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寅時三刻，天色還昏沉沉地， 只隐約透出幾分亮光。
街上冷冷清清地， 別說人影， 連個鬼影都不得見。
而景陽郡王府之內，上至老王妃孫氏， 下至還在孕中的小孫氏， 全都早早地守在前院內，等候傳旨太監的到來。
早在三日錢， 就有人前來景陽郡王府傳信說太後有旨， 命他們早早準備起來，等候接旨。
所以大小孫氏并歐陽靖宇只能在今日天還未亮之時，便早早起身，隆重地換上郡王朝服與诰命禮服， 焚香淨手，擺上供桌，敞開王府大門，恭敬地等候太後懿旨降臨。
其實相比于皇上所下的聖旨，只是接一下太後的懿旨而已， 憑景陽郡王府在朝中的地位， 實不必如此隆重， 只是歐陽靖宇念及前幾日宮宴上的意外，與宮宴之後有關于他小女兒的傳言， 心底對此懿旨內容早有猜測。
恐怕這份旨意， 所代表的意思， 除了有太後的意願在，也有聖上的意思在吧。
如此一來，就由不得他們不慎重對待了。
“王爺，這傳旨公公怎地還不來？”孫雨柔抖了抖被凍僵的身子，柔弱地顫着聲兒問道，秀麗的小臉兒凍得煞白。
此時正值初秋，周遭已然開始冷起來了，夜裏的寒風更是冷得刺人骨頭。
孫雨柔身上的王妃禮服雖然厚重，可卻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雲錦綢緞，平時穿在身上看着雖端莊優雅，可一在這秋風瑟瑟的大院內站久了，顯然禦寒效果就不盡人如意了。
此時的孫雨柔已然懷胎四月有餘，卻猶如懷了個五六月的孩子一般，肚子顯懷，圓圓滾滾地猶如懷揣了個西瓜一樣。
常人咋一看定會以為她孕期進補得極好，以至于将孩子養大了許多。
可其身上卻反而清減消瘦了不少，此時的她便猶如一副骨架子撐着個球一般，極為艱難。
若非她容色好，且本身就是那種柔弱嬌小的女子，即便消瘦憔悴了些也只會顯得她越發楚楚可憐，蒼白的小臉兒更加惹人憐惜。
所以孫雨柔此番遭罪的模樣，不僅沒令歐陽靖宇厭棄，反而還引得他對她心疼憐惜不已，竟是陰差陽錯地籠絡住了歐陽靖宇那顆隐隐離散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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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見孫雨柔輕輕蹙着一雙蘊含着清愁的柳葉黛眉，雙手護着肚子，身姿單薄，一副于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模樣，歐陽靖宇立即心疼起來。
他一邊轉頭吩咐人趕緊去給王妃帶身厚披風過來，一邊往孫雨柔那邊走了兩步，擡手将她溫柔地擁入懷中，“可是冷着了，本王已命人前去給你拿衣裳了，且先來本王懷中暖暖。”
“王爺，妾身不礙事的。”感受着被自家夫君的溫暖氣息包圍，孫雨柔唇邊不由得露出一抹羞澀幸福的笑顏。
她溫順地依偎在歐陽靖宇寬闊的懷中，心底明明想一直占在這個懷抱裏頭，可口中卻善解人意道：“太後懿旨将至，妾身不過是在外頭略站了會兒罷了，怎地能嬌氣抱怨夜風寒冷，沒得讓太後懷疑妾身不敬。若是如此，令妾身被太後不喜就罷了，可若連累了王爺，妾身……萬死難辭其咎。”
一番話語，說得真情切意，其中透出處處為歐陽靖宇着想關切之心，令歐陽靖宇不由得大為感動。
正巧此時下人取來兩件貂皮披風，他順手取來其中一件，溫柔地披在孫雨柔身上，柔聲道：“不過是夜中寒冷，加件衣物的小事罷了，且你此時身子貴重，自當多多保重，太後也不會為這點小事降罪于你，實不必如此憂心。”
三兩句安撫好了妻子，歐陽靖宇又取了餘下的那件狐裘批到了老王妃身上，孝順關切道：“母親且也多多保重自身，切勿讓孩兒擔憂。”
“好好好，宇兒有心了。”本來看着兒子只關心侄女而忽略了她而心底有些不舒服的孫氏被兒子這一關心，心底就舒坦了，想着侄女身懷有孕，兒子多多關心她一些也是應當，便不再糾結心底的那點不悅。
“倒是個能裝的。”水兒飄蕩在景陽郡王府之內，将這一幕看了個真真切切。
想起那位昨日被他親手捏死的通房丫鬟，不由得心底鄙夷。
歐陽靖宇這一番作為，不僅輕松地哄好了大小孫氏，維持住了自己在她們心中好兒子好丈夫的形象，還在周圍的下人們面前樹立了個孝順體貼的好男人模樣。
卻不知曉，他暗地裏的模樣早就被跟在他身旁監視了他好幾日的水兒給看了個透。
其實這監視歐陽靖宇的活兒本來不是水兒的任務，可香兒被主子派去做其他事了，其他小鬼不得主子信任，所以水兒只能過來接替香兒的活計，前來這景陽郡王府內監視歐陽靖宇。
真真切切地瞧了幾日這惡人的惡行。
不說其他，光是前日眼睜睜地看着歐陽靖宇親手将一個私自懷了他孩子，意圖求個名分的通房丫鬟親手捏死，就足夠讓水兒對他厭惡不已了。
既然不想讓個婢女生下他的孩子，那就一碗藥将孩子打掉不就是了，何至于還得去害人性命？
也虧得水兒道行還不夠，暫時看不透他人身上的福禍之氣，否則定會被歐陽靖宇身上那層厚厚的黑紅業障給閃瞎鬼眼。
這些業障，可都是一條一條的生命堆積起來的。
不知等了多久，眼看着天色從黑到亮，姍姍來遲的大內總管福祿壽，這才帶着數道旨意踏進了景陽郡王府的大門。
“請景陽郡王接旨！”長長的尖細音調揚聲而起。
歐陽靖宇帶着身後的母親妻子一同跪下，行了大禮，恭聲應答：“臣，接旨。”
“太後有令：景陽郡王歐陽氏嫡長女，嫡次女操辦宮宴有功，又于宮宴之上舍身救駕，特封其為榮安郡主，榮淑郡主，賞黃金千兩，賜如意六對……，欽此。”
“臣，謝太後恩典。”聽聞是冊封郡主的懿旨，歐陽靖宇不由得新下皺眉，難道是他的猜測有誤？
那他豈不是白白損失了一個女兒？
且女兒們被冊封為郡主，身份品級可就與他這個郡王平起平坐了，這讓身為父親的他心底如何能好受得了？
“雜家還未宣旨完畢，還請景陽郡王不必心急接旨。”見歐陽靖宇聽完了太後懿旨後就想起身接旨，福祿壽擡高了手中明黃懿旨不讓歐陽靖宇接，口中不鹹不淡地提醒道。
還有一道旨意？
心中閃過一絲意外，卻又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但歐陽靖宇面上也沒表現出什麽來，依舊恭敬跪下，等候第二道旨意的下達。
“臣……接旨。”
這一次的旨意就不是什麽太後懿旨了，而是皇上的聖旨。
福祿壽小心展開手中聖旨，大聲選讀：“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今有景陽郡王府歐陽氏之嫡長女賢良淑德，聰慧過人……朕甚為賞識，特冊封其為皇後，執掌後宮，為天下女子表率，婚期待欽天監擇日再議。”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今有景陽郡王府歐陽氏之嫡次女恭順娴雅，儀态端莊……屢次救睿王有功，特冊封其為睿王妃，婚期待欽天監擇日再議。”
一共三道聖旨，其中太後的懿旨是冊封歐陽娴與歐陽靜為郡主，而皇上的兩道聖旨一為立歐陽娴為後，二為立歐陽靜為睿王妃。
竟是一下子就令歐陽姐妹的身份飛上了天，成了這天陽城，乃至于整個華國最為最貴的三個女人之二！
“臣，謝主隆恩！”顫抖着手接下這道旨意，可歐陽靖宇的心情卻絲毫明朗不起來。
原先他只是預想小女兒被睿王毀了名節，憑此事加上宮宴上小女兒對睿王的舍身相救，太後與皇上定會讓小女兒成為睿王妃，如此，他還可借此身份多多為九殿下牟利，不曾想他大女兒也是個有造化之人，竟是能被冊封為後。
若是如此的話……
他可能得再重新考慮一番自己的站位立場。
可是，想起書房之內的那些東西，歐陽靖宇拿着聖旨的雙手緊握，手背隐現青筋。
不過是兩個女兒罷了，為了那個位子，他損失得起。
往常清潤的眸中突然閃現一絲冷光，即刻被隐沒而去，可卻沒逃過時時監視着歐陽靖宇的水兒的眼睛。
她雙眼一眯，突然從身上弄了些水滴，化成一片薄薄的水片，在上頭寫了些什麽東西，随後将那水片再次化為一團水，擡手一抛，眼見着其遠遠地向着皇宮而去後，這才放下心來。
***
皇宮之內，永樂宮。
這永樂宮是歐陽姐妹被太後冊封為郡主，又被仁輝帝雙雙賜婚之後，被暫時分配給她們姐妹二人的住所。
畢竟此時的她們身份不同了，再住在太後寝宮的偏殿內，就不太合适了。
想着反正她們姐妹二人遲早是要嫁入皇家的，太後幹脆就在宮中給她們安排了一處宮殿居住。
此時，歐陽娴與歐陽靜正坐在永樂宮主殿內品茶聊天，周圍的宮人們都被歐陽靜以不想被人打擾之由譴退了下去。
知曉那件事兒發生後，榮淑郡主就不喜待在人多的地方，忍受那些異樣目光與流言蜚語，所以殿內的宮人們也識趣，主子一趕人他們就利落離開，留給歐陽姐妹一片清淨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