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的白月光都愛我

第50章 雨夜借租人（三）

第50章 雨夜借租人（三）

刻薄的瘸腿男主人受X白月光鬼攻

為了保住自己的符文錢, 法師決定跟燕陽走一趟。

“要加錢嗎？”燕陽表情沉郁道。

法師撓了撓胳膊，笑着擺擺手：“不用不用，免費的啦。”

燕陽這才稍微順了點氣。

兩人一同來到莊天佑的別墅, 法師裝模作樣地看了會兒天，癟起下巴道：“恩, 陰氣極重！是個厲鬼啦~”

燕陽看了眼碧藍如洗的天空, 不知道對方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他現在是極度嫌棄加不信任這個老光頭。

但花的錢不能白花, 讓光頭過來, 純粹是抱着拉一個墊背的心情。

跟他哥燕力群的目的不同。

他待在莊天佑身邊，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活命。

譚洌喜歡莊天佑，勢必不會在他的宅子裏殺人。莊天佑的神經已經崩的很緊了, 根本經不起任何一點的刺激。

燕陽相信, 只要自己跟緊這個男人, 讓譚洌找不到機會下手, 他就能有時間去想法子來對付譚洌這個厲鬼。

否則……

燕陽不敢往下深想。

“你想到什麽解決辦法了嗎？” 青年斜過眼睛, 黑黑的大眼圈讓他看起來很滑稽。

法師從随身的斜挎包裏掏出一個相機：“首先——我們得找到它的位置。”

燕陽看到相機上的标識，Nikon，五位數起步的價錢, 法師這靠坑蒙拐騙來的日子過得挺滋潤嘛。

“這個有什麽用？”燕陽伸手拿過相機, 翻來覆去的看，好像沒什麽特別的。

“人的肉眼是無法看到鬼的, 只有通過相機去捕捉。”法師解釋道。

他摸了摸光頭, 收回打量別墅的視線，轉向青年的時候剛好看到他在用手掰鏡頭。

法師瞬間一陣肉疼, 連忙把寶貝相機搶了過來：“哎喲, 這個很貴的！”

“你們在做什麽？”低沉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法師吓了一跳, 看了眼坐在門口面色不善的輪椅男人，被那銳利的眼神看着，總有種自己是賊被主人抓了個正着的錯覺。

連聲音都不自覺壓低起來，“哎喲，這房子是你的不啦？”他問身邊的青年。

燕陽沒有回他，而是笑着看向沈霧遠：“天佑哥，我帶了法師過來驅鬼。”

今天早上出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牆上的黃符，是自己昨天沒來得及貼上去的。

這個男人，嘴上說着不信，心裏其實還是信的。

他也怕，燕陽看得出來。

沈霧遠的目光掃到那個畏畏縮縮躲在青年身後的光頭身上，皺了皺眉：“讓他不該去的地方別去，不該動的地方別動。”

燕陽笑着點點頭：“好的，我會看着他的。”男人的主卧和地下室是絕對不允許任何外人闖入的。

沈霧遠這才劃着輪椅往外走。

“天佑哥，你去哪？”燕陽在他身後問道。

沈霧遠沒回答，他不覺得自己需要向青年報備行蹤。

燕陽沒得到回應，眼神沉了沉，臉上僞裝出來的笑也跟着消失得一幹二淨。

法師從他身後跳出來，“他走了，阿拉拍照抓鬼去~”

燕陽點頭，帶着光頭先把院子都照了一遍，然後才進到房子裏。

兩人這通忙活，注定是白費功夫。

鬼早已經黏在莊天佑身後出門了。

*

地鐵的冷氣開得很足。

沈霧遠所在的這一節車廂裏只有他和對面的一個年輕女學生。

旁邊兩節車廂的長椅上都坐滿了人。

原因無他，這節車廂實在太冷。

很多原本進入的乘客坐了一會兒就受不了轉去了其他車廂。

所幸這幾個站點人都不多，位置仔細找找還是有的。

沈霧遠之所以能扛住冷是因為他穿的厚，這幾天被鬼形空調跟在身邊，不穿個長衣長褲加件外套根本受不了。

他是舒坦了，卻苦了對面穿着短袖襯衫和百褶裙的女學生。

女學生打着哆嗦，終于熬到自己的目的地，提起書包逃也似的跑出了車廂。

到了外頭才覺得溫度正常了些，她長舒一口氣，回頭看見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從兜裏摸出一個早就被時代淘汰了很久的老年機（除了打電話發短信基本沒辦法幹其他的事），低頭在那翻着什麽。

沈霧遠之前的手機炸掉了，手上這個是從犄角旮旯裏翻出來的舊手機，臨時用來消磨路上的時間。

這次出來也是想去手機廣場給自己買一個新的手機。

趁着現在還有點時間，他點開了手機上的互聯網圖标，想要搜搜看這個世界比較出名好用的手機品牌有哪些。

老式手機的內存不大，加載起來的速度非常慢。

界面的字體還特別大，沈霧遠翻了挺久，手指都滑累了才找到自己想看的內容。

他點進去好評最多的看了會兒，終于受不了那加載速度，把手機重新塞回了兜裏。

*

戚學小時候因為在祖墳墳前摔了一跤。不小心摔開了天眼，從此就能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鬼魂。

地鐵因為人流量大，陽氣重，很少能遇見鬼。

但是今天，他碰見了。

就在剛上車廂的時候，他看到坐在對面輪椅上的男人旁邊，站着一個極其漂亮的男鬼。

它抱着胳膊靠在車廂內的扶杆上，一雙長腿微微屈着，姿态懶散。

輪椅男垂眸看手機的時候，它會時不時伸手去撥弄一下他緊皺的眉頭。

鬼身上的怨氣極重，那黑氣又濃又厚，只有在伸手碰觸男人的時候，黑氣才會散掉一部分，甚至完全淡沒。

這個鬼在有意識的控制自己不去傷害對方。

戚學的心稍微松了松，突然有點好奇這個男人究竟知不知道有一個鬼跟着自己。

他坐在這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鬼突然站直了身體，小心翼翼地彎下腰，湊近了男人的嘴唇。

那個男人無知無覺，兩手交叉置于腹間，褐色的眼睛嵌在眉骨下，原本是垂着盯住自己的腳，後來大概是察覺到了另一股視線，微微擡起對上了他，“你在看什麽？”

随着男人說話，鬼趁機把豔紅的舌頭鑽進了他的唇縫，加深了這個吻。

戚學瞪大了眼睛，連呼吸都幾乎要忘了。

鬼是沒有實體的，它的親吻并不會給男人帶來任何觸感。

那個人依然無知無覺，皺起的眉卻是因為他的無禮盯視。

戚學急中生智。

“我、那個，你腳下有一塊錢。”長椅的下面，就在男人的腳邊，的确躺着一枚銀閃閃的硬幣，也許是之前的哪個乘客不小心落下的。

沈霧遠低頭看了看，立刻彎腰撿了起來，他用手指上厚繭擦了擦硬幣，不動聲色地收進了自己口袋。仿佛那就是他掉的一樣。

也因為他的下腰，鬼的唇舌不得不離開男人，它擡起頭，青黑的眼珠子微微眯起，暗含警告地看了礙事的戚學一眼。

戚學抖了抖，埋低頭不敢再看。

沈霧遠覺得嘴唇上好冷，口腔裏也冷，就跟有人往他嘴裏塞了一個冰塊一樣，凍得舌頭發麻。

他輕輕嘶了口涼氣，眼珠子轉到站牌上，小紅點才亮到了第三站，距離他的目的地還有七站。

可是，他已經快堅持不住了。

對面的青年從包裏拿出來一個保溫杯，旋開蓋子喝了口，白色的蒸汽看起來很暖。

沈霧遠劃着輪椅過去，剛來到青年這邊，嘴裏就回溫了一些，但還是有些餘冷未散。

“能不能用你的蓋子倒點水給我？”沈霧遠擡起手摁了摁自己的嘴唇，已經凍得沒知覺了。他現在非常需要一口熱水續命。

鬼形空調的威力太大，以前是體外冷，現在都冷到體內來了。

戚學的目光轉到了跟在男人後頭上來的鬼魂，漂亮的男鬼微微扯動嘴角，手指溫柔地撫觸着男人的頭發。

鬼大爺沒意見，我也沒意見！！

戚學點點頭，倒了一杯蓋的熱水給他。

沈霧遠接過，一口氣就把蓋子裏的水全喝光了，熱騰騰的液體一路溫暖進胃裏。嘴裏也終于緩過來了些。

沈霧遠把蓋子還給了他。

“還要嗎？”戚學問道。

沈霧遠搖了搖頭，他沒急着回另一邊，因為呆在這邊身體要暖一些。

大概是有人跟他分擔鬼氣的原因吧。鬼在人身邊呆久了，人身上的陽氣會自動被鬼氣吸走。

沈霧遠是這麽認為的。

但是他錯了，錯的離譜，更不應該喝水，這下嘴裏冷的他直接彎下了要，只有拿手捂住了，才稍微好一些。

“你離我遠一點。”沈霧遠終于忍不住低聲道，是對鬼說的。

鬼沒動。

戚學也沒動，他已經驚呆了。

剛剛，就在剛剛，鬼給他來了個近距離的親吻高清現場教學。

鬼很耐心，一個步驟一個步驟慢慢來，靜靜等待男人無意識給出的機會，只要他張嘴吸氣或者吐氣，都會被鬼趁虛而入。

戚學甚至能聽到兩人唇齒間的啧啧聲。

是的，那是鬼弄出來的動靜。常人是聽不到的，但是戚學能聽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霧遠緩了一些後，直起身，看到戚學一臉呆滞的表情，以為他是被自己剛剛的語氣吓到了。

連忙淡聲道：“抱歉，我不是說你。”畢竟人家剛剛救濟了自己一杯水，做人不能這麽不講道理。

戚學緩緩點頭，我知道，我都懂，你不用解釋。

沈霧遠沒說話了，這個人設本來就不是話多的性子。

等到嘴裏恢複了正常溫度，便劃着輪椅去了另一邊 。

鬼剛剛也親夠了，這會兒就沒跟上去再折騰男人。

好不容易遇到能看到自己的有趣小孩，譚洌樂意跟他聊聊天。

不然也太寂寞了。

戚學看到鬼坐在了自己身邊，那黑眼珠子含着笑地轉向他。

就跟剛剛他和那個男人親吻一樣，時不時就會轉過眼睛盯向他，滿臉興味地打量着戚學的表情。

戚學起先羞的要死，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他想要轉移陣地去其他車廂。

但、剛想挪屁股起來，鬼就發出了一聲輕笑。

戚學被那笑聲一激，立刻又坐實了回去。他想，這鬼都不覺得羞恥，他羞什麽啊。

被現場直播的又不是他。

鬼既然敢在他面前做這檔子事，那他就敢看。

WHO 怕 WHO？！！

這麽一想，戚學就把胸脯挺了起來，擡起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一人一鬼的親熱大戲。

真香！

*

“你把耳機塞進耳朵，跟我聊聊天。”鬼舒展了長腿，幹淨修長的手指搭在黑色褲子上，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書墨氣兒。

戚學看了眼對面的男人，秒懂照做。

“喂？這裏戚學。”青年擡手調整了下耳機，假裝自己在打電話。

“譚洌。”鬼也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譚哥，”戚學套近乎地叫了鬼一聲，然後滿臉激動地問出了自己心裏壓了好久的問題：“他不知道你的存在嗎？”

譚洌的眼波在閉目養神的男人身上溜了溜，笑道：“知道，也不知道。”

“啊？”

“他知道有個鬼跟着他，但不知道是誰。”譚洌轉頭看他，嫣紅的唇角勾了勾，補充道：“他也不知道我剛剛在親他。”

戚學瞪大了眼睛：這麽刺激的嗎！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大學，他當時被派來擔任我們班的軍訓教官。”譚洌說到這停了停，思緒飄遠，像是自己在腦子裏又回憶了一番，眼底的笑越來越深。

戚學被他吊起了胃口，追問道：“後來呢？”

譚洌捋了捋自己半長不短的頭發，敷衍道：“後來我畢業了，也出國了，有五六年沒看到他。”

戚學再次呆滞：嘎？這這這還沒開始說呢，就結束了！！！

“現在我回來了。”譚洌的眼睛盯向了對面的男人，目光深沉，“以這種方式擁有他，挺好的，我很滿足。”

戚學咽了咽口水：“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譚洌沒再說話。

戚學等了等，等到終于耐不住地扭頭去看的時候，才發現男鬼已經靠着車廂壁睡着了。

戚學愣了愣，天眼開了多年，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平和的厲鬼，哪怕睡着了嘴角也是微微翹着的，像是一個漂亮的鈎子，鈎住了所有他想要的幸福。

如果不是那周身的黑氣，戚學大概都不會想到他是一個鬼魂。

或許會因為他周身獨特的氣質多看幾眼，再贊嘆一聲這樣的美人世間少有。

*

沒有手機的沈霧遠無聊到坐在輪椅上睡着了。

後來還是坐在對面的青年把他搖醒的。

“你快到站了。”戚學看了眼身邊抱着胳膊的男鬼，小心翼翼地推了推男人的肩膀。

沈霧遠坐直身體，眼神淡淡地掃過青年，點點頭算是道過謝，然後劃着輪椅來到廂門那靜靜等着。

等待的過程中，沈霧遠疲憊地捏了捏鼻梁。

等到地鐵停下，他才放下手把住輪子，快速地劃了出去。

戚學透過窗戶往外看着。

那個男人孤獨冷硬的側臉在人潮中影影綽綽出現又消失。

身邊人群形形色色匆匆來去，卻沒有一個為他側目，為他駐足。

就好像他跟這個世界完全格格不入。

唯一不變的，是那個亦步亦趨，緊緊跟在他身側，護住他左右的青年。

柔軟黑發映着雪膚，氣質矜貴，笑容漂亮。

戚學突然有些眼角發酸。

人生得如此，夫複何求……

趁着現在感覺來了，戚學趕緊掏出手機，登陸夢站匿名論壇發了條動态。

【學無止境，不如鹹魚】：

假如我斷了腿，上天會賜我仙女，助我脫離單身苦海嗎？

後面立馬有人回複。

【大天使】：

不，你想多了。

【二天使】：

上帝會賜你忠狗一只，陪你單身到老。

【三天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二哥！

【四天使】：

也許上帝是吝啬的強迫症，聽到你的祈求，順手拿走了你的第三條腿——恩，殘廢一家就要殘廢的整整齊齊。

【五天使】：

卧槽四哥你是魔鬼嗎？

【魔鬼】：

仙女沒有，仙男考慮一下？

【學無止境，不如鹹魚】：

@魔鬼，有照爆照，無照免談。

【魔鬼】（私發）：

[圖片]

戚學把圖片點開放大，湊近看了看，呼吸一窒。

“卧槽！！這麽————醜的嗎？”你是哪來的自信自稱仙男！！

【魔鬼】（私發）:

還在嗎？

戚學手腳麻利地拉黑了【魔鬼】。

末了放下手機，扼腕嘆息道：這看臉的糟粕社會啊！！

其實戚學要求不高，如果顏值有譚哥一半的話，他也是很樂意跟對方處對象的。

都說物以類聚，鬼以群分。

怎麽沒找譚哥要個聯系方式，問問他身邊有沒有好看的女鬼或者男鬼。

戚學很樂意用自己愛的溫暖情懷，慢慢感化對方。

總之，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

沈霧遠買完手機回來，進門就看到光頭法師和燕陽兩個坐在客廳沙發上，腦袋貼腦袋地翻着攝像機。

光頭說：“哎喲，你這宅子沒鬼的啦~~”

燕陽怒聲道：“有的！！肯定有！你沒拍到而已！！”

沈霧遠淡淡掃了他們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劃着輪椅往電梯那過去。

準備回自己卧室休息一會兒。

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他也有點累了。

燕陽聽到了輪子滾動的聲音，立刻擡起頭，眼神詭異地盯住一個方向，“我知道它在哪！”

光頭法師：“在哪？”

燕陽一把奪過法師手上的相機，對準正打算進電梯的男人按下了快門。

【滴滴】

相機響了兩聲，沒等燕陽細看拍出來的成果照片。

顯示屏就因為電量過低黑屏了。

“你這什麽破相機！”氣得燕陽想罵娘。

光頭法師：“拍了一天就沒停過你曉得吧~”

燕陽把相機丢給法師，搶步進了電梯，一腳踩在接縫那不讓電梯門合上。

“天佑哥，大師說他找到鬼了。”他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一臉緊張地盯着男人。

沈霧遠擰眉：“在哪？”

燕陽眼神幽幽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慢慢伸出手指指了指沈霧遠身後：“在那，大師說就在你後面，跟着你出去又回來的。”

一口一個大師說，就是為了增加自己話的可信度。

沈霧遠當然知道鬼一直跟着自己。但任務要他配合燕陽，只能演了。

“是嗎？”男人臉上的疲憊立刻一掃而光，僵着身體用手劃着輪子來到了光頭面前，眼神死死盯住他：“你有辦法驅走這鬼？”

光頭久經騙場，唬起人來還是有一套的：“有！！就是這個……”他擡起手搓了搓拇指和食指，意思不言而喻。

沈霧遠按下他的手，臉色緊繃道：“只要能驅走那鬼，錢不是問題。”

一向摳門的男人，在遇到關系到生命的大事上，砸起錢來也是不含糊的。

光頭滿意地癟着下巴笑了笑，正打算說些什麽。

一陣陰風突然刮了過來。

光頭立刻臉色大變，拿起挎包就想跑。

然而還沒等他跑出大門，就飛了出去，直接砸在了草地上。

光頭連忙使出自己的保命絕技——裝死！

他咬破藏在牙後的血丸，吐出一口淩霄血，在平躺的草地上裝模作樣地滾了幾圈，一直滾到了草地外的瀝青路上才停下，趴在那挺屍。

事實上，譚洌壓根沒跟出來。

光頭這一番表演的觀衆只有他自己。

而此時的屋內。

沈霧遠手腳發涼地坐在輪椅上，一動也不敢動。

前一刻還扒着他腿喊救命的燕陽被一只看不到的手硬生生拖進了廚房。

他聽到青年尖厲絕望的咒罵聲，在一通乒鈴乓啷的動靜後，燕陽發出了最後一聲慘嚎，然後就徹底沒了動靜。

一陣拖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

血腳印從廚房門口，一路往客廳延伸過來。

或許是沾了血的原因，鬼的身體輪廓由黑色的霧氣勾勒了出來。

沈霧遠清楚的看到鬼是怎麽擡腳，怎麽在幹淨的地板上落下一個個帶血的腳印。

很吓人。

沈霧遠表面慌得一批，內心穩如老狗。

他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不是因為吓得忘記了逃命，而是，他覺得根本不用逃。

動動表情就好了，太誇張沒準會适得其反。

譚洌徑直坐在了沙發上，架起兩條長腿側頭看着男人。

他眼中的莊天佑，此時已經吓得魂出九天，那一向挺直的背脊癱軟在了輪椅背上，臉色蒼白，指尖緊扣掌心。

譚洌怕吓他太狠，就擡起手揮了揮，身上的黑氣立刻散了，他又變成了透明人。

果然，男人在看不見他後，臉上終于恢複了點血色。

只是眼睛依舊充滿防備地轉動着，似乎在尋找自己的身影。

譚洌輕輕一笑，從他口袋裏抽出今天新買的手機，調出備忘錄敲了一行字，遞到男人眼前。

【他揮舞菜刀時不小心劃到了自己的胳膊。】

沈霧遠是信的。

【要不要打120呢？】

沈霧遠點頭。

【我不想打，你來吧。】

沈霧遠接過手機，手指觸動屏幕，立刻撥通了120。

報了地址過了十分鐘後，120趕到了。

燕陽被擡出來的時候，沈霧遠看到他腕部有道深深的口子。

這哪是在手臂上劃了一下，這往嚴重了說，就是割腕自X了啊！！

沈霧遠連忙劃着輪椅想去廚房看看。

卻被鬼拉住了，他的手機又飛到了眼前。

【別看了，我去清理】

【我愛你~】

沈霧遠感到臉上拂過一陣涼意，那涼意往下又蹭了蹭他嘴唇，然後就消失了。

莫名被鬼示愛，這可真夠毛骨悚然的。

他的手還握在輪椅上，遲疑的這會兒雜物間的水桶和拖把已經從他身邊飛過，不，應該說被鬼提了出來。

徑直奔向了廚房。

龍頭被擰開，水聲響起。

沈霧遠想了想，趁着鬼魂在打掃廚房，調轉輪椅去了電梯。

他直奔地下室，把任務視窗調出來，偷偷浏覽資料。

沈霧遠：【譚洌喜歡莊天佑，不可能吧。】

小A：【譚洌和莊天佑只是在大一軍訓期間見過，這是他們唯一的交集，而且，後面過了大學四年，畢業後去國外的五六年，加起來差不多有十年，再見面的時候，其實已經跟陌生人沒什麽差別了。】

沈霧遠點點頭，是這樣。

結局莊天佑被殺的時候，譚洌的鬼魂也在宅子裏，它是任由莊天佑死了以後，才去收拾那兄弟倆的。

譚洌不喜歡莊天佑。

或者，譚洌的鬼性讓它認不出莊天佑，一門心思只記得複仇。

小A：【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後者的可能性較大，只不過現在這個譚洌的人性更多于鬼性。】

【是好事。】沈霧遠微微揚了揚嘴角，剛想把這事給放下，目光就被一段描寫給吸引了。

他抿緊唇，逐字逐句地看了過去。

【是前者。】

看完後，沈霧遠整顆心都沉了下去。只怪自己之前為什麽不仔細看看資料。

譚洌是來複仇的，複仇對象除了那兄弟倆，還包括——莊、天、佑。

*

莊天佑其實是個雙性戀。

他在給大一新生擔任教官的期間，曾經明戀過一個學生。

那個學生就是譚洌，T大的風雲人物。

剛進校就以超高的票數，把原來的學生會主席給擠下了臺。

譚洌的迷弟迷妹很多，全仰仗他與生俱來的高顏值。

他的五官不是那種很秾豔的美，而是從容清透，如山中瑩雪，空谷涼泉。越細品，越仰止。

他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白月光，輕易不敢靠近觸碰。

可偏偏莊天佑在部隊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早就練就了一副城牆厚的臉皮。

他看中了譚洌，就勢必要把這個月亮摘下來，捏在自己手裏把玩。

不擇手段。

他在訓練金融1班的時候，經常把譚洌從隊伍裏叫出來，編出各種各樣的理由罰他。

跑步、蛙跳、俯卧撐，怎麽折磨人怎麽來。

譚洌的臉上都被曬脫了好幾層皮，還因為中暑進過好幾次醫務室。

莊天佑坐在他的病床前，削着蘋果威脅道：“譚洌，你答應我，我就好好對你。”

譚洌扭過頭，冷臉拒絕了他。

莊天佑氣得要死，直接把水果刀抵到了他脖子上，半恐吓半強迫地把他衣服扒了，還在他脖子上種出一個草莓印，用手機拍下了他的半.裸.照。

放在學校論壇上大肆抹黑诋毀譚洌。

瞬間就把譚洌從雲端拽進了地獄。

譚洌在下任學生會主席競選中以零票成為了開校以來的主席之恥。

那段時間，是譚洌最黑暗的時期。他多了一個外號叫‘神子’，成為了學生們經常挂在口中嘲笑的對象。

“神子今天又在國旗臺前裝逼演講哈哈哈哈哈。”

“神子今天穿得好騷哦~”其實是最簡單的白T恤衫和黑色及膝短褲。

“哎呀你們不要說了，神子今天換發型了呢，剪成寸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的，莊天佑在論壇上造謠他私生活混亂，是GAY圈的名媛。

但其實譚洌那時是個徹頭徹尾的直男。

還說譚洌為了競選學生會主席特意去H國整了容。

讓譚洌徹底成了衆矢之的。

後來，譚洌好幾次嘗試自殺都沒成功。

他咬着牙熬過了大學時間，帶着對莊天佑的仇恨去了國外繼續進修……

都說人有兩面性，而莊天佑卻把這個兩面性走得這麽極端。

他在癱瘓前一直給人的印象都是熱心實誠，陽光，唯獨遇上譚洌，這個男人釋放了陰暗的真我。

沈霧遠突然覺得自己理解錯了莊天佑的人設，他在殘廢後，其實并不是人們以為的意志消沉，而是覺得生活已經這樣了，沒必要再披着假面僞裝下去，所以就把一直壓在心裏藏得很深的兇獸徹底釋放了出來。

那個陰暗的，代表他本我的一面。

*

對于這個差點毀了自己一生的男人，譚洌會恨到什麽樣的地步沈霧遠不知道。

他能确認的是，譚洌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原諒莊天佑。

沒有人能大度到心平氣和地跟曾經诋毀自己的人同處一個屋檐下。

如果有這種情況，那一定是出于某種目的。

沈霧遠不知道譚洌現在是在等什麽機會，明明随時都可以動手。

直到有一天早上，他在自己脖子上發現了一個草莓印。

沈霧遠想起資料所寫的內容。連忙把自己跟譚洌共用的那個手機拿過來，打開相冊，首當其沖的就是他裸睡的照片。

譚洌還特意給他建了個相冊，相冊名叫【蛹】。

裏頭全是他的身體照，有睡覺的，有脫衣服的，還有洗澡的——拍得都很有藝術美感。

但那也改變不了這些照片全是破廉恥的裸.照事實啊。

沈霧遠不知道照片有沒有被傳到網絡上去。

他打開了浏覽器，記錄是空的，明顯被清了緩存。

沈霧遠的心拔涼拔涼。

【小A】：譚洌是想讓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一切，也讓你經歷一遍，然後再結果了你？

沈霧遠卻搖頭推翻了這個猜測：“不對，他沒必要這麽做，莊天佑殘廢後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裏，從不跟任何人往來，譚洌就算把這些照片發給莊天佑以前的朋友或者戰友，對他的影響恐怕也不會太大吧？”

一個徹底與外界脫軌的人，會在乎自己的名聲嗎？

【小A】：那譚洌到底想做什麽？

沈霧遠：“這才是我害怕的，因為猜不透他的想法。”

還有相冊名，起的也太詭異了吧。

沈霧遠光是看着那個蛹字，就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他不敢再看下去，直接将整個相冊删了，甚至特意點開垃圾桶，把暫時保存在那的照片徹底清除一空。

做完這些後，沈霧遠的額頭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當晚，沈霧遠沒有再裸睡，穿着長衣長褲，還把身上蓋的被子用兩只胳膊壓得死死的。

房間裏的燈關上後，一直虛掩着的門慢慢打開。

一陣陰風刮到他床邊，然後是椅子挪動的聲音。

沈霧遠側了個身，就看到自己原先放在桌上的手機，此時正詭異地飄在椅子上空。

屏幕亮了起來，緊随其後的是一通噼裏啪啦的按鍵音。

鬼在打字。

【相冊被你删掉了？】

手機被遞了過來，屏幕朝下照亮了男人的眼睛。

沈霧遠眯起眼睛看清上頭的字後，點了點頭。

【為什麽，不喜歡嗎？】

沈霧遠直言問道：“相冊名是什麽意思？”

【我剝開薄薄的繭，窺探其中的蛹】

它在我掌心顫抖，那麽脆弱那麽美。

總有一天，它會化蝶離開。

在此之前，在此之前……

【我剝開薄薄的繭，窺探其中的蛹】

這是譚洌打在手機上給他看的。

很明顯是未說完的半句話，沈霧遠在等後面的。

結果譚洌只敲了【晚安】

把手機又放回了桌上。

這知道半句，比什麽都不知道更可怕。

沈霧遠整晚想的心神不寧，直到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亮，他才經受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

燕陽回來了，整個人都很憔悴。他眼底的黑眼圈更重了，模樣甚至比惡鬼還像惡鬼。

“我不想死。”這是燕陽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第二句：“我想自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燕陽瘋了。

他跑到草坪上，朝着一塊地方狂挖，直到将譚洌的屍體挖出來後，才哭泣道：“不是我殺你的，是我哥，是我哥！！！”

于是他才剛從醫院出來，又被精神病院的車給接走了。

沈霧遠劃着輪椅跟出了門外，停在門口的醫療車像個小型監獄一樣将燕陽關在了裏頭。

緊跟着又來了幾輛警車，問了他幾句話後，帶走了譚洌的屍塊。

沈霧遠沒想到屍體竟然已經埋在了院子裏，想到前不久他還坐在那塊地上曬太陽，就覺得，頭皮發麻。

所幸在外面沒呆多會兒，沈霧遠便被一股力量拉進了門內。

鬼将男人推到了餐桌前，桌上擺着一份他最愛吃的蛋包飯。

沈霧遠看着那金燦燦的蛋皮，卻沒有任何食欲。

他捏起勺子在蛋皮上摁了摁，很快又放下了。

“我吃飽了。”男人冷淡地丢下一句，打算離開。

譚洌用腳抵住了輪椅，不讓他走。

【你一口都沒吃。】

沈霧遠看着手機上的那一行字，第一次覺得煩悶起來。

所謂的‘逃生’，竟然演變成了要從譚洌的手上逃走。

從人直接晉升到了鬼的級別，難度系數大了不止一點兩點。

【是因為我的屍體讓你不舒服嗎？】譚洌這麽說，等于直接告訴了男人它的身份。

沈霧遠的臉頓時青白交加，“譚洌？”

鬼微微笑了笑，舀了勺飯喂到他嘴邊。

沈霧遠現在聞着飯味就想吐，推開了飯勺，劃着輪椅火速逃離了現場。

這回譚洌沒再攔他。

回到房間，沈霧遠摸出手機，剛在搜索框內輸入【天師】時，他的手指就停了停，接着又把那兩個字給删掉了。

還沒到這一步。

沈霧遠深捏了捏鼻梁，把手機放回了桌上。

哪成想，他剛放下，手機便飛到了半空中。

男人身體頓時僵住，它在？？

什麽時候進來的！！！

房門關得好好的，周圍的溫度沒降低，窗外的陽光照在身上也還是暖洋洋的。

根本沒有一絲的跡象表明鬼跟來了。

剛剛的兩個字，它看到了沒？

沈霧遠現在心裏是七上八下，忐忑到不行。

鬼很快就把手機遞到了他眼下。

【真不吃點東西？】

沈霧遠想了想，點頭道：“我這就下去吃。”又劃着輪椅往樓下去。

這一來一去折騰的，他都替自己累。

老老實實地把蛋包飯都吃幹淨了，沒有剩一粒飯。

對比幾分鐘前的态度，透出那麽點刻意的讨好。

“很美味。”男人咽下口中的食物，擦着嘴唇誇了一句，只是他臉上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這麽回事。面無表情的，好像剛剛只是吃了一碗寡淡的白米飯。

譚洌也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沈霧遠坐在桌邊，一動不動。暫時還沒想好去做什麽。

鬼從旁邊的飲水機那接了一杯水放在男人手旁。

沈霧遠舔了舔嘴唇，剛吃完一盤炒飯還真有點渴。

他喝了口水，拿出手機往前推了推：“譚洌，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鬼将手機拿起來。

沈霧遠這邊看着，緊張地又喝了口水，他期望的理想答案是：去投胎。

咕咚咕咚。

一杯子的水都喝完了，鬼也沒把手機遞回來。

沈霧遠還以為它這是要打多長的一段話。

但其實啊，譚洌只是在翻他的手機浏覽器記錄。

等手機被重新放到桌上時。

沈霧遠拿過來一看。

就單純的開屏界面，沒有備忘錄，也沒有任何的留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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