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薄雪
第58章 薄雪
九月返校開學, 學校內已見北國的別樣秋意。新生入校,舒微也迎來了自己的大三生活。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不知道孔子究竟是不是第一個把“時間”比喻成“流水”的人, 但是這句話卻每每會被人們用來感嘆時光流逝,世事變化飛快。
孫欣菲站在宿舍露天陽臺, 晾曬剛剛洗好的衣服, 望着校園內到處的秋日景象, 長長地嘆息吟誦。
誦的就是這句“子在川上”。
等到聲情并茂地吟誦完,低頭要拿空空的塑料盆,看見宿舍樓前的水泥路,一對情侶正詫異地仰頭看向高處陽臺的她。
那個神情好像在看一個傻子。
時間流逝,又是恰逢秋日,還被熱戀中的情侶凝望,心中的惆悵“蹭蹭蹭”翻了好幾倍。秋天怎麽總是分外孤單呢?當然春天、夏天、冬天也孤單。
“欣菲……”
舒微忙完院刊室的事情, 回來宿舍樓,還沒有走到宿舍門口, 就看見在陽臺晾衣服的孫欣菲, 仰着頭喊她。
孫欣菲一手拿着盆, 一手誇張地揮舞着, 答應道:“哎, 微微。”
舒微也朝她揚了揚手裏握着的手機,對她說道:“你看一眼手機。”
孫欣菲拿着盆, 急忙跑進宿舍看手機。
過了不到五分鐘, 孫欣菲穿了件牛仔外套,跑到宿舍樓下。
“我一直在洗衣服, 沒有看見手機新消息。”孫欣菲笑着将自己的在冷水裏浸泡久的手背, 碰了下舒微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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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微的雙手一直插在純棉衛衣的前兜裏面, 溫溫熱熱的,觸碰到孫欣菲冰涼的手背,凍得打了個冷顫。
“你把手放在我的口袋裏面暖和一下。”舒微大方地将自己的“暖手寶地”讓給好友。
孫欣菲也沒有和她客氣,雙手放在舒微衛衣的寬大的前兜裏面。
“真的很暖和诶!”孫欣菲感嘆道。
孫欣菲索性依靠在舒微的懷裏,獲取她身上衛衣的溫度。舒微伸手将她抱住,兩個人在宿舍門旁邊的連廊下笑鬧在一起。
孫欣菲吸了吸鼻子,然後慢慢地推開舒微,搖頭感慨道:“微微,我以後不能随便抱你了。”
“為什麽?”舒微一時沒有反映給過來問道。
“你下午是不是都和路景澄在一起?”孫欣菲一臉八卦地探究說道,“你倆是不是抱了一下午!”
欣菲說的不算錯。她下午的确和路景澄在一起,但是沒有抱了一下午,也就是從圖書館到崇文樓這一段路,然後她就在院刊室忙了一個小時。
不過,從圖書館到崇文樓步行這段路,平時大約不用二十分鐘,他倆慢慢悠悠地走了半個小時。
大概就是某人執意要摟着她的腰,并且臉皮厚到一直不松手。
舒微都不敢和過往的同學對視。
可是漫長的暑假假期又實在太過于想念他,她也想和路景澄擁抱。
“不說這個了。”舒微強硬地開始轉移話題,柔聲笑着複述一遍微信消息的內容。“路景澄他朋友來我們學校打球,順便一起在禾園吃晚飯,走咱們一起吧。”
“路景澄的朋友?那叫上我會不會不太好?”孫欣菲心裏知道舒微是不想冷落了她,但還是忍不住說道。
舒微拉着欣菲的手,兩個人邊走邊說:“你不是我的朋友嗎?而且沈游也在……”
孫欣菲聽到沈游的名字,這才輕松了下來。
不曾想一轉頭,迎面遇見了林思然,她男朋友開學載她回宿舍。
舒微前兩天和葛夢雅約好一起去茉莉路買奶茶,臨出門前去宿舍陽臺收曬好的衣服的時候,看到了林思然的男友來宿舍樓下接她。
因為葛夢雅在一旁等着自己,所以舒微沒來得及疊衣服,直接将晾衣架挂在床邊。
宿舍鎖眼長久沒有潤油,在宿舍門口轉鑰匙鎖門的時候稍有耽擱,就聽見過往樓道上來往經過的女生在談論,樓下停着的那輛跑車。
“人家就是長得好看,不是和路景澄談戀愛,就是和外校富二代。”
“外校?哪個學校?”
“在對外經貿大學讀MBA,家裏是做生意的,要不能開保時捷?”
“你這都是聽誰說的?”
“林思然自己在班裏說的……”
……
在走廊說話的同學聲音并不小,這些話不免飄進站在門口鎖門的兩個人的耳中。
葛夢雅看了眼舒微,抿嘴翻了個白眼頗為無語地說道:“都是附近宿舍的人,我就不信她們沒認出是咱們倆在門口鎖門。”
說白了,這兩位怕就是故意說給她們聽得,或者說故意說給路景澄的現任女友舒微聽得。
舒微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道:“走廊是公共場合,而且她們說的話和我也沒有什麽關系。”
她和林思然之前的沖突,當時整個樓層圍觀的人很多,但是過去的事情就不想再反複提及想起,也并非是什麽開心的事情。
林思然從男友的車下來的時候,眼睛随意一瞥就看見了舒微和孫欣菲。她原本正和男友在鬧別扭,男友哄了她半天,嬌美的臉龐都沒有陰轉晴。
眼下看見了前面不遠處的舒微,虛榮和攀比的心理作祟,脖頸高傲一轉,轉身從前面繞過保時捷的車身,走到駕駛這邊的窗戶,彎腰和男友在敞開的車窗處,來了一個漫長的告別kiss。
非禮勿視。
但是車子正對着眼前,想不看到也很難,舒微微垂眼睫看向地面。
等到經過以後,走了好幾米遠的距離,孫欣菲在身旁嘆息着說道:“為什麽不好意思看的人是我們?”
舒微也就着這個問題問了下自己。
其實一開始接吻的人心裏也不好意思,可是親着親着其他感覺都會漸漸喪失,或者感知範圍迅速縮小到只剩眼前的分厘之地,周圍的一切都會被忘記。
不會講這些話,當然不會和孫欣菲來講,因為不好意思。
可是想到這裏,心裏又很想很想路景澄。
即使不到兩個小時以前才見過他。
不過,值得高興的是,此刻正在去見他的路上。
舒微腳上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些,孫欣菲看出好友的迫不及待,索性拉着手一起跑了起來。
是誰說的,有的人去見他是要用跑的。
林思然得意洋洋地看着舒微走過,男友冷思琛搭在車窗邊,看見她被親的水潤亮澤的紅唇,不肯放她回去了,又将人載回去了。
冷思琛伸手調檔的時候,順手在林思然穿着黑色絲襪的大腿內側,挑逗地摸刮了一下。
林思然嗔怪地輕拍了一下他的手,嬌笑地責怪他:“開車也不老實。”
她繼續靠在座椅,美美地挑選吃晚餐的餐廳。
跑車在校內跑不快,冷思琛的眼睛悠閑無聊地看着路邊的風景,也瞧見了剛剛在林思然宿舍樓下的看見的那個清純的女學生。
也許是見慣了濃妝豔抹的美豔尤物,在嘉大校園見到素淨打扮又有姿色和氣質的清純女孩,不免就多看了幾眼,在眼裏劃過了一道痕。
因為即使路邊很寬,但是開車經過的時候,冷思琛還是故意地按了下喇叭,路邊的穿着黑色連帽衛衣、粉紅色直筒長褲的女生下意識地驚慌回頭,冷思琛得逞地哂笑了聲。
林思然從手機屏幕擡頭,看向冷思琛問道:“怎麽了?”
“你們學校長得漂亮的還不少。”冷思琛目視前方,吊兒郎當地說道。
林思然聽出這話中的其他意思,她嬌哼了聲,語氣似不滿地說道:“看來你來了這兩次,找到了不少的‘獵豔目标’?”
眼睛卻瞟向窗玻璃外面,道路上只有三五結伴走路的同學,隔着一定的距離看不清細致的長相,心裏面稍微松了口氣。
冷思琛半真半假的口氣:“別說還真有。”
說完看向林思然,卻不是想看她什麽反應,只是長期混跡在女人叢中這成了習慣的動作,甚至他都能夠猜到接下來她的反應。
要不就是佯裝生氣地指責他,要不就是駛出渾身解數的勾引他。
林思然俯身主動湊到他耳邊,嘴唇輕碰到冷思琛的耳垂邊,嬌聲引誘着低聲說:“能有我漂亮嗎?”
冷思琛還是承認他還挺喜歡,但他還是語氣輕飄飄,講了實話:“比你有氣質。”
冷思琛這種富家子弟,就算不去騙身邊的姑娘,赤|裸裸地擺明事實,也是會有大把人的搶着讨好他說願意留在身邊。
不過,得到的感情也幾乎都是不純粹的,但是反正在空虛無聊的生命中,也會一直都有來來去去的人陪在身邊,他也就滿心不在乎。
副駕駛這個漂亮女孩當時在冰點,在那一桌确實是最漂亮的,他和朋友打賭一周之內一定将她追到手,沒想到還挺難追,追了小半個月才追到手。兩個人這才在一起幾天,她鬧些小別扭,冷思琛他還在願意哄的階段。
雖然不清楚冷思琛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是聽到這句話,林思然心中還是免不了升起一股怒火,但也知道她今天剛和冷思琛鬧過小脾氣,再鬧的話他肯定也會冷臉,便沒有表現出來怒意。
“騙人。”林思然嬌滴滴說道。
冷思琛聞言長臂一勾,隔着中控臺摟住林思然的腰身,在她臉邊親了口。
林思然心裏卻絲毫不甜蜜。她不禁懷念起當初和路景澄在一起的時候,他雖一貫冷漠寡情,可是他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放肆品評其他女生。
只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而且路景澄從不主動找她,都是她追着他,可以讓她回憶的時光過于有限。
想到這裏,林思然心裏不禁泛起對舒微的羨慕來,還有不可忽視的嫉妒之意。
跑車伴着傍晚的薄涼秋風,在校園的道路上呼嘯而過,也伴着車內貌合神離的神思。
嘉北大學 露天籃球場
舒微坐在場邊的看臺,看路景澄打球。他照常換了身A.I客場白隊的球衣,持球突破上籃的時候,仿佛翺翔在風暴之上的白鴿。
今天傍晚天空的晚霞是燙金顏色,像是有人在西邊天空扔了一個燃燒的火把,火焰頃刻燎原成片,炙熱地熊熊燃燒着,将薄涼的秋風都烘熱了幾度。
這幅畫面尤其熟悉,一筆一畫勾勒出四年前的那個秋天傍晚。
他是白晝中的月亮,也是她白天黑夜不落的那顆星。
四年前她隔着空闊的球場、高聳矗立的鋼網、挺拔靜默的梧桐樹,遙遠地望着球場上意氣飛揚的白衣少年。
他們是陌生人,雖然同校同級,但是路景澄可能根本不知道有一個叫“舒微”的女孩存在。
四年後她坐在場邊看他打球,中間沒有任何阻隔,他到半場外撿球,漫不經心地投了個遠距離的“三不沾”,身邊的朋友“噓”他,他毫不在乎地聳了聳肩,但是會抽空跑到她身邊,滿臉的玩世不恭,為自己“辯解”:
“在半場位置投三分,三不沾很正常。”
舒微被路景澄逗笑,忍俊不禁地說道:“知道。”
謝嘉禮手抵着腰,頗為無奈地吐槽道:“受不了這個人,打球都要虐狗。”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自從舒微來了以後,某位MVP球員的眼神開始往場邊飄了。
沈游走到他身邊,搭了搭這個“同夥”的肩膀,皺眉附和說:“知道我這都過的什麽日子了嗎?”
謝嘉禮虛情假意地說道:“我深表同情。”
有什麽好同情的?他這也不是被第一次“虐”了。
八月他到嘉南市帶樂隊參加了個草地音樂節,演出結束打算在附近自駕簡單玩兩天,碰巧遇上路景澄在南杭跟着他老師參加CUPT的工作。
路老板忽悠他說,這兩年南安變化很大,他一想将近兩年沒有去過南安,就答應說好。
等到出了嘉南市上了城際高速,路景澄這才講了實話,說是要去南安見舒微。
他瞥了副駕駛,撇嘴說道:“就這麽想媳婦?”
原以為路景澄會否則,沒想到他輕嗤了聲,接着是一派得意的口吻:“你不懂。”
操。
什麽叫他不懂啊?
說的好像誰沒談過戀愛似的。JG
就這樣,開了将近三個小時的車,進了南安城以後,在路景澄的導航下,開到了南安一中附近的一個公園旁邊停住。
路景澄掐着煙下了車,慵懶地倚靠在副駕駛的車門旁,邊抽煙邊等人。
過了不到五分鐘,遠遠地看見一抹纖瘦清柔的淺藍色身影,由遠有近地迅速靠近。奔跑着來到路邊的女孩,雙頰都是分外驚喜的神情,整個人喜出望外,。
原本正懶散地靠着副駕駛車門的路景澄,在看見女孩越來越近的身影,站直了身體,邁步朝女孩走去,接住女孩的擁抱。
謝嘉禮坐在車裏,從車窗玻璃看見外面情人相擁的畫面,感覺像是看愛情電影似的。
但是吧,路景澄這人小氣,像是知道車內他一定會偷看他們缱绻的見面。他身影一移,将整個寬背移向車窗一側,遮擋住車內的視線,然後左手探到舒微的頸後,低頭就覆上了她的唇瓣,然後是漫長的親吻。
最後一對情侶加上一個“電燈泡”,三個人開車吃了晚飯,然後到了晚上接近晚上九點,路景澄又開了三個小時的車回了嘉南市區。
謝嘉禮從嘉南回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約梁西祈到霜煙喝酒吃飯,然後搖頭嘆息這說:“祈祈啊,景澄啊,他栽了。”
栽到一個小姑娘的手裏。
狠狠地栽了。
梁西祈像是看白癡似的瞅了他一眼,說了一百遍他媽的別叫他“祈祈”,那是他爺爺奶奶在他小時候喊的名字。
“怎麽說?”梁西祈卻也不忘八卦地問道。
謝嘉禮将在嘉南和南安發生的事情,幾乎詳細地和梁西祈講了一遍。
那天晚上三個人一起吃晚飯。路景澄的眼睛長在舒微身上了,絲毫不管他吃不吃。舒微念着他是外鄉人,又陪着路景澄開車到南安,所以一直很周到善良地關照他。
當然,他沒有說,三個人在一家餐廳吃飯,感覺特別像一對父母帶着“兒子”吃飯。S
白日開始越來越短,到了傍晚日色昏暗下去的時候越來越快,上一分鐘還是橘霞爛漫,下一分鐘天空已經被深藍至灰黑的夜色接管。
男生們打完籃球,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去禾園吃飯。
路景澄随手拿了一瓶冰涼的礦泉水,舒微攔住他的手,把一直捂藏在純棉衛衣的前兜中的礦泉水瓶塞到他的手中。
“喝這瓶。”
他從來不喜歡喝熱水,所以她沒有帶保溫杯來球場。但是運動完喝放在地上冰涼的礦泉水,還是對腸胃不太友好。
路景澄的眸光中染着笑意,接過水瓶擰開瓶蓋,仰頭一口氣喝了大半瓶,垂眸目光落在舒微的身上,心滿意足地含笑說:“這瓶水為什麽這麽甜?”
舒微嬌羞地低頭,眉眼也笑得彎彎。
孫欣菲在後面等沈游拿衣服,謝嘉禮也一同在等沈游。
“我也好想談戀愛啊!”孫欣菲站在看臺的一層臺階上,長長地哀嘆道。
謝嘉禮好笑地看向身邊頭發自來卷的女生,她怎麽把他的心裏話給說出來了。
孫欣菲嘆息完轉頭看見,看臺臺階下的謝嘉禮也在仰眸笑望着自己,他眼睛下面有一顆淚痣,但是眼睛裏卻盛滿了星星。
她站在臺階上,想起之前和舒微在舒微共用一個有線耳機,聽她歌單中的歌,其中有一首歌叫《遲來的春天》。
是的。
遲來的春天。
在秋天裏。
作者有話說:
本章多視角轉換,可能有點亂:孫欣菲——舒微——林思然、冷思琛——舒微——謝嘉禮——孫欣菲。(主要的幾個)
注: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論語》
我願做一枚白晝的月亮,不求炫目的榮華,不淆世俗的潮浪。——顧城《白晝的月亮》
自從我們相遇的那一刻,你是我白天黑夜不落的星。——萊蒙托夫《烏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