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元德
元德
梁蕭摩挲着手裏的衣料,接着道:“父皇的病雖年歲已久,但咳疾之症卻是自十一年前才出現的,此後年年秋季都會發作。”
顏衡蹙眉思考片刻:“那會不會是有人故意為之?”
梁蕭颔首:“不無可能,只是要從這裏入手的話,有些困難。”
顏衡趴在案幾上,探了半個身子出去,湊到梁蕭旁邊:“那殿下準備從哪裏查起?”
梁蕭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道:“從宸王爺如何尋到國師查起。”
宸王梁暄乃是梁殊的五弟,先帝子嗣單薄,統共就三個皇子兩個公主。
這梁暄是個閑散王爺,自小便不愛政務,招鳥逗狗,快活得很,也因此在當年皇位之争時,被梁殊留了一條命。
梁蕭挑了個晴朗的日子,先去了修濟觀。
山上的落葉比之前更多,但無人灑掃,想來是國師的樂趣。
梁蕭拾級而上,停在國師的屋外。
裏面的人似乎已經料到她的來訪,不等她開口請侍從通傳,元德便打開門,微微欠身請她進去。
元德燃了一支安神香,問道:“殿下今日為何事而來?”
梁蕭提着裙子在蒲團上跪坐:“父皇近日咳疾不愈,本宮想問問國師可有什麽法子?”
元德可惜地搖了搖頭:“這是舊疾,已經落下了病根。”
“那為何十一年前,國師有法子幫父皇?”調查的事情已經被元德知曉,因此梁蕭也不與他打太極,開門見山地提起十一年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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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擡眼看她,勾着唇笑道:“殿下真是心細。”
說罷,他慢悠悠道:“十一年前皇上被人下毒,而我也只是替皇上解了毒而已,不過卻因此留下了咳疾。”
梁蕭瞳孔猛地一縮,手掌按上桌面:“下毒?何人所為?”
元德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神秘莫測道:“殿下該知道是何人所為。”
元德最愛和人打啞謎,梁蕭上一次便已領教。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多謝國師指點。”
說罷,她起身準備離開,卻被元德出聲阻止。
他的聲音溫和,卻叫梁蕭怎麽聽都不喜歡,總覺得有股僞善的意思:“殿下兩次都來去匆匆,不若靜下心好好賞一賞山間美景。”
梁蕭順着元德的話頭接道:“謝過國師美意。”
元德說的不錯,林間景致确實非凡,只是十月中旬,終歸是冷了些。
她邊順着山道向下,邊琢磨元德的意思。
既然父皇當年中毒,為何不見那下毒之人被處死?
元德與她說的那些話,究竟意旨何人?
忽然靈光乍現,梁蕭的腳步一頓,連帶着扶她的月華也停了下來。
月華:“殿下?”
梁蕭收緊了搭在月華胳膊上的手:“本宮或許知道,元德所說的下毒之人是誰了。”
“殿下懷疑是蓮妃娘娘給皇上下毒?”顏衡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梁蕭神色凝重,緩緩點了點頭。
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不然,父皇所說的那些前朝壓力,我想不至于讓他對母妃起了殺心。”
顏衡:“那必然是有人陷害娘娘。”
梁蕭轉頭看向她:“你覺得會是何人?”
顏衡摸着下巴想了半天,理不出頭緒。
梁蕭溫聲道:“最有可能的,還是後宮裏的人。”
這倒點醒了顏衡,她壓低聲音:“會是瑜貴妃嗎?”
梁蕭:“至少她的嫌疑最大,尤其,她還進獻了那個和千毒盒一模一樣的盒子。”
顏衡:“我們不能貿然指認,對嗎?”
梁蕭敲了敲她的腦袋:“沒錯,要找證據。”
這日清晨,宸王梁暄提溜個鳥籠,正在自家花園裏曬太陽。
眼看着要到冬天了,這陣子連日烏雲密布,今天是個難得明媚的日子。
這鳥是個虎皮鹦鹉,扯着嗓子學人說話:“王爺萬安!王爺萬安!”
梁暄被它逗樂了,伸出手指撓了撓那鹦鹉的頭。
王妃提着食盒走進來,揶揄道:“王爺日日和鳥一起,倒比我親。”
花園裏豢養的貍貓不知從哪鑽了出來,跳上桌子,沖王妃“喵喵”叫。
梁暄一邊摸了一把貍貓的腦袋,一邊哄道:“那扁毛畜生那能比得上我的心肝。”
王妃本就不惱,叫他哄得心花怒放,嘴角噙着一抹淺笑,正準備給宸王喂果子時,下人跑來通傳,說是公主殿下在外面侯着,想拜見王爺。
梁暄放了鳥籠快步走向前廳。
月華手裏抱着個通體純白的小貓,站在梁蕭身側,陪她等候。
原本早就該來拜訪,奈何連日的天氣都不好,于是拖到了今天。
“蕭兒怎麽惦記起皇叔這個老家夥了?”梁暄一邊說着,一邊邁步進來。
他是個不拘小節性子豪爽的人,梁蕭小時愛與他來往,年歲漸長後反倒生分了。
梁蕭指了指月華手裏抱着的白貓:“有人送了只小貓,我養不來這玩意兒,便借花獻佛,給皇叔帶來了。”
梁暄聽後,還沒來得及坐下,忙叫侍從将貓抱來,好仔細瞧瞧。
那貓品相極好,通體沒有一根雜毛,模樣也是極為可愛的。若不是它身負重任,梁蕭都打算送去給顏衡解悶。
梁暄果真愛不釋手,直接将貓抱進懷裏,好一番逗弄。
他一邊順毛,一邊笑道:“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蕭兒今天來,肯定不是為了送貓吧?”
梁蕭抿唇一笑:“瞞不過皇叔慧眼。今日造訪,确有一事。”
梁暄頗為好奇:“什麽事能叫蕭兒找到我這裏來?”
梁蕭:“蕭兒想問問,十一年前皇叔是如何找到國師的?”
梁暄疑惑道:“你打聽這個做什麽?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梁蕭言辭懇切:“前幾日去拜訪國師,受益匪淺,因而想聽些關于國師的舊跡,瞻仰下國師的風采。”
梁暄不是個多疑的性子,當下爽朗一笑:“從前可瞧不出蕭兒有這份心思。”
梁蕭笑笑:“從前無知了些。”
梁暄摸了摸懷裏的白貓,沉思片刻,溫聲講起了當年的事情。
十一年前。
安靜的乾元殿裏,梁暄派人通傳了一聲,想要拜見皇兄。
小太監很快将他請了進去,兩人商議了一些政事。
準備離開時,梁殊咳了幾聲,梁暄停下腳步,關切道:“最近天氣寒涼,皇兄可要注意龍體。”
梁殊正欲答話,卻猛烈地咳了一陣,掩着唇的袖子上染了一灘紅色的血跡。
梁暄急忙派人請來太醫,誰料這太醫支支吾吾半天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梁殊大怒,賞了十個板子,又請了別的太醫來。
結果還是一樣,那太醫顫顫巍巍道:“陛下……陛下身體康健。”
“胡說八道!”梁暄怒氣沖沖地一甩袖子,将太醫院大半的人都叫了過來。
最後一群太醫伏在地上,資歷最老的那一位,也說不清梁殊的病症。
梁殊揮揮手:“罷了,都下去吧。”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對梁暄道:“不過是普通的咳疾。”
梁暄不再多說,默默回到了府上。
這日是個陰天,梁暄待在府上沒有外出。
“王爺,外面有人來訪。”身邊的小厮為他奉了杯茶,通傳道。
梁暄正為皇兄的病而愁眉不展:“來做什麽的?”
“說是撿到了您的東西。”小厮接着道。
梁暄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他把東西放下就成。”
不多時,小厮帶着東西就進來了。
那是一把灑金的絹布扇子,梁殊去年賞他的,他一直帶在身上,竟不曾發現這扇子丢了。
梁暄接過扇子拿在手裏好好瞧了一番。
“奇怪,本王怎麽沒有發現這扇子丢了?”梁暄想了想覺得不對勁,又招招手,示意小厮過來。
“送扇子來的是個什麽人?”
“回王爺的話,是個白衣道人,說自己是個行走江湖的野醫。”
梁暄将扇子往桌上“啪”地一放:“是個會醫術的?快請進來!”
太醫院裏的瞧不好,說不定這些游歷在外行醫的人能看出一二,梁暄這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了。他感念梁殊當初留他一命,加之兄弟情意深厚,自是願意為了梁殊赴湯蹈火。
白衣道人被人帶了進來,沖梁暄躬身行了個禮,在下首坐下。
梁暄命人看茶,決定先探探這人的底細:“道長是何人,在何處發現本王這扇子,又為何認定是本王的東西?”
那白衣道人笑笑:“在下元德,是個雲游道人。三日前在花鳥市偶然拾得,探查後發現上面有真龍之氣,故而認為是皇家之物。”
他停頓了片刻,接着道:“另外貧道聽聞宸王爺最愛去花鳥市,因此才鬥膽前來拜訪。”
梁暄看他面相不過二十五六,倒是個心思敏銳的人。
“不錯,這扇子的确是皇上賞給本王的。”
元德又道:“不知王爺可否讓貧道好好看看這扇子?”
梁暄頗為疑惑:“你拾到後不曾看過?”
元德搖搖頭:“他人之物,未經允許,在下沒有妄動,只做了簡單的探查。”
梁暄了然,将扇子地給了他。
只見元德從袖中取出一張黃符紙,閉着眼念了些梁暄聽不懂的話,那符紙便無火自燃起來。
這可驚奇,梁暄從未見過此象,連帶着眼睛都瞪大了些。
待符紙燃盡,元德睜開眼道:“果然如此。”
梁暄忙問:“道長可發現了什麽?”
元德将扇子遞還給小厮,對梁暄道:“這扇子在花鳥市被不祥之物沾染,王爺日後還是将其封存起來為好。”
梁暄茫然不解:“道長何出此言?”
元德卻神秘地搖搖頭:“不可洩露。”
這一番動作下來,梁暄對元德立馬恭敬了些:“聽聞大師還會些醫術?”
元德:“是會一些,能解些疑難雜症。”
梁暄:“可否請大師進宮,為本王的皇兄看一看?”
元德笑着道:“自然可以。”
梁暄欣喜道:“還請大師告知落腳之處,不日我将帶着大師前往宮裏。”
元德站起,向梁暄躬身一禮:“貧道随時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