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遇
再遇
兩臺相鄰的屏幕,同時出現了勝利字樣。
辛眉忽然想到那天常家樂對她說過的話,而溫酒的種種表現似乎告訴了她這個顯而易見的答案。
“溫酒。”她輕聲問道:“我們之前認識嗎?”
本以為已經足夠小心翼翼,奈何這個問題剛問出口,溫酒臉色變了。
明明是一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剛剛笑起來還能看到若隐若現的酒窩,現在雖也不兇,但她明顯感到他眼裏的光随着她的落音驀然消逝,似乎受到了很大打擊一樣,黯然神傷。
可昨晚語音她也問過這個問題,并未察覺到他情緒有異樣。
為何此刻問出卻能明顯感到他的不悅。
辛眉正想着說點什麽緩和氣氛,卻聽得身旁自嘲似地嗤笑一聲:“才三年你就把我忘了嗎……”
“……”
三年。
辛眉的大腦已然開始飛速運轉,三年前她不過二十歲。
是曾一同并肩作戰絕地翻盤的隊友,還是把她堵到泉水裏亮标嘲諷的對手,亦或是簽約直播平臺那段時間給她刷過禮物,被她叫出昵稱感謝的貴賓,還是當着十幾萬觀衆對賭SOLO時輸給她的手下敗将。
她根本毫無頭緒。
“不好意思。”良久後,她開口道歉:“那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我實在記不起你。”
溫酒自嘲一笑:“沒關系,意料之中。”他返回房間,問她:“姐姐還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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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眉:“你好像不打算告訴我,關于我們之間的交集?”
溫酒:“姐姐想知道嗎?”
辛眉:“想。”
溫酒勾起唇角,冷哼一聲:“想着吧,我偏不告訴你。”
面對少年氣惱的小模樣,辛眉不怒反笑,她愈發覺得這個溫酒很有意思,這傲嬌脾氣跟野區那個殺伐無情的野王簡直判若兩人。
“溫酒,你到底多大了?”她忍不住問道。
溫酒:“你好像很在意這個。”
辛眉:“就是覺得,你像個小孩子。”
溫酒語氣淡漠:“我說過我成年了。”
辛眉不再逼問,從包裏拿出四張事先準備好的嶄新的紅鈔遞給他,“那,結賬吧。”
溫酒并沒有接過。
他眉頭皺起似在猶豫,幾秒後往椅背上一靠,故作輕松道:“如果你明天還來的話,我就告訴你。”
言外之意,倒是很希望她來。
辛眉察覺到這點,并未戳穿他的小心思:“那可以不打游戲嗎,我工資不高。”
“可以。”溫酒頃刻間眉目舒展。
“好。”辛眉關機起身,臨走前沖他溫柔一笑:“那我們明天見。”
溫酒目送着她離開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視線之中才回過神來,盯着屏幕神态間滿是懊惱。
居然這樣都認不出來嗎,他明明跟三年前沒什麽變化。
-
今晚的兩百塊錢終究又是白花了。
辛眉在青訓部待久了,覺得自己還是挺擅長與人交際的,她不擅長在他人面前展露情緒,靜水流深的性格溫柔的可以接納萬物,并獲得他們的信賴與喜歡。
可面對溫酒卻讓她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少年刻意隐瞞了一些令她好奇的事,她并不感興趣,卻不忍辜負少年雀躍的心意。
兩次接觸下來,唯一可以确定的一點是,溫酒對她并不抗拒,甚至有意接近。
幾乎又是一夜未眠。
沒比賽打的時候選手們也不清閑,隔日辛眉踏進訓練室時五個人正在自定義練英雄,各練各的也沒什麽溝通,氛圍難得的安靜。
她轉了一圈就準備走了。
她怕再有人想起溫酒那茬,并借此跟她打開話題。
她目前跟溫酒還不熟,是不能對他妄加議論的,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情況下,她擅自接觸到溫酒,并跟他完成線下會面這件事,似乎也不太好跟他們提起。
等再回到辦公室,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此刻正坐在自己工位上的不速之客,此刻正把玩着從抽屜裏翻出來的舊鼠标,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毫無疑問,人是程澄帶進來的,或者說,就算程澄不帶着,憑他跟俱樂部選手以及員工的關系,門禁對他來說也是形同虛設。
程澈聽到門口驀然停頓的腳步聲,回頭一笑表情谄媚:“眉姐!”
“嗯,小澈。”辛眉報以一笑:“聽你姐說你跟同學出去玩了,這麽快就回來了嗎。”
程澈起身給她讓出位置,語氣無奈道:“反正都是上車睡覺,停車撒尿,下車拍照,還不如在家裏吹着空調打游戲舒服。”
“有道理。”辛眉往電競椅上一坐,饒有興趣地問他:“那你不在家打游戲,跑這來幹什麽?”
“想你們了呗。”程澈猶豫片刻,嬉笑着貼上來:“尤其是你。”
說完不知從哪拎出個禮品袋,獻寶似地托到她面前展示:“眉姐我給你帶了禮物,你看看喜不喜歡!”
辛眉打開袋子,把那瓶包裝精致的香水拿出來瞧了瞧:“很喜歡,謝謝。”
可惜上班不能噴這些東西,味道雖好,但特殊的化學物質可能會導致選手過敏。
程澈忽然不說話了,就立在一邊安靜地看着他,神情很是難過。
辛眉回頭見他這幅表情,好奇道:“怎麽了?”
程澈:“我聽我姐說了,戰隊撐不到明年了,對嗎?”
辛眉頹然往後一靠:“……或許吧。”
人生如逆旅,離別是常态。
就算真到了那一天,聽盛哥親口宣布IF戰隊解散,她應該也不會有太多情緒,反倒是程澈一定比她傷心的多。
作為程澄的親弟弟,打姐姐入職的那天起他就獲得了随意出入俱樂部的特權,食堂随便吃,基地随便逛,沒事找選手開黑,一起聚餐唱歌是常态,幾年下來早跟五名隊員建立了深厚感情,程澄拿他們當朋友,并認可他們是一個團隊。
他本以為,只要五個人在一起,就算拿不到好的名次也無所謂。
可今年夏季賽結束後,他們即将作鳥獸散各奔東西,也許天涯海角,再不相見。
這對鐵粉來說,确實難以接受。
“那你呢?”程澈問她。
辛眉搖搖頭:“不知道,到時候再說。”
程澈安慰她道:“眉姐你不用擔心,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大不了咱就繼續直播嘛!我昨天晚上刷論壇,還看見有人期待你王者歸來呢,到時候我給你刷禮物,當你榜一!”
辛眉眯眼看着他笑:“好啊,那我以後是不是要叫你大哥了。”
“不要。”程澈迎上辛眉似水的目光,臉頰一陣滾燙:“我還是喜歡你叫我小澈……”
辛眉笑笑移開目光,不再言語。
與此同時,程澄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指着程澈強忍怒意道:“你小子,一會兒不見就跑沒影了,現在可是上班時間,禁止騷擾員工!扣工資事小,你舍得你眉姐挨批嗎?”
辛眉幹笑了兩聲。
挨批倒是小意思,扣工資不行,她那點工資還不夠點溫酒幾次的。
程澈最終屈服于親姐的威嚴之下,依依不舍地走了。
“這小子……”程澄盯着他離開的方向無奈道:“早知道不告訴他了,幫不上忙還添亂。”
辛眉斂眸道:“小澈畢竟是IF的鐵粉,着急是應該的。”
“他才不是替戰隊着急。”程澄往她辦公桌邊上一靠,露出一截白昔纖細的腰線,“他是替你着急好吧,我跟他說了戰隊可能解散後,這小子第一句問我,那眉姐怎麽辦?連親姐我都不關心呢。”
說完,她往前一傾,壓低聲音問道:“我說辛眉,小澈對你的感情你心裏明白的吧,這麽多年了,真不打算給他個機會嘛!小澈長得也不醜,我們家境也還過得去啊!”
辛眉斂眸道:“……我比他大。”
“什麽年代了還介意這個,談姐弟戀的多了去了。”程澄觀察到她緊鎖的眉頭,忽然明白了什麽:“噢,你不喜歡小澈。”
辛眉:“小澈很好,但我跟你一樣,把他當弟弟看待。”
“就因為這?”程澄安撫她:“你不要有負罪感啊,我不介意的!”
辛眉抿嘴一笑,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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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她如約來到霓虹網咖,不巧的是今天周末,單座爆滿,偶有空位還不相鄰。
正當她發愁之際,手機一響,溫酒竟是直接給她發了個座位號。
這家夥又提前到了。
按着座位號找上二樓,她一眼就看見溫酒正坐在包間裏的雙人沙發上,看着屏幕上的游戲直播坐姿慵懶。
辛眉遲疑了。
這個雙人沙發中間沒有任何隔閡,完全就是為小情侶設計的,親親抱抱簡直不要太方便。
放眼望去,相鄰的其他包間也确實都是成雙成對的。
一定是因為沒位置了的緣故,他才迫不得已選了這裏。
想到這,辛眉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
玻璃門拉開的剎那,溫酒回頭沖她一笑:“晚上好,姐姐。”
“晚上好。”
辛眉在他身邊坐下,雖然中間還餘有空隙,但沒了隔擋,他瘦弱的側影便一覽無餘映入她眼中。
一張好看幼态的臉,加上細狗的身條,怎麽看怎麽有種日漫少年的味道。
不打游戲,反而更無話可說了。
溫酒屏幕上正直播玩英雄聯盟的主播叫汰漬,前職業選手,退役上單一名,前期直播風格主打一個溫文爾雅,近年畫風突變化身咆哮帝,金句頻出,經久不衰。
只是這種級別的頂流主播,只要不觸及底線,是不在乎被人玩梗的。
“奇寄行者還——在刷野!去看一眼呀奇寄行者!”
辨識度極高的嗓音隔着耳機都聽得一清二楚。
辛眉看的正上頭,溫酒忽然關了直播界面。
氣氛忽然沉寂。
辛眉正猶豫着要不要先把前兩次的賬給他結了,就聽溫酒忽然開口道:“十八歲。”
“……”
溫酒笑着湊近她:“怎麽這幅表情,你今天來,不就是想知道這個嗎?”
“十八歲。”辛眉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
不大不小,正正好的年紀,無論做什麽都處于一個絕佳的狀态。
而三年前,他才十五歲。
她能跟個十五歲的孩子有什麽交集。
“嗯。”溫酒點頭。
辛眉又問道:“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接觸這個游戲的?”
“三年前。”
又是三年前。
辛眉默不作聲地看着他,看的他眼眸低垂,“還是你帶我接觸這個游戲的,你忘了嗎?姐姐。”
“記不清了。”辛眉想了會兒,緩緩搖了搖頭:“不過那段時間,我确實經常去網吧。”
溫酒一怔,明顯有點生氣了:“那也經常喝酒嗎?”
辛眉:“……是。”
單憑溫酒能說出這點,說明他們三年前确實是見過的。
她永遠記得終日渾噩,喝的酩酊大醉然後跑去網吧通宵的那段時光。
溫酒盯着她看了幾秒,哼了一聲後起身便要走。
原本坐着還看不出什麽,現在他忽然站起,還真是瘦瘦小小的一只,她如果穿着高跟鞋,恐怕比他還要高出一段。
莫非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還包含着某些自卑情緒麽。
等反應過來,辛眉下意識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溫酒一個重心不穩往後踉跄了一步,竟直接坐到了她腿上。
“啊,對不起……”辛眉扶着他的腰将他輕輕托起。
溫酒身形一僵,重新坐回座位。
“你為什麽生氣啊……只是一面之緣的話,我喝了酒不記得不是很正常嗎。”辛眉小心翼翼,生怕再一不小心惹惱了他。
“是挺正常的。”溫酒嘆了聲:“我只是氣我自己,自作多情。還以為自己多特別能讓你記住呢。”
辛眉連忙安撫他:“你是很特別啊,我向你保證,以後永遠都不會再忘了你,好不好?”
溫酒凝視着她認真的神情,仿佛結束了一場惡作劇般,雙眸驀然變得有神:“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麽肯定不會再忘了我。”
辛眉猶豫道:“如果你不願說的話,我就當你叫溫酒。”
“我确實叫溫酒。”溫酒忽然湊近她,用手指在她掌心一筆一劃,酥癢如羽。
“不過,是長久的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