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千毒盒
千毒盒
待到金烏西墜,兩人依舊一無所獲,垂頭喪氣地走在熱鬧繁華的街道上,與周圍的人群格格不入。
“莫不是昨日顏秋那老狐貍碰上的店家今日沒來出攤?”顏衡在原地轉了轉,懊惱道。
兩人找了一下午,晚上草草填了肚子,這會兒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梁蕭也疲累至極,她平日出行都有轎子,雖然小時候也學過些三腳貓工夫,但體力沒多大長進。
此時她面色微白,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就連唇色都蒼白了幾分,上面甚至因為幹渴而起皮了。
顏衡瞧她這模樣,叫她在原地等着,自己跑了兩步,然後端了碗水回來。
“碗是洗過的,我問那家賣涼粉的大叔要的。”她将水碗遞給梁蕭說。
梁蕭早就口幹舌燥了,這碗水立馬解了燃眉之急。此刻她也顧不得幹不幹淨了,立即接過碗來“咕嘟咕嘟”地往下喝。
顏衡看着她喝完,又問道:“還喝不喝?”
梁蕭頗為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顏衡又樂颠颠地跑去借了一碗。
“看不出來,你還挺會照顧人的。”梁蕭放下碗道。
“那當然,族裏好多小狐貍都是我照顧的,他們可喜歡我了。”顏衡驕傲道。
這情景比宮裏那些只知道恪守規矩的人生動許多,竟然叫梁蕭唇角揚起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弧度。
“對嘛,笑起來多好看啊。”顏衡也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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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蕭不自然地別開臉道:“笑的多了,人家會以為我好欺負。”
顏衡疑惑道:“怎麽會?皇家還有這說法?”
梁蕭語氣淡淡:“你個野狐貍知道什麽?說了你也不懂。”
說完她就擡腳,要繼續找機關盒子的賣家。
顏衡不滿地跟在後面嘟囔道:“都不和我說,又怎麽知道我不懂。”
及至月上中天,她們來到一家大店鋪前,牌匾上書“靈機閣”三個大字。
別的鋪子要麽支個攤,白日底下就開始做生意,要麽也只能盤個蒼蠅大小的店鋪,招待不了多少客人。
眼前這間就不一樣,裝修氣派,三間連房的大店面,裏面不少店員顧客來來往往,熱鬧非凡。
兩人進了門就有跑堂的來招待:“二位姑娘想買點什麽機巧玩意兒?”
顏衡把盒子形容一番,那跑堂的便一拍手道:“那二位真是——”
“來對地方了!”
顏衡和梁蕭聞言對視一眼,将信将疑地跟在跑堂的後面進了店。
這店裏面的裝修更是奢華,店員們忙忙碌碌,理貨的,招待的,算賬的……更有不少客人來往其間,端的是一派熱鬧非凡。
顏衡感嘆道:“以前沒走的這麽深,我竟然不知道這裏還有家如此別致的的店。”
饒是梁蕭這種早就見慣了金碧輝煌的,此時也有些驚訝。
她對妖怪不甚了解,原以為都和顏衡一樣有些呆傻,或者都是攤販那樣靠手藝為生的,沒想到也能修築出如此精美的建築,還能将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
那究竟是為何妖怪打不過人?就以她今天的所見所聞來說,這妖怪既會法術又有手藝,該害怕的當時人才對。
梁蕭壓下心中疑惑,打算日後問問顏衡。
兩人随着跑堂的來到櫃臺前,那臺子都鑲了金邊,顏衡甚至貪財地想要扣點下來。
跑堂的和櫃臺裏的堂倌耳語了幾句便離開去招待別人,那堂倌是個貓妖,笑着道:“二位想買千毒盒?”
梁蕭道:“我們想找一個十一年前的千毒盒買家。”
堂倌臉色微僵:“小姑娘,這可不好找啊,就算能找到,這買家我們也不能随便透露給別人不是?”
“不論什麽條件,只要您能幫我找到,我都答應。”梁蕭接着道。
那堂倌略一思索,然後伸出一個手指頭。
顏衡自然懂其中的意思,她問道:“一兩銀子? ”
堂倌眉毛一豎:“客官,一兩能幹什麽?”
“十兩?”顏衡試探性地加了價。
“一百兩!一口價,要查十一年前的賣家,二位可知其中有多麻煩?”
顏衡倒吸了一口冷氣,随後安慰自己道:“沒關系,公主有的是錢。”
梁蕭對這錢當然不在意,當下就要掏錢,誰料她的動作突然頓住。
梁蕭頗為僵硬地扭頭看向顏衡:“錢袋,忘在宮裏了。”
顏衡:……我的家底。
她含淚拿出了自己的小錢包,從裏面掏出一個翡翠镯子出來。
正是她從張淑儀手裏贏來的那個,據說是她母親花了一百兩從和州買來的,這下剛好夠抵銀子。
堂倌接過翡翠镯子,拿在眼下仔細瞧了瞧,随後笑眯眯道:“二位到樓上等一等,我們這就去找。”
“十一年前的東西,真的能找到嗎?”顏衡頗為懷疑。
“不知道。”梁蕭搖了搖頭,忽然她又想起了什麽,問顏衡道:“一日都在外面,你的侍女不起疑?”
顏衡驕傲道:“我用幻術在宮裏留了個假的。”
還能如此?梁蕭屬實驚訝,這狐貍的法術竟如此厲害。
顏衡又飲了口茶道:“普通人很難看穿幻術,花姿進屋便能看見我,還能答話吃飯呢。”
顏衡話語間滿是得意:“做狐呢,就要聰明一點,沒有萬全的準備,我哪敢出來亂跑。”
梁蕭瞧她這幅樣子,心中不禁莞爾,但臉上的表情依舊平淡,瞧不出喜怒。
她随手理了理頭發道:“沒想到你确實厲害。”
顏衡被她這麽一誇,狐貍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這堂倌一找,竟然花了一晚上,遲遲不見人回來。
時間已是第二日醜時,一整夜店內都人聲鼎沸,絲毫沒有要打烊的意思。
顏衡原先睡了一覺,此時人看着是醒的,但依舊有些犯困。
她一手支着下巴,腦袋一點一點的,眼看就要砸在桌上,梁蕭眼疾手快地伸手替她托住了。
顏衡的面頰微熱,皮膚細膩光滑,半張臉貼在她手上,不知為何,讓她心裏一癢。
梁蕭維持着手腕不動,然後輕手輕腳地将顏衡的胳膊擺在桌子上彎好,随後把她的腦袋放下,讓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睡覺。
梁蕭雖也犯困,但好歹存了精神,一直撐着沒睡着,害怕一時不察,叫人起了壞心思做惡事。
她飲了許多茶好叫自己清醒,倒是顏衡睡得爽快。
小狐貍的耳朵随着呼吸輕輕起伏,有時候還會突然抖動一下,不知道夢到了什麽。
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句話,顏衡以前說過她每次做夢,都會夢到自己?
梁蕭此刻看着她的睡顏,心情忽然有點複雜。
不知道她夢裏,自己是個什麽樣子。這種确切地知道自己正出現在別人夢鄉裏的感覺,屬實有點怪異。
還是要盡快想辦法把情絲扣取下,這樣自己心安,顏衡……興許也能睡個好覺。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堂倌終于托了個厚厚的冊子上來。
“二位久等,這就是十一年前來本店買過千毒盒的客人了。”堂倌說着,把那冊子鋪在了梁蕭面前。
顏衡被吵醒,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睛,滿眼都是迷茫。
睡醒了還挺可愛,梁蕭抿着唇,偷偷瞄了她一眼。
“能否把冬天的客人找出來?”梁蕭問道。
母妃是冬天離世,那兇手想來也是冬天買的盒子。
堂倌道:“不巧,那年我們師傅手受傷,一年就做了幾個盒子,都不是在冬天買的。”
梁蕭眉頭一皺,問道:“沒人買?”
“會不會是他提前買了回去,等到冬天再動手的呢?”顏衡補了一句。
梁蕭壓下心中疑慮:“那之前呢?”
堂倌掃了眼冊子道:“當時這盒子剛上市,還沒多少妖怪知道,因此這一年統共就三個買家。”
梁蕭接過冊子,上面果然只有了三列。
這靈機閣的存檔倒很詳細,記錄了買家的名姓還有時間,前兩位後面還跟着“可傳音”三個字。
來妖市前,顏衡已經告訴過她關于傳音石的事情,如今倒剛好能幫上忙。
“可傳音?十一年過去了還能傳嗎?”她問道。
“當然可以,您若是有什麽想問這些個賣家的,就随我下樓來。”堂倌把冊子抱起來道。
梁蕭起身,順手把顏衡也拎了起來,那狐貍嘴裏嘟囔着“好困好困”,叫梁蕭直想敲她。
二人被帶到樓下的一個小間,裏面擺了大約上百個大石頭,每塊兒都有她殿內的魚缸般大小。
堂倌對着冊子施了法,随後冊子上就冒出一道藍光,直沖其中一塊石頭上去。
不多時,那石頭也發了光,裏面傳出道聲音:“何人找我?”
說話的正是第一個買家,大黃。
顏衡蹲在石頭旁,聽堂倌道:“客官十一年前曾在我店靈機閣買了個千毒盒,您還記得嗎?”
大黃思考了一陣道:“不記得,你打聽這個作甚?”
“本店正準備改進這款千毒盒,所以來問問您,希望您能出謀劃策。”這是梁蕭先前教他的話術,為的是不讓買家起疑,甚至還花了顏衡一支白玉簪子買通堂倌。
“沒印象,你若是無事……你若是無事,聽我唱首歌!我可是天下第一的黃鹂鳥,最近正愁找不到聽我曲子的妖怪。”大黃在傳音石那頭似乎很激動。
這邊的三人:……
還不等堂倌拒絕,那邊大黃已經開嗓,其聲……一言難盡。
顏衡:……這就是黃鹂鳥的歌喉嗎?
大黃的嗓音着實說不上美妙,若非說哪裏有可取之處,大抵能将活人聽死,死人聽成冤魂。
堂倌飛快地施法關了傳音石。
三人的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綠,一時精彩紛呈。
下一位買家是個野豬妖,哼哼唧唧半天也說不記得,索性他沒有想要展示什麽的才藝,只說了幾句,便主動關掉了傳音。
剩下的這最後一位,并沒有留下傳音的術法。
顏衡若有所思道:“前兩位都是妖怪,而且看來都不像是害人的。”
唯獨這神秘的第三位買家——緣心,看起來嫌疑倒更大些。
他在那年秋天買走了兩個盒子,而其中一個——根據存檔記錄,是個沒放毒針的空盒子。
“您還記得這位買家嗎?”梁蕭問道。
堂倌可惜地搖搖頭:“我招待過太多客人,早就不記得了。不過若是有畫像,那說不定還能想起來些。”
線索好像要斷在這裏了。
梁蕭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那便如此吧。”
顏衡反倒掏起了錢袋子,對堂倌道:“我們買一個千毒盒,回去研究一番。”
兩人拿了盒子,站在靈機閣外面,顏衡一施法,再睜開眼時已經回到了她的宮裏。
梁蕭心中沮喪,面上卻并未表現出來,只淡淡道:“銀子本宮回頭還你。”
顏衡:瞧瞧,剛回來就開始自稱本宮,不近人情。
梁蕭拿着盒子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好好休息。”
這讓剛吐槽完她的顏衡頗有些不好意思。
“公主可算回來了。”月華見梁蕭推門回來,那一顆懸起的心才緩緩落下。
“從妖市尋了這個盒子回來,找不到買家。”梁蕭把盒子放在桌上道:“姑姑萬不可輕易打開,這裏面全是毒針。”
月華點頭,随後道:“殿下這一趟去了許久,當真沒有一點線索?”
梁蕭遲疑道:“我只知道一個名字,緣心。”
“緣心……”月華也琢磨不出什麽,只好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