點着燈，看到那趴在床上背後纏着繃帶卻還在不住滲血的蒼白男子，顏回的臉色也瞬間蒼白了起來。
阿鐵匆匆趕上來，看到她的樣子滿頭大汗，笨拙地安撫道：“妹子你別急，我已經請大夫來看過了，大夫說看着嚴重其實都是皮肉傷，躺幾天就好了，傷口已經清理過了，你可別哭啊！”
顏回自然不會同他想的那般哭鬧，她畢竟不是一個真正的九歲女孩。雖然阿城只是她名義上的親人，但卻是被她認可了的，有人傷了她的親人，這件事不論哪裏都觸怒了她，這個仇她一定要報！
阿鐵怕眼前的小丫頭看到阿城現在的狀态哭鬧，他一個糙漢子着實不知道該怎麽哄小姑娘，但看着只是有些臉色蒼白的小姑娘，她的安靜讓他內心松了口氣的同時也覺得似乎哪裏有些奇怪。
“我哥是怎麽回來的？認出是什麽人了麽？”顏回突然問。
阿鐵一怔，搖了搖頭，“沒看清，馬車把人放在後院門口就走了，下午來的那批人也看不出是哪家的……”阿鐵沒敢告訴顏回的是，阿城哪裏是被放下的，當時他就在門口，眼睜睜看着那馬車疾馳而來一點沒有停頓，車裏随手将阿城像個物件似的扔了下來，還好他沖的快攔了一道，要不阿城這瘦弱的身子骨摔實了可得了，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房內的動靜讓床上閉着眼睛的男子轉醒，他沒有焦距的眸子準确地看向他們所在的方向，聲音虛弱的厲害。
“可是阿回回來了？”
顏回跨步上前抓住了他伸出的手，阿鐵見他們兄妹二人有話要說的樣子便轉身出去了。
房門被帶上，阿城摸了摸一直沒說話的顏回，低聲道：“阿回我沒事，你不用擔心，他們也是急了想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話，你看我這不是撐過來了麽？他們沒敢下重手，這下他們斷了我這邊的線索，以後我們就安全了。”
看不到又沒有得到顏回的回應，阿城微微有些驚慌，他努力裝出一副鎮定無事的模樣道：“這次就當我們還他們的，畢竟去了一條人命，我就是受了點皮肉之苦，和他們也算是兩不相欠，以後各走各的便是。”
“不，你錯了。”
顏回突然開口，那沉重的聲音令阿城內心不安地狂跳，抓着她的手不由緊了緊。
“那女人傷了我，辱了你是為因，我取她性命是為果，此為平衡。而她家人又傷了你，令我難受，這筆債我定要他還！”
阿城聽她說的整個人都愣愣的，說實話他因此而欣喜，為她承認了他的存在。其實他能感覺得出來，她先前對他是有距離感的，異世的種種将他們綁在了一起，他原本以為她還要很久才能接受他，這次事件倒是讓他明白，這個占了他妹妹身體的異世人原來是個心熱的人。她雖不說，她的照顧都在表明，她認可了他，接納了他，所以她不容他受到傷害。一想到這，滿心的喜悅讓他背上的傷都不再難受，若不是現在笑出來實在怪異，他都不想壓下那快要翹起的唇角。
沒有發現他的異樣，顏回的注意點顯然還在別的方面。她想着阿城眼睛看不到，難保不會聽到什麽，畢竟他們要尋的人那麽重要，總不會只有小喽啰出面吧。
“你被抓去有沒有聽到什麽？”
阿城一怔，眉頭皺了皺，半晌搖搖頭道：“沒有聽到什麽特別的，就是聽到有人叫了一聲‘陳館主’，其他的都是在問那個女人的下落。”
顏回沉吟道：“陳館主？你之前可有聽過？”
阿城搖搖頭，他之前也就是在後院待着，根本沒有機會聽到這些消息。
“不過……”阿城頓了頓又道：“阿回你萬不可沖動，那群人似乎權力不小，我們……惹不起。”
顏回自然不會去硬碰硬，所以她安慰他道：“放心，這筆賬我給他記着，遲早會讓他還。”
見她如此阿城也便不再多說什麽，只要她有分寸不傷害到自身他也就随她去了。
顏回拍了拍他的手，直接拿自己的衣袖給他拭了額角沁出的汗，柔聲問道：“阿鐵哥說給你看過了，藥吃過了麽？”
阿城彎唇一笑，“吃過了，這次我欠了阿鐵一份人情。”
“沒事，我日後找機會還他。”顏回有仇必報，有恩也必會銘記于心。
顏回如此順溜地接過了話頭，阿城心中甜蜜的同時突然聽到了點奇怪的聲音，手一伸探了去，觸到毛茸茸一個軟物頓時被駭了一跳。
看他的樣子顏回一低頭才發現嘯天不知何時也跟她進來了，此時正蹲在她腳邊，看她看過來便歡快地搖了搖尾巴。
顏回抱起它，湊到了阿城面前，又拿他的手放在了嘯天身上撫了撫。
“這是我撿的小黑狗，取名字叫嘯天，你摸摸。”
知道了手裏是什麽，阿城暗自嘲笑自己方才露出的窘态，順着她的力道又摸了會兒才喃喃道：“好霸氣的名字。”
顏回一笑，轉頭對仍盯着自己的小家夥兒道：“嘯天，這位以後也是你的主人喔，我不在的時候你就陪着他，保護他，知道了麽？”
點了點它的鼻頭，嘯天金色的眼睛圓溜溜的，此刻仿佛聽懂了她的話，伸舌頭舔了她一口。
揉了揉它的腦袋，顏回又陪了阿城一會兒看他确實沒有大礙便趕着回前院，臨出門前她看了眼，嘯天乖乖地蹲在阿城床邊望着她，目送她的離開，她不禁心裏驚訝了一下，難不成這小家夥還真成了精？
匆匆趕回落雪院，雪洛果然不在，本想去樓裏找他，突然看到了桌子上放的紙條。
雪洛的字跡很是清秀，如同他的人，看起來倒是沒有書卷裏沒有繁複難懂。他留言說讓她回來後直接去休息，不用去找他。顏回心頭一暖，微微地嘆了口氣，自己這侍童做的還真是失職啊，反倒讓這個主子來照顧她。
想着自己此時過去找他确實不妥，顏回一看已經過了亥時馬上便是夜半，還約了明日卯時與顧岩碰面，草草洗漱了一番便回去睡覺去了。
翌日清早，顏回醒來發現自己房內又多了兩盤糕點，眸子閃了閃便輕手輕腳地進了主屋。雪洛一頭青絲散在枕畔，正呼吸綿長地睡着，看了他一眼顏回悄聲出門。
阿城一受傷自然不能再去洗衣，王大娘得了信，嘴裏百般不願身體卻結結實實地坐在了幾大盆衣物前，臨了還唠唠叨叨地将煮好了的藥和特意煮的老雞湯給顏回讓她帶過去。
去看過阿城喂他喝過藥顏回便出了歡顏閣。今早看門的不是阿鐵，那人看也沒看她便放了行，讓顏回原本準備好的說辭胎死腹中，她不禁有些疑惑，難道說歡顏閣的人是可以随意進出的？這些她先前沒有在意，也就沒有找人問過，此時已經看到前面的顧岩，想着回去再問問雪洛便直奔他而去。
顧岩掃了她一眼便悶不吭聲地轉身走，顏回雖詫異，還是跟在身後看他去哪裏。
到達目的地時，顏回瞟一眼旁邊一片廢墟的空地，再瞅一眼顧岩。那小子一身正氣地站着，直讓她覺得她認錯了地方，可是她知道，她沒有認錯，那堆廢墟所在的地方原本就是屬于阿城和她的破院。
廢墟再往東那些院子都遭了秧，經過搶修也多多少少能看出些灼燒痕跡，而距離他們院子最近的顧岩家卻因為是全部石頭壘制的反而分毫無損。再一想到起火當日阿鐵曾說來通知他們的是她家的鄰居，顏回垂着的眸子裏翻湧着諸般情緒，卻是沒人能看到。
顧岩領她進了院子，院子裏看起來十分簡單，除了一方石桌石凳再無其他，聽見動靜主屋內出來一人，那人身高足有一米九，一身粗布衣裳也難以掩蓋其身上的峥嵘氣勢，看着兩人如出一轍的筆挺身姿，對于這個中年版顧岩顏回倒是發自內心的喜歡。
一看到她，顧定邦忙迎了上來，顏回只見身前的漢子撓了撓後腦勺，對着還不及他腰間的她道：“小……公子來了？”
他一邊瞟一眼顏回身邊的顧岩，一邊又道：“我聽石頭說了，小公子怎麽想着要學武呢？”
看着對自己很是熱切的顧定邦，顏回挑起一邊眉頭，唇角微勾地看向顧岩，嘴裏卻是道：“石頭？”
顧岩眼神一閃，扭過頭不看顏回，倒是顧定邦接過話頭道：“對，小公子不知道吧，石頭是我兒的乳名。”
顏回沉吟一聲，“嗯……這乳名确實貼切。”和本人一樣石頭似的木讷。
顧家父子聽出她話裏的暗指，誰也沒有說什麽，顧定邦手一揮，luo露着的手臂上那道長長的傷痕引起了顏回的注意。
“這是什麽傷的？”前世在□□浸淫多年，她也算見過很多種傷痕，可是這樣的痕跡她卻是沒有見過的。
顧定邦聽她問的微微一愣，沒有任何隐瞞，“這是之前在戰場上受的槍傷，男人嘛留點疤沒什麽，若是小公子覺得礙眼我把胳膊遮一遮？”
顏回搖搖頭，一道傷痕不至于。
見她如此，顧定邦眼中閃過一抹贊賞，卻對她道：“小公子你其實大可不必自己學武，我讓石頭來保護你絕對沒問題的！”
顧岩眉頭皺了皺，毫不避諱地當着顏回的面瞪了他爹一眼，顧定邦好似完全看不到兒子眼中的不滿，只一味勸說顏回不要習武。
顏回心頭掠過了些什麽，一臉堅定地拒絕了顧定邦的提議。
“伯父你不用勸我了，我意已決，請授我武藝！”
看着她的眼睛，顧定邦既糾結又欣慰，最後只好點了頭，溫聲對她道：“也罷，那小公子就先和石頭一起練習吧，打好基礎最為重要，等有一日你打敗了他，我便教你更厲害的。”
顏回哪能看不出他在敷衍自己，不過這話已經說了出來，顏回相信像顧定邦這樣的人一定不會食言，對于顧岩，她有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