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愛情算什麽。
他們年少相識,陷于貧苦的農村生活中,一塊豆腐乳、一罐蘿蔔幹也願意分給對方吃,追逐夢想的路途中,多少質疑和嘲笑也沒有放開過彼此的手。
相扶相持二十餘年,終于還是偏航離港。
受害者羞愧痛苦,承受度到達極限,也只會傷害自己。而施暴者卻能将這致死的痛苦毫不猶豫地加諸于枕邊最親密的人,且振振有詞地質問,你為什麽不負責任地離開。
荀秋不懂爸爸為什麽能理直氣壯地要求她自尊自愛,逼仄的車廂裏,她诘問,“爸爸,你教我自尊自愛,可你沒有以身作則啊,那個女人只比哥哥大一歲,和你搞婚外情,你不會以為是自己魅力大吧,既然罔顧道德就可以獲得即時利益,且爸爸也默認這種行為的可行性,為什麽我就不可以學?”
荀令冷笑一聲,篤定地說,“你媽教你說的。”
不錯,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荀秋成績好,聽話乖巧,那就是荀家的基因好,荀秋叛逆,無理取鬧,那就是陳雯把她慣壞了。
媽媽就必須是完美的嗎?
陳雯沒有選擇原諒,只是生意上的事盤根錯節,要剝離出到雙方都滿意的方案,還待兩個律師商議。
再加上荀令并不想離婚,又拉不下面子來求和,只能在附加條件上一再苛求,以期拖延時間。
風言風語傳遍了親戚圈子,所有人都勸陳雯就這樣算了,四十多歲的人,能和小三斷了,得過且過就算了,哪個男人不偷腥?更何況他們還是做生意的夥伴,兩家親戚來往也密切。
“別弄散了好好的一個家庭。”他們這樣勸陳雯。
“你會恨媽媽麽?”陳雯摸荀秋的腦袋,“是媽媽要離婚,讓你和哥哥沒有完整的家庭了…”
“不。”荀秋仰着腦袋,“媽媽,你沒有做錯。”
讓家庭破碎的人是誰,荀秋很明白。
比起一個貌合神離的完整家庭,她更需要一個自由快樂的媽媽。
拉鋸戰讓雙方都心力交瘁,陳雯搬到二姨家,荀令也不再回家,荀秋開始了住校生涯。
她和嚴知的事兒好像已經被所有人默認,學校有嚴知的擁趸者在後背笑話她麻雀變鳳凰,可她好似已經一夜長大,再不會為這種無聊的謠傳而覺得不自在。
只不過兩個沒人管的孩子湊在一起,玩起來總歸會忘乎所以,在他們第三次逃課之後,薛均去了一趟A樓。
七中住校生不算太多,大都是家裏比較遠或者區縣的學生,住宿樓只有ABC三棟圍樓,共用一個院子。
荀秋記得那是一個雪天。她和嚴知約好了一起去他家裏玩電腦游戲,走到A樓外邊的時候,她見到了薛均。
他撐着一把黑色的傘,傘蓋遮住了一部分面容,但荀秋還是一眼就認出來,紅白校服幹爽又整潔,黑色的書包背在身上,兩根帶子扯到合适的長度,是标準的好學生模樣。
薛均大概是剛到學校,準備要去上自習了吧。
她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和薛均說話了,總之,他完成了他作為僚機的職責之後,就和她保持了普通同學的距離。
薛均并不住校,他來這裏做什麽?荀秋下意識地躲避,走到了院子旁邊的灌木後面。
薛均在一樓走廊裏攔住了嚴知。
他的目光落在嚴知空空如也的手上,露了個和煦的笑,“怎麽不帶書包,又要帶着荀秋逃自習?”
嚴知也笑了聲,他搞不懂薛均到底有什麽資格來管他和荀秋的事情,這樣一副興師問罪的表情,實在讓他很不爽。
“嗯。”嚴知無所謂地點點頭,“自習沒什麽大不了的啊。”他嘗試往前走,可薛均不肯讓路。嚴知表情已經不那麽和善,随着和荀秋的接觸越來越多,他就越來越介意薛均對荀秋的過度關注。
薛均明明知道他在追求荀秋,也很配合地入了他和曲夢夢聯合設計的局,甚至能幫他遞寫情書,主動避嫌,不再和荀秋來往。
可為什麽他還要來管荀秋的事?
嚴知皺着眉,冷言道,“讓開啊,荀秋在等我。”
“你覺得荀秋的前途無所謂是嗎?”薛均突然說。
“和你有關系嗎?”嚴知笑出聲,“你是她什麽人?”
荀秋攥緊了手指,薛均是為了她才來的?
“我不是她什麽人。”薛均的聲音很平靜,對嚴知突如其來的惡意似乎無所察覺,“我也不反對你們談戀愛,可她不應該總是逃課,快高三了,破壞良好的學習習慣,對她很不利。”
他頓了一下,又說,“你們兩個成績都在退步,你沒察覺到嗎?”
荀秋玩樂的時間增加,成績自然就下降,可她似乎要以家庭變故為堕落的理由,總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去玩,虛拟世界要獲得快樂與成就實在太容易,她不可否認自己的沉迷。
薛均說道,“還是你覺得,荀秋的成績根本不重要,你可以給她一個很好的生活?”
原來薛均也以為她在和嚴知談戀愛。
嚴知有點不耐煩了,哼出個鼻音,順着他胡說八道起來,“對啊,難道我養不起嗎?荀秋就算什麽都不做,一輩子也可以過得很自在快樂,我就是有這個自信能給她很好的生活啊,怎麽樣?”
荀秋忽然聽到一聲冷笑,她怔愣了一下,是薛均嗎?她從來沒有聽過他發出這種…不屑又輕蔑的嘆音。
“你養得起…”薛均慢慢地重複了一遍,随後又說道,“不錯,你的家庭條件的确養得起任何人,可是你養不起一個荀秋,她不是依附在樹上的藤,不會等任何男人來養她,如果你覺得現在把她帶廢了也無所謂,你們走不到最後。”
耳鳴聲随着他的話音落下而開始振聾發聩地拉響,荀秋艱難地撫住劇烈跳動的心髒,他們還說了什麽她已經聽不見,整個世界只剩下裂石穿雲的砰砰聲。
在薛均心裏,她怎麽會有這麽高的評價,原來他真的…覺得她很好。
院子四面透風,灌木上的雪粒子落進她單薄的運動鞋,鞋襪可能已經濕透,可荀秋渾身都在發燙,她怎麽可以在這個檔口堕落,明明這是人生最重要的轉折點啊。
這天荀秋沒有逃課,之後也沒有再用學習時間去玩耍,甚至可以整個周末都坐在電腦前面寫作業,讓嚴知佩服得五體投地。
“可以做戒毒所的形象代言人了。”嚴知逗她,把裝着水果的玻璃碗放在她鼻子下面轉了轉,彎着眼睛笑道,“秋秋,吃葡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