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荀秋在典型中式打壓型教育中成長,就算自小成績優異,她也沒有得到過應有的肯定和褒獎。
甚至會在親戚的好意或歹意的誇贊中,受到爸媽一些出于謙虛美德的打擊。
家長們崇尚勝不可驕,驕兵必敗的理念,在她每一張待簽的成績單下詢問,“下次能考第一麽?”
不能,荀秋說,“我會努力的。”
一次次無意義的宣誓帶來了父母親的嘆氣聲,“你就是太不能吃苦了,我和你爸爸起早貪黑的都是為了什麽?沒有你和你哥哥,咱們用得着這麽累嗎?現在你哥哥只考了個普本,家裏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別讓爸爸媽媽丢人,知道嗎?”
那時的她覺得自己是只能給別人帶來失望的人。
“為什麽?”薛均沒想到她會拒絕,神情有些茫然,“為什麽不去啊,你成績這麽好。”他又喃語補充了一句,“肖老師也同意了。”
荀秋說,“物理競賽高手過招,我這樣的小蝦米去了就是大神的零嘴,去湊這個熱鬧做什麽。”
與其之後讓他失望,不如一開始就拒絕這場失敗。
薛均笑了聲,眼睛彎彎的像新月,“你是小蝦米?這幾次的物理成績不都上前10了麽,你應該在這種場合大展拳腳啊。”
荀秋還是猶豫,薛均以為她擔心會對平時的學習有影響,又勸說道,“現在都不讓老師們針對競賽多開課了,你把題本拿回去寫,每周兩次在肖老師家聽講解就可以了,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的。”
“過了初賽,咱們就可以去省會參加複選,然後是北京。”薛均一邊系書包,一邊問荀秋,“你去過北京嗎?”
荀秋搖頭。
薛均說,“如果競賽成績優秀,還可以去國外學習或者比賽呢。”
“公費哦。”他輕輕笑了笑。
“我肯定不行啊。”國外什麽的,也太遙遠了吧。
“怎麽會呢。”薛均覺出些不對來了,他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專心問她,“荀秋,整個江城有多少高一生你知道嗎?”見她茫茫然,他又說,“1萬6千多。”
“你是重點高中實驗班的第十名。”薛均神情淡然,略帶點笑意,“你的優秀萬裏挑一,誰來了也不能說你是小蝦米。”
他輕拍她的肩膀,“荀秋,自信點。”
荀秋想了很多次自己為什麽會喜歡薛均那麽久,因為他長得好看?成績優秀?講話溫柔?或者因為他們志氣相投,他們共同進步?
那不能構成她十年如一日的愛慕。
後來,她偶然在一部她很喜歡美劇中找到了原因。
when you find that one person who connects you to the world , you be someone different ,someone better.(1)
(當你找到了讓你與世界産生羁絆的那個人,你就變了,變成了一個更好的自己。)
薛均拯救她,鼓勵她,懂得欣賞她,她從中汲取了力量,得以從那個自憐自輕的殼中蛻變,變成完全不一樣的、更好的人。
九班十班共有20個同學報名參加了初選,暑假,他們分批次在肖老師家聽講,十班的嚴知也在其中。
嚴知是某種意義上的“天才”,他的父母都在國外,他平時住校,周末或者放假就在保姆們的照顧下生活,無人管轄。
同學們很少看見他學習,上課算認真,作業完成度只能算勉強達線,可他的成績非常好看。
暑假是他的游樂期,下午從肖老師家裏出來,他便會邀請同學們去他家一起打游戲。
荀秋的家境不算差,可到了嚴知家裏真正感覺到了貧富差距。
嚴知家住在陽明路上邊一個容積率0.5的別墅小區,中式庭院,小橋流水,荀秋騎着自行車和他們一起進到裏面,再回首看看,覺得自己已經迷路了。
他家裏有很多臺游戲機,幾個男生見到廳堂裏擺着的機器,嗷嗷叫就撲過去,只有薛均在入戶樓梯等她,說道,“二樓有電腦,你要不要去玩那個‘天黑請閉眼’。”
嚴知也湊過來,說道,“那個有什麽好玩的?荀秋,我們一起打街頭霸王啊!”
他拿着嶄新的psp機放到荀秋手上,指引她去沙發上坐着。她第一次玩psp,着實有點入迷。
等她從酣暢淋漓的游戲裏回過神來,天色暗下來了,同學們陸續都走了,只有她和嚴知兩個人還坐在沙發上。
一旁的擺鐘顯示,已經是晚上6點多了。
荀秋一下就拘謹起來,她放下機器站起來,“我…也得回去了。”
“啊?”嚴知從游戲裏擡起頭來,他鼻子翕動了下,又擡手看了看表,“飯好像都煮好了,要不吃了晚飯再回去吧。”
“不行。”荀秋連忙擺手,“我不能在外面吃飯,我媽媽要問的。”
“啊,問什麽?”嚴知不明白,又從口袋把手機拿出來遞給她,“那你打個電話說一下?”
“不行,我得走了。太晚了。”
嚴知啼笑皆非,“才6點多!”
假期的晚上6點多對于荀秋家嚴格的門禁來說已經很晚了。
她拒絕了嚴知要請司機送她的好意,騎着自行車從小區出來。道路兩旁種着高大的槐樹,她飛快地從門口掠過,忽然聽到薛均的聲音。
“荀秋——”
荀秋猛地剎車,她一只腳踩在地上,回頭去看他。
薛均穿着白色短袖襯衫,踏着自行車從後邊追上來,他額間的頭發被吹亂了,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自樹葉縫隙穿行而過的夕陽灑下,他好似身披霞光,來到她的身旁。
“怎麽不留下吃飯?”
“你怎麽沒走?”
他們兩個同時開口,薛均笑了下,“你是我帶來的,我怎麽能把你一個人丢在嚴知家裏?”
“那你剛才…”去哪裏了,荀秋不得不承認,剛才她确實有點生氣薛均不告而別。
“你忘了,我和嚴知是鄰居啊。”薛均語調不緊不慢,“我才回家拿個東西,回來就見到你走了,喊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飛一下就跑了。”
荀秋有點不好意思,紅着臉,“我…因為我要回去吃飯了,太晚了媽媽會說。”
薛均“哦”了聲,俯身從車前框把一本雜志拿起來遞給她,“這周的《萌芽》,忘了給你了。”
荀秋接過,發現書裏夾着幾張書稿,她拿出來一看,薛均的鋼筆字蒼勁有力,“這是?”
“我參加新概念(2)的稿件。”薛均說道,“你幫我檢查一下錯字,我自己看着好像沒什麽問題。”
“好。”她當場就想看。薛均卻幫她蓋上了書頁。
“回去看,天色太晚了。”薛均摸摸腦袋,“明天…我們還在人民廣場那裏見面?”
“啊?”荀秋不明白,聽課不是一周兩次麽,“可是明天不用聽講啊!”
“啊…”薛均好似才想起來似的,他笑了笑,說道,“對,是我說錯了,周四,周四8點我一樣在人民廣場等你,咱們一起去肖老師家。”他頓了頓又補充,“我再帶你一次,免得走錯了。你可一定要認真幫我校對啊,提前謝謝你。”
“好。”他好細心啊,荀秋心裏美滋滋的,“我一定會認真看的,那周四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