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9月4日物理競賽初賽,嚴知和荀秋的考場在隔壁第一中學,他們幾個同學提前來看過考場,又約好考完一起回學校。
她在201,嚴知在302,3個小時後,他們在行知樓拐角處相見。
正值下課時間,悠長的放學鈴聲伴着播音室的音樂響起,一中的學子們一擁而下,幾乎沒一會兒荀秋就淹沒在人海中,她個子不高,站立在拐角的梯坎處,奮力地踮起腳沖他揮手。
“嚴知!”
“喔!”嚴知一轉腦袋也看見了她,女孩兒半張臉都被那副黑框眼鏡擋住了,逆着人群,一只手揮舞着,看起來有點傻。
他覺得好玩,選擇用更傻的方式來回複她,嚴知雙手做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大聲喊道,“荀——秋——別——怕,我來啦——”
旁邊的人回頭看他,竊竊幾句,又哄笑起來。嚴知倒是不怕別人圍觀,可荀秋的臉一下就紅得像蒸熟的蝦,她轉過去矮下身子,假裝自己不認識他。
嚴知沒有騎車,來的時候是別的同學載他,可回去的時候他卻沖人家拜拜,轉身跳上了荀秋的後座。
荀秋忽然覺得車後座猛地一沉,回首去看,嚴知賴上了來,兩手撐在背後的鐵杠,表情有點兒玩味,“跟班,你得表表誠心了,今天你大哥可沒有騎車。”
回七中的路上有個陡斜坡,載個180+的男生确實會吃力,但也不是不能夠,荀秋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咬牙着說道,“行,咱們回學校吧。”
她猛地站起來,開始用盡全力地蹬踏板。
嚴知有意要作弄她,整個身體都往後邊傾斜,荀秋沒有發覺,很吃力地往前騎,後背的汗水把白T洇出了一小塊水漬,嚴知笑得很大聲,一邊還為她加油吶喊。
荀秋确實有些犟,嚴知越是嘲弄她,她就越要做到,她咬着牙,呼出的氣把眼鏡都蒙上了熱霧也沒有放棄,漸漸地嚴知也覺得不好玩了,老實端正地抓住鐵杠,不再戲弄她。
回到七中一看,人都是從汗水裏撈出來的,荀秋停好車,伸手撩開了被汗水沾濕的碎發,又拿下眼鏡來擦拭好,看也沒有看呆愣在一旁的嚴知,徑直回班級去了。
她這是生氣了嗎,嚴知突然有點不知所措。
關于這次初試,幾人感覺都還不錯,對過一遍答案之後,更增添了幾分信心。幾天之後成績下發,薛均幾近滿分,嚴知略比他低一些,而荀秋則剛剛踏進前10。
肖老師十分高興,請他們幾個在書街吃飯,又囑咐他們複賽該注意的事情。
“咱們江城名額是5+6,你們幾個肯定是穩了。”肖老師舉杯,讓幾個孩子都喝着飲料,“名單12號就會下來,老師先預祝你們旗開得勝,一往無畏。”
荀秋小口小口地啜飲着可樂,兩只雪亮的眼睛在高談闊論的幾個人面前巡睃,她話很少,但是聽得很認真,時不時抿唇笑笑,露出嘴角一個小小的梨渦。
薛均是那種照顧全場的人,他說了一些言論,會歪過頭來問問荀秋的意見,荀秋斟酌着回答,也不算被排擠出局。
肖老師也很感慨,他舉杯敬過來,“荀秋确實讓老師意想不到,記得你剛來的時候,物理成績就不算很好,後來突飛猛進,你的努力老師都看在眼裏,巾帼不讓須眉啊。”
荀秋臉皮燙起來,忙接了話題,搖頭謙虛,“沒有,沒有。”薛均也笑着看過來,她睇過去一眼,等老師又和旁邊的同學說話,她才低聲補了一句,“要多虧了薛均給我補習筆記。”
更多虧了他誇她“萬裏挑一”。
她本來以為沒人聽見,可是薛均聽見了,他側過來和她碰杯,燈光映得兩只眼睛灼亮流彩,少年側臉清隽,線條分明,荀秋眨眨眼,不好意思地垂了垂腦袋。
薛均笑着說,“敬你的不懈努力。”
嚴知也笑,他站起來,舉杯道,“敬——荀秋的聰明腦瓜子。”
大家都笑起來,餐桌上氣氛融洽。
荀秋不知道原來自己也能融入這種觥籌交錯的氛圍中,從前這種場合只會讓她覺得惶恐,可薛均會明白她每一個感受,偶爾遞過來禮貌的問詢,有分寸到既不會讓她完全處于邊緣,又不會多話讓她始終保持緊繃。
他好像明白她并不喜歡這種場合。
她好幸運能與他做朋友,這兩天的飄飄然讓她差點忘記自己從來是一個倒黴的人了。
9月12號。
周五名單下來,紅色的光面紙貼在學校布告欄,上面沒有荀秋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成績單上的第12名,為什麽,那個一中的男生比她少兩分呢。
她久久地站立在布告欄前面,覺得大腦一片混沌,好似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她覺得自己好像再次被遺棄了。
一切努力被辜負都不要緊,讨不了爸爸的喜歡,不懂得和同學相處,無法和老師們寒暄…
可她認為成績是誠實的,付出多少汗水,就應該得到多少回報。多年來她誠懇地耕耘這塊純淨之地,如今它也要狠狠嘲笑她,其實你一無所有。
“荀秋。”薛均扯了扯她的衣角,抿唇說道,“回去了。”
看到名單的那一刻,薛均聯想到了肖老師今天請假不來,他就已經明白了一切,名額一般是按照成績來,可歸根結底,還是得聽委員會的安排。
“為什麽回去?這是什麽意思?”嚴知皺着眉按了按荀秋的肩膀,摸出手機直接就給肖老師打過去,“別走,我們問個清楚!”
電話“嘟嘟”幾聲,卻很久沒人接聽。
電話那頭的肖老師不知道怎麽面對這些努力上進的學生,荀秋的成績人人都看在眼裏,可是委員會認為,一來她歷史成績不穩定,二來她是女生,在江城,物理競賽從來和女生無關。
其中更有七中和一中兩個重點高中明争暗鬥的各種緣由,無論如何,荀秋作為鬥争的犧牲品,被狠狠地踩在腳下,她的父母只是普通商人,她是沒有背景的學生,得罪了學校,她的前途還要不要了?
肖老師最終接了電話,給出了委員會編來的理由,“考試那天12名沒有發揮好,其實他是一中的年級第一名,在初中的時候就獲過獎,而且委員會認為,他的解題思路更加清晰,适合比賽。”
“放屁!”嚴知氣極了,面對老師也絲毫不覺得害怕,他語速飛快地反駁肖老師,“12名沒發揮好就可以走後門嗎?那他高考也不用去了吧,直接用平時分就去挑選大學啊,還考什麽試?競什麽賽?”
肖老師嘆了一口氣。
“而且就算他是一中第一,那就把第11名流掉啊,憑什麽跳過荀秋,她比11名還高一分啊!”嚴知罵了一句髒話,薛均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對肖老師不禮貌。
嚴知大大地喘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對肖老師發脾氣也沒用,他說了一句“老師對不起”,匆匆挂掉了電話。
荀秋還站在那裏,旁邊有人竊竊私語,似乎疑心荀秋是因為成績不真實才被取消資格的。
“你媽的,有病是不是啊?”嚴知轉身罵了一聲,舉起拳頭就要沖過去打人,旁邊橫過來一只瘦弱的手臂,荀秋拉住了他的手,面無表情地說,“嚴知,別做這些事了。”
她說,“別再做讓我覺得難堪的事了。”
“難堪的應該是那些弄虛作假、不分事實胡亂揣測的人!”嚴知大聲反駁。
旁邊幾人譏諷他,“人家不領你的情啊。”
“皇帝不急太監急了!”
嚴知沒有理會他們,他不明白她為什麽要說那種話,他喉嚨滾了滾,慢慢松開了拳頭,聲音也低下來,帶着委屈的尾音,“我是…”為你抱不平啊。
“我知道。”荀秋笑了聲,說,“謝謝,但是不用了。”
薛均知道她的意思,輕輕握了握嚴知的肩膀,說道,“在學校打架,你得吃處分,荀秋是不想你被通報。”
荀秋點頭,松開了嚴知的手,盡力地笑着附和,“就是,這種人哪裏值得我大哥動手,清者自清,咱們不懼人言,這也不算什麽大事,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