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前夢(四)
前夢(四)
時間就是這般的蹉跎着,林錦言一直被關在那座暗無天日的宅院裏,蕭澤有一日喝醉了酒誤入了她的房間,等他醒來的時候她在他的身旁睡着,後來她便懷有了身孕,芊芊害怕她還會對孩子不利,便時時刻刻的看着她。
蕭澤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女子叫夏初瑤,那女子一直住在候府,所有的人都以為蕭澤會娶她入門,可是這麽多的時日過去了,候府一點動靜都沒有,夏初瑤接近蕭澤的目的很是簡單,她雖是孤女,但是從她第一眼見到蕭澤的時候,她便知道此人絕非池中之物,她定要成為他身邊的那個人。
因為她對蕭澤有救命之恩,所以在整個候府,她想去哪裏就去哪裏,那日她聽府中的小丫頭們嚼耳根,便知後院還關着一位候府少夫人,她來府中這麽長的時間,還未得見這位夫人呢?
索性,她便去了後院,後院的生活簡樸,在她看到候府夫人竟然挺着肚子在菜園子裏澆菜時,她的內心生出了一種取而代之的想法,果然如府中丫頭們所說,這位候府夫人不得君侯的喜歡。
她驕傲的走到林錦言的面前,想要和她炫耀她如何得燕候喜愛,可是她沒想到林錦言直接無視她,她提着水壺扶着腰身離開了,這讓她有些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踐踏,她上前去拉住林錦言的手想要給她一些教訓,可是她卻低估了她的脾氣,她甩手就是一巴掌,那一巴掌直接将夏初瑤打倒在了地上,正好她的手上沾染了一些泥土。
她氣的大聲喊道:“你竟敢打我?”
林錦言扶着腰身,她的身子漸漸的已經顯懷了,所以走起路來頗為吃力,她居高臨下的看着夏初瑤,眼中滿是不屑,“我打你還挑時候?今日我這個正兒八經候府少夫人打你一巴掌,你再不情願也得給我受着,只要蕭澤一日不休了我,那我便有權處置你!你可聽明白了?”
夏初瑤怎會任她打罵,她剛要起身,卻被趕來的芊芊一腳踢在了腳踝處,腳踝處鑽心的疼痛讓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她指着林錦言的鼻子罵道:“你這般的蛇蠍心腸,侯爺不喜歡你也情有可原!”
林錦言看見蕭澤不知何時站在夏初瑤的身後,她将手裏水壺裏的水全部潑在了夏初瑤的身上,蕭澤站在她的身後,這衣擺上也沾染了不少的水珠,夏初瑤被她這般的對待,心裏自是不甘。
“怎麽?心疼了?那就請侯爺管好自己的女人,我這裏廟小,容不下這尊大佛!”
咋起的風,還沒想好該怎樣去歷練,便被這一陣涼水逼退了回去,夏初瑤柔弱的伏在丫鬟的懷中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淚,那丫鬟也是機靈,她朝着蕭澤哭訴道:“侯爺,姑娘只是好心來看一看少夫人,沒想到少夫人便動手打了姑娘,還罵姑娘是個不知羞的賤人!”
夏初瑤緊接着便哭訴道:“我和侯爺清清白白,從未逾矩,可夫人不依不饒的非要我一個交代,瑤兒出身卑微,便只有以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她本以為眼前站着的這個女人會阻止她,再不濟也會向侯爺認錯,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卻站在她的面前等着她下一步的動作。
林錦言從發髻上拔下一枚珠釵扔到了她的面前,示意她拿着珠釵自裁,“既然姑娘要自證清白,那我這個始作俑者就助姑娘一臂之力,要不然這毒婦的罵名怎麽能傳出去呢?姑娘演的這出戲怎麽能少了我這個資質不錯的演員呢?”
夏初瑤看着蕭澤,蕭澤面無表情的看着她,他是三軍主帥,什麽樣的場景他沒見過,況且林錦言的性格他再清楚不過了,明顯是她找事,如今事情鬧到了這種地步,他自是不會替她收尾。
林錦言看了一眼他們,冷笑一聲,她最是讨厭這種白蓮花,要是換作她之前的脾氣,她早就一劍了結了她,還容她這般的讨人嫌。
她懶得理會他們,便轉身回了屋子,蕭澤的臉一下子變得恐怖至極,夏初瑤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兩團火,那火燒灼之後便是無盡的殺氣,他單膝蹲下,伸手掐住她纖細的脖子,咬牙切齒的說道:“夏初瑤,你最好給我安分一些,我念在你曾救過我的份上對你百般的放縱,但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的去找她的麻煩,今日我不動你,他日你若在再敢冒犯她,我必定會親手殺了你!”
他說完便将她丢到了地上,任她跪坐在地上狼狽的大口吸氣,她剛進候府就敢對候府少夫人不敬,那她之後的日子定然不好過。
蕭澤讓服侍她的丫鬟将她帶出去,他則是擡腳去了林錦言的屋子,這屋子擺放的物件很是稀少,她就坐在床上繡着肚兜,這是她親自給孩子繡的,她的繡工雖是不敵她娘家大姐,但是還是能看的過眼。
“侯爺來我這屋子可是想替你那心尖報仇?侯爺別忘了,我林錦言出手教訓的人,那肯定是礙着我的眼了,又或者是想作威作福,我林錦言的眼裏容不得沙子,若還想來我的院子裏找事,那他日我若是将她打死了,侯爺也怨不得我了!”
“言兒,我們五年沒見,你就真的這般恨毒了我嗎?我該怎麽做才能讓你的恨少一些呢?”
林錦言放下手中的針線,她起身走到他的身邊,擡起高貴的頭顱盯着他看,她的眼神波瀾不驚,平靜的跟一潭死水一樣,五年了,這裏的草木枯了又綠,綠了又枯,可她的心卻如這扇關閉了五年的大門般再也難以打開。
“蕭澤,我不恨你,五年的時間足以讓我想明白你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如今我已然放下了所有的一切,你也該是時候放下了,我明白你的深情,也明白你的無可奈何,深淵之中你我都是被命運所束縛的可憐之人罷了!”
五年的時間足以讓這裏所有的人都成長了起來,這背負的委屈和痛哭也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了。
……
時間一晃,她生下了孩子,待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她所有的堅持都在那一刻盡數土崩瓦解,孩子活了下來,而她卻利用假死藥離開了候府,蕭澤在知道她利用假死藥逃離了他,他當場将她的棺椁劈成了兩半。
候府裏的人都知道,候府夫人離開後,那個剛出世的孩子便由他一手帶大,一個大男人帶着一個小女孩,那日子過得該有多艱難啊!
一晃眼,這姑娘已經三歲了,她時常黏着他,府中林錦言居住過的那個宅子已經上了鎖,那鎖子也生了鐵鏽,這些年他從未放棄過找她,可是一直杳無音訊。
皇帝駕崩,新皇登基,他身邊有一舞姬,聽說舞姿卓越,深得皇帝寵愛,皇帝封她為端貴妃,一時間她在宮中風光無限。
蕭澤在宮中遇見她時,她正拿着葡萄喂當今聖上,他的手指緊握成拳,繼而又放了下來。
可是他還是去找了她,而她明明确确的告訴他,她以前想要和心愛的人舉案齊眉、白首到老,可是在他破滅了她的希望之後,她便想要這世間至高無上的權利,可這些他給不了她。
而在提及到孩子的時候,她卻說有他這個父親在身旁對她呵護備至,何須她這個母親在旁軟語溫香。
他既然要這世間最至高無上的權利,那他便将這天下打下來。
………
城門攻破的時候,她站在城樓上決然的跳了下去,那時他以為他的恨會随着她的死而煙消雲散,可是他依舊放不下她,在他奪得帝位之後,那漫長的時間裏,他總是會想起那個女人帶着對他的恨意決然的跳了下去。
他親手将這天下打了下來,可是她卻離他而去,這漫長的歲月獨留下他煎熬着。
後來他便患上了頭痛的毛病,每每頭痛欲裂的時候,他便會抱着她的衣物蜷縮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蜷縮着。
他立了夏初瑤為皇後,她死了,那這皇後立誰都無所謂了。
漫天的柳絮紛飛,他站在樹下看着遠處生長茂盛的海棠花,他記得她最是喜愛這海棠花,這宮中到處都是他種的海棠花,這花一開,滿宮皆是蝴蝶,新皇登基多年,至今後宮虛設,只有皇後娘娘一人,而皇後又多年無所出,一衆大臣們都想着将自家的姑娘送進皇宮,可皇帝卻以答應皇後為由拒絕了大臣們的上奏,他将皇宮推至風口浪尖上,為的就是要她痛苦的活着。
宮中一時間皆傳言皇後善妒,她越是使用手段鎮壓,這傳言便如洪水猛獸般一發不可收拾。
多年後,蕭澤回到了北地,他自知時日無多,在疾病纏身的那幾年,他一直住在北地候府,他一個人學着林錦言當初的樣子在府中也種了菜,閑餘的時間便親手在候府各個角落種滿了海棠花,他知道她喜歡海棠,只要他将侯府種滿海棠花,那她就一定會回來。
公元309年,蕭澤在出征高麗的時候被叛軍圍困于淩風渡,時年三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