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嘩啦——
平夏躍入海中。
海水被太陽曬到發燙,平夏劃動雙臂,水波如被刀切開的黃油般在她身旁漾開,在水裏,她如人魚般自由,她暢快地游動着,埋首入水時,耳邊呼嚨呼嚨的,聽到的不僅有水聲,還有從不知名的遠方隐隐傳來的夏季的蟬鳴聲。
她那因長途跋涉變得僵硬的身體,終于在這溫熱的海水裏、像被姑媽親切的眼神眷顧着一般、一寸寸地活過來了。
“平夏,說說你倆當初是怎麽認識的吧?”
“你想聽嗎?”
“當然!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倒也沒什麽不願意的。
“好啊……”平夏吃吃地笑。這時候,她差不多已經喝醉了,空了的紅酒瓶歪倒在地毯上,酒杯裏的酒也已經喝光了,她仰脖倒在床沿上,兩眼朦胧地望着頭頂處的天花板,天花板上倒映着臺燈的光,桔黃色的光斑搖晃着,像搖晃着一船的星星,而在那破碎的星光裏,浮現出小田的臉,他靜靜地微笑着,只是那微笑裏又隐含着一縷哀愁。那是小田因為愛她的哀愁。
“你一定猜不到,剛開始我有多麽排斥他。”
“為什麽?!”
“因為他在我面前表現得就像個呆瓜!!”平夏大笑,笑出眼淚,她也不擦,就那樣任由地在臉頰旁滾下來。
其實同樣的話,平夏也曾當着小田的面對他毫不客氣地說過,而小田卻對此毫不在意——
“因為我對你一見鐘情,僅僅在教室外面路過,就已被你的聲音所吸引,後來進去聽課,更是被你講課的風采所震撼、所折服!看着臺上年紀輕輕就已具備大師風範的你,我真是自慚形穢!”
“他進校時是助教,嫩得像個愣頭青,誰會相信他說的那種屁話!況且我又最讨厭溜須拍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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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刻想起來,自己的心情為何又感到遺憾了呢?平夏扭頭望向身後空空的床,心想,他和她的初戀女友現在在做什麽呢?已經夜了,兩人同床共枕了嗎?他半夜咳嗽的老毛病,他會讓他的女朋友知道嗎?
“确實,”柏玉輕笑,“那後來呢?後來你又是如何對他改觀的呢?”
平夏游累了,便攤開四肢、漂浮在海面上,陽光刺眼,她閉上雙目,任由水波悠悠地載着她,此刻,她就像一葉被世界抛棄的浮萍。
“我不知道!”她突然支住額頭,感到一陣劇痛襲來,接着、她嘟哝了起來:“或許是某次被我不小心看到他哭的時候,或許是某次為了能見到我而隐瞞哮喘發作也要趕來參加聚會的時候,或許是某次他聽說有學生摔倒還以為是我于是就匆匆跑來救我結果卻在半路上把自己的腿摔斷的時候,太多太多了,類似的他為我做的這些傻事,一件件地堆積起來,終于被我全部看到之後……”
柏玉嘆了口氣,忽然道:
“平夏,你覺不覺得,也許你對他并不是真愛,而只是出于憐愛?”
平夏忽地從海面躍起,她睜開雙眼,拿雙手抹了抹臉,海水齁鹹,她噗的把水吐了出來。
“不管是愛也好,憐愛也好,柏玉,我都不想去管了,反正我早知道跟他是不會長久的,我對他,一直都沒有像他之前對我那樣的感情深厚,甚至,可以說,我對他的離開是感到松了一口氣的,就是這樣,柏玉,我并沒有愛他,我不過是把他當作替我排遣寂寞的玩伴罷了。”
柏玉沒再說話,但不知是不是錯覺,平夏又莫名聽到一陣細細的咳嗽聲,但聲音很快又随着柏玉的挂斷電話而消失了。
平夏不知不覺已游出了很遠,這時她看見了海對岸的一幢白色大別墅,那間別墅,據聞是一位當地出身的富豪、多年前為了回報家鄉來此開發海灣度假區時留下的度假居所,但平夏從未踏足過,她向來是不會主動與人交往的,尤其是讨厭的生意人,況且成年後她就很少來此地了,來也是為了躲清淨、自然是更不願去招惹什麽人了,而現在,她之所以對那個地方多看了兩眼是因為……
別墅門前連接着一座長長的碼頭,從碼頭深處、這時候翩翩地走出來一位麗人的身影,一身引人注目的綠色長裙,巨大的裙擺、被海風獵獵地吹着,同此時飛旋在海面上空的海鳥的翅膀一樣、有力地撲騰着。
走到欄杆旁,美女扭身坐下,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的胳膊,海風吹鼓了她滿頭的秀發,像一球篷松的雲,美女坐了會兒,突然又站起來,然後一口氣沖到碼頭的盡頭,海浪拍擊上岸,碎成美麗的薔薇泡沫,美女在碼頭的邊緣處焦躁地徘徊着,時而望天、時而看海,海浪聲聲中,美女捧臉,不知道是不是在哭泣。稍後,從碼頭後方又奔出來一個人,一個男人,男人朝美女吼叫着什麽,美女聞聲、扭頭沖他搖頭,男人沖上來,就在剛沖到美女身前的一瞬,美女向後一倒、墜入了海中。
平夏立馬紮入海中、朝美女墜海的地點游了過去……
在海中,平夏和那個男人同時撈到了美女,然後兩人一起把美女救上了岸。
男人心急如焚地抱着美女、把她小心地擺放在碼頭上、緊接着展開急救。一旁的平夏原本有心阻止——天知道這家夥是不是壞蛋!剛剛美女墜海是不是他故意推下去的!可一看到這家夥的急救動作還蠻專業的,便改成了站在一旁監督。
美女躺在地板上,溺水後的臉色越顯蒼白,就連脖子、半裸的胸部、手臂都像披上了一層雪一樣,黑色長發亂糟糟的、像打了結的海草般堆積在頭頂,可即便是這樣,也依舊抵擋不住這個年輕女孩的驚人的美色。
美人緊閉雙眼、一動不動,不知還能不能被救活,平夏擔心地看着……
終于——
嘔的一聲、在吐出一大口海水後,美女睜開了眼睛,平夏大喜——
“啊!她醒了!”
背對着平夏的那個男人這時松了口氣,結果美女剛醒來,就對這男人甩了記響亮的耳光。
平夏頓時驚住不動。
而挨了打的男人并未動怒,反而大度地伸出雙臂、要将美女扶起來,結果美女并不領他的情,接着就是伸手一推,當啷一聲、把他推翻在地。
平夏想笑,但到底還是忍住了,她跨前一步,扶住美女的手,美女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清麗的眸子,眼底卻泛着令人心疼的紅。
平夏難得大發善心、多管閑事地說:“要不要我扶你進去休息?”
美女起身、信任地靠向平夏:“謝謝,請務必跟我進來,我要好好謝謝你!”
平夏扶住女孩,和她一起走下碼頭。
一路踩過綠絲絨般的寬闊草地,海鳥凄厲的叫聲在背後遠去,曾經只遙遙觀望過的如城堡般的大別墅終至眼前。
但行至門口,女孩卻未帶平夏進正面的大門,而是向右一拐,沿着一壁如熱帶雨林般的寬葉大樹的樹叢、從右側的另一棟白色小樓的偏門進去。
進門後,眼前是一條較狹窄的通道,內壁同樣刷成了白色,白得很幹淨,一點污跡都沒有,放眼望去,只看見通道盡頭的牆角處擺着一大瓶花,花裏插着滿滿的藍色鳶尾。
女孩招呼平夏上樓,兩人一同邁步登上白色鐵質的旋轉樓梯,行至一半,看到一扇大窗,窗外可見碧藍的大海,陽光打在海面上,閃耀着金光,但聽不到海浪聲。
走完樓梯,進到一個房間,房間不算大,裏面擺放着沙發和茶幾,牆角有立式臺燈,周圍是暗花色的牆布,應該是起居室吧,可是窗簾緊閉,空氣不流通,像是不常招待客人來過。
平夏只稍稍打量了一眼,便準備離開,畢竟人已安全,而自己卻身着泳衣、一身狼狽,結果女孩早已替她想到,拉她去沙發就座,又說:
“姐姐謝謝你剛剛救了我,請等一下,我拿浴巾給你擦幹身體,再拿衣服給你更換。”
女孩說完離開,一陣暗香拂過,地毯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從綠長裙尾部留下的一路水漬,像一排霧色的、從人魚尾巴掉下的大小不一的珍珠。
平夏乖乖就座,忽又覺得好笑——
活了三十多年,今天怎會做出如此這般義舉——什麽?她居然在海裏救了人?簡直叫人不敢相信!可她偏就像中了盅一般,不但救了人,現在還乖乖地坐在這裏、任由人擺布咧!
平夏一邊無聊地坐等,一邊回想剛剛在碼頭上發生的事,她好奇剛剛那個男人與女孩的關系,不知他為何挨打,又為何挨了打又不還手,難道他是欠了這女孩什麽嗎?
想到一半,女孩又出現了,手裏拿着浴巾和幹淨的衣服,看着女孩盈盈的腳步,平夏在心裏嘆氣,她想:美女怎麽樣都是受人憐愛的,男女都一樣。
女孩嬌滴滴坐到平夏身邊,拿起浴巾就要幫平夏擦,平夏接過去說自己來就好。
女孩側頭看着平夏:
“姐姐,我該怎麽稱呼你才好?”
平夏第一次被人叫姐姐,以往,她都是被人尊稱為教授習慣了的,可她對着眼前這張小小的俏臉,心裏卻感到歡喜得不得了,或許有些人是天生受寵的,眼前這個女孩就是,這麽天真爛漫的一張臉,又這麽含煙帶翠的一雙愁眸——
平夏莫名想起一個人,但她馬上又甩甩頭讓自己忘掉了。
平夏淡然說出自己的名字,女孩哀愁地一笑,卻又甜甜地說了一句:
“那我就叫你平夏姐姐了,可以嗎?”
平夏一邊搓着頭一邊答道:“可以。”
女孩終于開心了起來,平夏讓她也去把頭發和身上弄幹、可別感冒了,但女孩搖搖頭說:
“姐姐留下來吃晚飯可好?我讓人準備大餐,好好地謝謝你,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平夏剛要說,你的救命恩人還有另一位,而這時,腳步聲從樓梯口響起,剛剛那個男人又出現了。
平夏擡頭望去,突然吃了一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