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舊事
舊事
米楷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辛眉佯裝沒聽見,叨了塊魚肉放進口中慢慢品嘗滋味。
任亭麗微微錯愕,還不等她發表意見,李棟先不可置信地發問:“真的嗎?職業選手真的可以陪我玩游戲?”
溫久微微一笑:“有何不可呢?”
李棟忽而為難道:“可是你們平時訓練應該很辛苦的吧,會不會耽誤你們時間?”
“就算回去,現在也是休息時間。”溫久身體稍微前傾,又露出招牌的真誠笑容:“并且,跟你們玩又未嘗不是一種訓練方式呢?如果真能贏下RK,那麽你們也有功勞!”
“天吶,沒想到我一個白銀還有機會給職業選手當賽前陪練啊!”李棟激動的已然語無倫次,繼而祈求地看向任亭麗:“怎麽樣亭麗,我們可以去玩嗎?去吧去吧!機會難得啊!”
任亭麗抿了抿嘴,艱難地點了點頭:“好吧,不過別玩太晚。”
好巧不巧,商場一樓就有精裝網咖,且正好餘出一五座包間。
普通匹配模式主打一個娛樂,小情侶包下,辛眉上單,中野各自歸位。
打慣了高分段,冷不丁空降黃銅白銀局,各種聞所未聞的奇怪套路竟然讓三名高手有種眼界大開的感覺。
“沒事回歸基層打兩把,還是有點好處。”溫久笑眯眯道。
游戲進行到後期中路抱團,任亭麗意外地發揮出很大的作用,她的控制技能丢的很準,總能控到敵方關鍵人物,從而幫助隊伍取得團戰勝利,相反,李棟表現就沒那麽出彩,2-8的探險家已經成為敵方突破口。
辛眉誇獎了幾句後問:“亭麗的輔助玩的真不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接觸英雄聯盟的?”
“是高考完的暑假開始玩的。”再一次配合打野擊殺對面中單後,任亭麗眉開眼笑:“怎麽樣,我是不是也挺有天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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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眉:“确實很有天賦,我猜你這個賽季能上鑽石。”
李棟聞言不好意思道:“亭麗總是跟我雙排是上不去黃金啦,我太菜了,讓她自己排她又不肯。”
任亭麗笑容清脆:“玩的開心就好啦,你也說過,游戲的最高配置是什麽來着?”
米楷全程打醬油,活生生把高爆發的刺客玩成了個移動眼位,刷完自家野區又跑去上路清線,辛眉跟溫久兩個無事可做的人在河道閑逛了一圈又一圈,也沒提出一句抗議。
任亭麗有玩英雄聯盟的天賦嗎。
米楷在草叢裏蹲了很久,似乎是忘了回城,孤零零的英雄此刻神游天外,徹底與游戲斷開連接。
他想到初中時偶爾逃課去黑網吧打英雄聯盟,放學後任亭麗便會來找他,她不喜歡那裏烏煙瘴氣的環境,充斥着煙味和粗口,卻還是選擇坐在他身邊,從書包裏拿出練習冊做題,或借助昏暗的燈光複習課本,做累了便會擡頭盯着他的屏幕看一會兒。
他知道她一點都看不懂,也懶得同她解釋太多。
選擇英雄界面,他正聚精會神根據己方陣容在刺客跟法師之間猶豫,任亭麗忽然一指屏幕:“這個英雄叫什麽,頭像好漂亮呀!”
“九尾妖狐,阿貍。”
“九尾妖狐,阿貍。”任亭麗喃喃重複了遍,忽而一臉期待地看向他:“她厲害嗎?你玩一把給我看看,好不好?”
“不要!這個版本她不強勢,純純刮痧,我這把晉級賽,選她就輸定了!”米楷拒絕的果斷,絲毫沒注意到任亭麗眼中瞬間熄滅的光。
然而那把晉級賽還是輸了,而任亭麗也變得悶悶不樂。
他受不了女孩子鬧脾氣時撇下的嘴角,于是不耐煩道:“哎呦我真的服了,不就是沒玩那個英雄嗎?下次一定玩給你看,行了吧大小姐!”
任亭麗願意給他這個臺階,便點頭道:“好吧,下次玩給我看,說好了哦。”
他很快将這件事抛之腦後,因為幾天後他便收到了來自IF戰隊俱樂部的試訓邀請。
這意味着他有機會成為一名職業選手,在他所熱愛的峽谷裏大肆發光。
他裝病請了幾天假趕赴位于瀾城的IF總部,并成功通過了試訓,成為青訓部衆多後浪中的一員。
在這裏他見到了那個曾經統治了峽谷下路的辛眉,她臉上毫無笑意,只是眼神堅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未來不久他将擔任IF的首發中單。
至于任亭麗,她雙眼通紅呆怔怔迪站在他面前,不可置信地問他,米楷,你不是答應我要跟我考同一所高中的嗎?
那是他信誓旦旦道:“亭麗,讓我成為一名職業選手,我能給你一個更好的未來,請你相信我。”
這一次任亭麗放棄了他。
米楷也僅是茫然了一陣,便毅然踏向與她截然不同的遠方。
莫欺少年窮,早晚有一天他會讓她為今日所做的決定感到後悔。
“米楷你睡着了嗎?”
耳機裏忽然傳出的無情嘲諷令他猛然回神。
溫久雙手已經離開鼠标,因為五臺屏幕上已經出現勝利字樣。
李棟第一個返回結算界面,意猶未盡地研究着本局戰績:“亭麗你評分居然第三啊,好厲害呢!我墊底,跟你們差距也太大了吧哈哈哈!”
辛眉研究着對面的出裝,聲音平靜而柔和:“我們這邊兩個職業選手,居然打了快四十分鐘,看來無論哪個段位都有值得學習的地方。”
“當然可以更早結束啊,只是某人似乎狀态不太好呢。”溫久向後一靠笑眯眯道。
李棟擔心道:“啊,米楷你身體不舒服嗎?”
米楷面無表情道:“沒有,繼續。”
可有人明顯不想繼續了。
商場一樓除了網咖還有各類商鋪,琳琅滿目的小飾品跟物美價廉的服飾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年輕人,尤其現在這個點,正是打折促銷的時候,在來網咖的路上任亭麗就已經頻頻回頭了,可讓另外四個人陪着她逛街明顯太不合适。
“你們先玩吧。”辛眉揉了揉手腕,漫不經心道:“這商場不錯,有幾個性價比很高的店,瀾城本地的大學生都愛來這買衣服,亭麗要是感興趣的話,我們一起去逛逛?”
“真的啊!”任亭麗眼睛霎時明亮,語氣興奮:“那,那眉姐帶我轉轉吧!”
一連逛了好幾個店鋪,任亭麗收獲頗豐,手中已經拎了三個購物袋仍意猶未盡地打量玻璃裏展示的模特:“這的衣服真是便宜又好看啊,瀾城的大學生也太幸福了吧,這件雪紡衫在我們那至少也要賣兩百多!居然八十就拿下了!”
辛眉笑笑:“确實很劃算,而且我覺得這個藍色很适合你。”
“前面那家店好像也不錯,眉姐我們去看看!”
散亂的衣物堆成小山,任亭麗擠在幾個年輕女孩子中間認真地挑揀對比,辛眉則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
似乎成年後她對逛街的興致驟減,衣櫃裏的衣服也全部來自固定的品牌店鋪,每到上新季,客戶經理便會将最新款式圖片及其模特上身照通過微信發給她挑選,待她選定後直接打包郵寄到家。
明明跟她們只差了幾歲,可注視着任亭麗充滿朝氣活力的背影,辛眉覺得自己寡淡無趣的像個老人。
“眉姐我去下試衣間,你在這等我一會兒!”任亭麗抱着幾件衣服對她說。
辛眉笑着颌首:“去吧。”
任亭麗要試的衣服不少,估摸着沒十幾分鐘出不來,辛眉正四處尋覓着周圍可供休息的長椅,兜裏手機一震,溫久發了條信息來:嘴裏淡的沒味道,想吃點甜的,姐姐。
辛眉不解,正盯着消息愣神,忽然一陣濃郁的甜味毫無征兆地竄入鼻腔。
擡眼望去,幾米之外就是一家新開的巧克力店,漂亮的店員小姐姐正端着托盤熱情地向來往行人做今夜最後的推銷。
她看了看四周,确定溫久沒有跟出來。
這家夥莫非在她身上裝了什麽攝像頭或者監控之類的東西嗎。
“小姐姐,快來嘗嘗我們的新産品,這款黑巧口感一級棒哦!”
在店員的熱情招呼下,辛眉不再猶豫,擡腳朝店裏走去。
每個試衣間裏都有單獨的鏡子,任亭麗要試的衣服很多,碰上喜歡的還會自拍幾張發給李棟,問他哪個顏色好看。
可惜已經過了十分鐘,李棟還沒回她。
此時此刻他大概正跟兩名職業選手開黑玩的正爽。
任亭麗無奈一笑,将手機扔到了一旁。
關于她跟米楷之間的事,李棟毫不知情,她說她跟米楷只是初中很要好的同學,他便信了。
他堅信學霸少女跟網瘾少年之間必定什麽都不會發生,即使米楷态度有點不對勁,他也僅在輸液完畢後笑着打趣她,米楷臉這麽臭,一定是那時候暗戀過你吧。
任亭麗不由得苦笑,事實截然相反,別說暗戀,她甚至有理由懷疑米楷從未喜歡過她,從始至終她都只是一個幫寫作業的工具人罷了。
抱着一堆衣服拉開簾子的瞬間,她不可置信地愣住,合理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米楷正以一種極為慵懶的姿态靠在試衣間斜對面的鏡子上,見任亭麗出來,眼睛一眯,嘴角揚起一抹嘲諷弧度:“還是跟以前一樣磨叽啊,亭麗。”
試衣間靜悄悄的,這個點除了他們兩個空無一人,就連原本守在門口的理貨員都不在。
“有事嗎?”她毫不客氣地問他。
米楷一言不發地盯着她看,眼中升起一股茫然又莫名的情緒,無害,又仿佛透着不知所措的委屈。
任亭麗眼眸一斂,低着頭繞過他便要走。
“你恨我嗎?”
任亭麗腳步一頓,并未回頭。
“說實話,我一直覺得你會後悔,也一直在等你後悔,可這次見到你,我忽然發現事情跟我想象的不一樣。”米楷自嘲一笑:“現在想想,那時候确實忽視你挺多的,就連你提分手,我都沒說過一句挽留的話。”
毫無征兆地,任亭麗鼻子一酸,她連忙仰頭看向天花板,語氣釋懷:“不是恨,只是,有點失望。”
“失望什麽?”
“失望你還是這麽以自我為中心,永遠用高高在上的目光去揣測,評判身邊每一個人。”任亭麗道:“你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李棟,你這麽想看我後悔的模樣,那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離開你,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米楷瞳孔驟然一縮:“為什麽?他對你很好嗎?”
任亭麗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他:“米楷,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你逃課去網吧,放學後我去找你,坐在你身邊在筆記本上寫的什麽。”
米楷一怔,搖了搖頭。
誰會記得這種事啊,無非就是作業或者筆記之類的。
“我在學習英雄聯盟。”談及此,任亭麗眼中忽然重新有了光,似是在回憶一件十分驕傲的事:“你肯定不知道吧,我在看你玩英雄聯盟,然後把玩法記下來,每個英雄出什麽裝備,走什麽位置,我都知道……我一直在等你說,要不要一起玩,我怕到時候坑了你讓你不開心,所以提前做了很多功課。”
“可你從來沒說過要帶我一起玩。”
“後來我認識了李棟,确定關系那晚,我們連跪了十二把……”任亭麗聲音忽然哽咽,“但是,我好開心。”
原來段位可以不那麽重要,勝負可以不那麽重要,重要的是無論結果如何,都有人願意陪着你笑。
“米楷,英雄聯盟真的很好玩,你要是早點帶我一起玩就好了。”
米楷抓狂地撓頭:“那你為什麽不能主動提呢,為什麽一定要等我邀請才……”
“因為就算我提了你也不會答應,你從來都沒有在乎過我的感受!”任亭麗提高了聲調,眼眶由于憤怒而變得通紅,“你答應過我打完一把就下機,你答應過我期末會考進班裏前二十名,你答應過我會努力學習跟我一起讀高中,你答應過我太多事,可你一件都沒做到過,一次都沒有!”
米楷怔在原地。
在他印象中任亭麗一直都是安靜的,哪怕說話也是輕聲細語,從沒有如此刻般沖他傷心欲絕的嘶吼過。
他想安慰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從她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鋒利的羽刃,将名為時間的保護膜劃的支離破碎。
他時常感到等待複活的幾十秒太過漫長,如果那個時候能回頭看看她就好了。
“對不起。”
三個字脫口而出的同時,米楷忽然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釋然,似乎常年壓在心頭的包袱忽然卸下,驟然而至的輕松反而令他有種強烈的失落感。
“……不用道歉,已經過去很久啦!”任亭麗紅着眼睛沖他粲然一笑:“話說開了也好,心裏舒服多了。”
“總之我已經放下了,你,也別忘心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