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一層薄薄的晨霧,照射在了飄散着酒香的維爾納小鎮上。
賣早點的商販們早早打開門店,迎接前來第一批用餐的客人。
“咚……咚……咚……”肅穆而厚重的鐘聲響了三下,教堂內又傳出了歌頌光明神的贊歌。
利森維恩在旅店裏簡單地解決完早點,就騎上馬帶着魔鏡直接往主城出發。
昨夜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似乎并沒有影響到利森維恩,他的狀态和之前相比并沒有什麽不同。
如果硬要說出一個區別的話,大概就是将裝着魔鏡的盒子看得更緊了些,前往主城的速度更快了些。
謝利爾倒是不在意利森維恩的進程如何,左右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鏡子裏。利森維恩的速度是快是慢,是走寬敞平坦的大路,還是走狹窄陡峭的小路,都與他沒什麽關系。
畢竟待在鏡子裏的他,也不需要親自趕路。
鏡子內部的時間流速和外界的時間流速是完全對等的,利森維恩清晨從維爾納小鎮出發的時候,習慣晚睡晚起的謝利爾還在鏡子裏躺屍。
由于昨夜他用利森維恩的血破除了離開鏡中空間的時間限制,雖然身體并沒有受到反噬,也沒有産生任何排斥反應,但到底還是需要些休息的時間,來消除精神上的疲倦。
也正是因為這樣,臨近日落,鏡子裏的謝利爾從床上不急不慢坐起身。
這個時候,利森維恩已經帶着鏡子穿過一處原野,來到了格爾剎北區。
格爾剎北區在伯莎利頓國主城的北面,與另外三大區呈四面包圍的地勢,将主城邦圍在正中心。
格爾剎北區的占地面積在四大分區中排在第二,光是鋪着鵝卵石的街道,大大小小就共有五百來個。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很多,馬車也絡繹不絕。
Advertisement
為了盡量降低存在感,利森維恩一直選的人少的小街道走,不過即使是這樣,他高大的身形和優越的長相也依舊引起了不少人的側目。
這些側目的人之中,年輕小姐居多,她們大多穿着色彩豔麗、款式新穎的蓬蓬裙,唇上塗着紅潤的唇脂,笑起來像明媚熱烈的玫瑰。
在這些人悄悄打量利森維恩的時候,鏡子裏的謝利爾也百般無聊的打量着四周。
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看,作為魔鏡的他對格爾剎北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連每條街道上有多少個商鋪,商鋪名又分別是什麽都清清楚楚。
但實際上,這是他第一次來。
相比起維爾納小鎮的古樸,格爾剎北區的建築明顯要更別致和宏大。
小廣場和教堂走幾百裏就能看到一個,象征着和平與希望的羽鴿在大理石砌成的穹頂上自由穿梭,偶爾與天空中的灰雀嬉鬧到一起,發出歡快清脆的鳥鳴。
謝利爾聽着這些鳥鳴,突然用手戳了戳站在他肩上的胖烏鴉:“你為什麽不是白鴿?”
系統:“?”
謝利爾又說:“再不濟,灰雀也挺好。”
系統不樂意了:“你歧視烏鴉!”
謝利爾:“沒有這回事呢。”
系統:“我聽到你嘆氣了!”
謝利爾:“你聽錯了。”
系統:“不可能!”
在謝利爾和胖烏鴉有來有回的鬥嘴中,利森維恩帶着魔鏡,在太陽完全落下之前,來到了一家裝飾着紅翎蘭和常春藤的旅店。
旅店的老板是一位看起來大概七十來歲的老人,臉上布着皺紋和歲月的溝壑,眼窩深陷得很嚴重,鼻梁上架着一副單片眼鏡,頭上還帶着一頂褐色的夏普侖帽。
他在利森維恩進店後,就像第一次見到利森維恩一樣,面色如常的為利森維恩辦理入住,全程沒有任何多餘的交流。
但謝利爾知道,這位旅店老板不僅和利森維恩認識,兩人之間還有一場救命的恩情。
索爾霍林。
謝利爾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個旅店老板的真實姓名。
八年前,利森維恩在執行一場肅清任務時,偶然就救下了還是孩童的索爾霍林。
沒錯,孩童。
這位看起來年過半百、一只腳仿佛都踏進棺材裏的老人,實際年齡其實只有十八歲,十天前才剛過完生日。
無論是那發白的頭發,還是滿臉的褶皺和深陷的眼窩,都不過是刻意為之的喬裝。
他在容貌和外形的僞裝上,有着超乎尋常的天賦,一開始只是為了能更好的生存下去,後來漸漸摸出門道,學會模仿聲音,利用這種喬裝天賦混成了一個隐形富商,暗中也建立起自己的勢力。
索爾霍林的目的其實也很簡單,為得不過是能在某些時候,盡可能得為利森維恩提供一點便捷。
如果說利森維恩在伯莎利頓國人的眼裏,是冷酷無情的劊子手,是在黑夜裏收割亡靈的死亡之神。那麽在索爾霍林的心裏,利森維恩就是與光明神同等重要的存在。
索爾霍林與伯莎利頓國每個子民一樣都信仰着光明神,同時他也信仰着利森維恩。
當然,這些都是于主人格而言。
至于副人格,雖然依舊将利森維恩視為必須要報恩的存在,但到底是屬于天生壞種。
骨子裏的惡念和陰暗面就像關在籠子裏的野獸,終有一天會沖破主人格的禁锢,張開尖銳的獠牙,在撕咬與攻擊中獲得快感。
而且據他所知,索爾霍林已經填寫了今年萊伽聖恩學院的入學申請。
半個月之後,萊伽聖恩學院的新一屆新生名單中,應該會有他的名字。
謝利爾又想到了昨晚甜品店的那個店員博德斯爾奇,這兩天他遇到的與萊伽聖恩學院相關的人,似乎有些太密集了些。
謝利爾思索間,利森維恩已經拿起索爾霍林給的鑰匙上了樓。
房間在旅店的三樓也是最頂層,由兩間閣樓打通後改造而成,整體空間很寬敞,陽臺外還有一片雅致的小花園。
整個房間的采光很好,站在窗戶前,能将外面的街道和建築看得很清楚。
出于習慣,利森維恩還是先仔細檢查了房間四周,确認沒有神術痕跡後,他才将裝着魔鏡的盒子拿了出來。
或許是因為已經親眼目睹過謝利爾散成金色碎光融進鏡子裏,所以當謝利爾突然從鏡子裏出來的時候,利森維恩的眼中也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
謝利爾坐在巴洛克風格的褐紅色木櫃上,翹着雙腿,漂亮的金色狐貍眼微微下彎,笑意盈盈的看向利森維恩:“晚上好,利森維恩。”
他的聲音有些低懶,帶着幾分落日餘晖下的微醺,透着一種散漫又親昵的味道。
雖然外面的天色還沒有暗下來,但是夕陽已經落下,這個時間對于謝利爾來說,已經是屬于夜晚。
利森維恩沒有說話,聽着謝利爾的聲音,他下意識就想到了昨夜對方離開時,在他耳畔的那一聲低語。
同樣是用着這種自然而然的熟絡語氣,低緩中透着幾分微微的愉悅,就好像兩人已經認識了很久。
而事實上,這不過是他第二次看到魔鏡的人形體。
利森維恩不清楚其他隸屬于黑暗力量的魔器是否也能化成實體,他也并不關心這其中還有多少他不了解的暗幕。
他不在意,也沒有去探究的必要。
他的任務只是将魔鏡帶回主城。
利森維恩的眼皮擡了擡,冷冽平靜的視線落在黑發青年的雙唇上。
并不是他的錯覺,對方的唇色相比起昨夜,明顯紅潤許多。
此刻唇角上揚的時候,淋漓嫣紅的色澤,讓利森維恩又想到了紅翎蘭。
他将目光下移,看向青年的脖頸。昨夜被他用劍劃破的傷口已經消失,白色的綁帶整齊勻稱的貼合在線條優美的脖頸上,看不出一點有被劃傷的痕跡。
利森維恩微微斂眸,深邃淩厲的眼瞳中閃過一抹思索。
謝利爾的眉梢輕輕挑起,慢條斯理的提醒道:“利森維恩,按照禮儀,你該回:晚上好,謝利爾。”
說話間因為無聊,他随意放在兩側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平滑的櫃面,骨骼分明的指節拉扯着手背上的血管紋路,白繃帶貼合在上面,透出一種若隐若現的骨感和修長。
利森維恩頓了頓,沒有按照謝利爾的話說下去,他并不想把浪費時間在虛假的客套上,所以直接問道:“你這次出來,又是為做什麽。”
謝利爾微微歪頭:“想出來就出來了,這需要理由?”
利森維恩又不說話了。
謝利爾看他一眼,随即從木櫃上跳下來,走到窗戶前看向下方的街道:“我要去下面逛逛。”
話落之後,他回頭看着利森維恩道:“一會兒可能會下雨,你最好帶一把傘,我不想被雨淋濕。”
謝利爾這話,并不是用的商量的語氣,而是很自然的說出了自己的訴求,并且理所當然的默認了利森維恩必然會跟在他的身邊。
事實,也确實如此。
利森維恩不可能放任魔鏡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哪怕鏡子的本體在他手中,他也不可能放任青年獨自在外面閑逛。
兩分鐘之後……
利森維恩的身上,除了幾乎從不離手的騎士之劍,還多了一把黑色的雨傘。
謝利爾瞥了一眼利森維恩左手處的雨傘,攏了攏身上這件還殘留着幾分熱意的寬大披風,輕笑一聲道:“出發吧,親愛的利森維恩。”
說完這話,也沒等利森維恩回應,謝利爾就徑直朝着門口走去。
利森維恩站在原地,看着将自己的披風當成外袍遮住頭發和大部分身形的青年,削薄的唇微抿,心中産生了一絲奇異的感覺。
算不上喜歡,卻也并不讨厭。
真要形容,應該算是一種新奇。
不過這一絲新奇,也如同掠食的白鷺在水面劃過,雖然掀起了一點漣漪,但是很快就歸于了平靜。
随後他邁開腳步,在謝利爾催促之前跟了上去。
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下了樓,又一前一後走出旅店。
櫃臺前原本正在整理宣傳冊的索爾霍林,看着兩人相繼離開的背影,那為了僞裝成老花而眯起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一樣大。
明明上樓的時候只有利森維恩大人一個,怎麽出來的時候就多出一個青年!
而且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個青年身上穿的還是利森大人的披風。
他與利森維恩大人是什麽關系?
索爾霍林很震驚,甚至于有那麽一瞬間,對這個因為被寬大的披風擋住而只露出小半截下巴的青年,産生了一種濃濃的好奇。
雖然剛剛只是在視線劃過時,短暫的瞥到了一眼,但是以索爾霍林習慣變裝而對人體線條的了解來看,對方一定擁有着一張讓人驚豔到過目不忘的臉。
所以他和利森維恩大人到底是什麽關系呢?
索爾霍林擡了擡鼻梁上的單片眼鏡,盡管此刻他的內心還十分動蕩,但到底是習慣了僞裝的人,所以面色上,已經恢複了平靜。
謝利爾走在最前面,利森維恩的披風很好的遮擋住了他的身形和大半張臉,格爾剎北區人多眼雜,比不得維爾納小鎮清靜。
再加上現在并不是深夜,雖然太陽已經落山,但是天還沒暗,所以街道上的行人還很多。
謝利爾現在還不能控制作為魔鏡所延生出的那種對旁人的吸引力,為了避免碰上不必要的麻煩,遮住臉是最簡單省事的做法。
然而,即使他已經将自己遮得只露出了一點點下巴,最後卻還是引起了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