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少年
少年
天剛放亮，地上的一切都還有些模模糊糊的看不大清楚。
昨夜那場激烈的厮殺已經過去，此時黑暗褪去，現出一地屍骸，陣亡将士的鮮血還在汩汩流淌，在已經浸潤的土地上彙流成溪，傾訴着昨夜的血腥和兇殘。
年僅十八歲的少年将軍面無表情，他靠在一具屍體上，身受重傷，傷口引起了高熱，能否活下去還是未知。此時他已筋疲力竭，無力行動，只能握緊寶劍，垂眼看着滿地屍山血海，沉默不語。
他是不想死的，部下拼死護衛，一人不剩，只換了他的命。
他身負血海深仇，窮盡一切想要活下去。
方才，他的祈求似乎被聽見了，一個古怪的聲音響在他的耳旁，讓他心中燃起了希望。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這裏除了死人沒有別人，也許是上蒼，也許是怪力亂神，但只要能救他，哪怕需要交換什麽。
“……咳，咳。”
他的呼吸都變得費力，一咳嗽唇邊就溢出鮮血，渾身痛到麻木，仍有強烈的求生意願，不願昏迷。
——終于，終于，他等到了。
他的眼前，突兀地出現了一個人影。
天色仍迷蒙，他的視線因疲勞和受傷而有些模糊，一時看不清楚，只隐約看到人影纖細，聽到聲音清脆，似乎……是個女子？
“我去，這該死的系統！”
古圓看着滿地駭人的景象，一時只感到毛骨悚然，皮膚上寒毛直豎，胃裏則翻江倒海，她咬牙切齒罵着系統，“辣雞系統怎麽可以把我弄到這種地方！嘔——我要吐了！”
濃重的血腥氣味熏得她難以忍受，張口欲嘔，卻只是惡心，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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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的的确确是快要被吓哭了。
她完全沒有想到，穿越場景的恐怖程度刷新得那麽快，上一個還只是怪物吃人，現在就滿地屍體了。
有沒有搞錯，她只是一個生長在和平時代的普通人而已，平時連死人都沒見過一個，突然滿地都是殘肢斷臂，陰風陣陣，這刺激對她來說屬實有點太大了哇。
QAQ她今晚回去一定會做噩夢的！
可是現在罵系統也沒用了，系統只會裝死。在原地僵硬了一會兒，她只能硬着頭皮上了，趕緊救完人回去才是正經。
“人，人呢？”
古圓忍着害怕和惡心，小心翼翼挪動腳步，深一腳淺一腳，避免踩到任何屍體，開始在死人堆裏找活人，密密麻麻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她眯着眼睛也不大敢細看，聲音都在發抖，“有沒有人啊，還活着嗎，吱一聲……”
“咳……”
前方傳來一聲咳嗽，雖然很虛弱，但是現場一片死寂，古圓聽到了。
她先是悚然一驚，而後又是一喜，連忙朝着方向看去，“太好了太好了，感謝配合！”
少年将軍看着她小心地一步一步走近，終于看清了。
真的是個女子……年輕嬌俏的少女，一臉惶然，顯然是被這場景吓壞了。
他有些愕然地，看着她走過來，在他身旁蹲下。
瞪大一雙烏溜溜的眼眸看着他，用清脆的聲音發抖地問他：“你你，就是你嗎？”
他已動彈不得，點一下頭都費力，于是只阖了一下眼，算是應答。
對，是他，祈求幫助。
“好的好的，我是來救你的！”她說着，稍微鎮定一下，又擰着秀眉上下打量他，“你看起來好慘啊，不過沒關系，我我既然來了就會努力幫助你的！”
所以果然，她是來救他的。
她是哪裏來的呢？
他思索着，這種地方不可能突然出現一個女子，還是一個毫無防備、膽小、嬌俏的少女，她一定是上天派來的吧？一定是的。
如此想着，他突然心安了些。
他約莫是可以活下去的了。
古圓找到人之後，不得不說，松了口氣。這個場景她也很需要有個活人，再遲一點她自己就要崩潰了。
她在人身邊蹲下，想把手裏的水啊藥啊先放下來，好給他救命，可是看看周圍簡直沒處放，只能小心地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上。
然後看向這個人，血淋淋的，遍體鱗傷，衣服和臉上都是血污……她內心是拒絕的。
欲哭無淚，但還是伸出自己幹淨的手，放到他的額頭上，“你，你好像是在發燒……”這其實是系統提示的。
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确實很燙，然後忍了忍，還是給他擦擦，把額頭上的血擦掉。
擦完了額頭，順手又給他擦擦臉，然後發現他意外地年輕，而且很好看。
哇，一個劍眉星目的少年将軍！
古圓不禁眼神一亮。
幸虧她來了，這麽好看的人死了确實可惜，她得把他救活了。
少年将軍此時卻是有些恍惚。
輕柔的觸感，落在他滾燙的額頭，讓他感覺到了一絲舒适的涼意。
他擡眼看着她清麗的臉龐、明亮的眼睛，知道她白皙幹淨的手一定是被他弄髒了，他氣若游絲，還是費力開口，聲音幹啞，“抱歉，髒了你……咳，咳。”雖是強忍，一絲鮮血還是溢出了唇角。
“哎呀，你別說話了。”她趕緊回神道。
“好……”他漆黑的雙眼看着她。
古圓收回手，低頭看看膝蓋上的東西，想要翻找，可是手上已經髒兮兮了，她只能忍痛在膝蓋上擦擦——她穿着短褲來着——然後才開始拿出退燒藥。
雪白膝蓋上陡然多出來的髒污痕跡，十分礙眼。
他看着，先是羞慚這髒污來源于自己，随後才猛然意識到，她，竟是穿着短衣短褲，雪白的手臂和雙腿，都裸露在外……
他連忙移開了視線，震驚之下心緒翻騰，又不禁咳了起來：“咳咳……”
“你別急啊，馬上就好。”
清脆又嬌俏的少女聲音微微揚起，對他的異樣毫無察覺，似乎也并不認為自己的穿着有任何不妥。
難道，在她的意識中，這樣裸露肌膚是正常的嗎？
他胡思亂想着。
雖然如此，卻自覺失禮，不敢再看。
虛弱之中他的臉龐更燙了些，只是看不出來罷了。
古圓小心翼翼地給他倒了幾粒退燒藥，放在掌心，生怕掉到地上，又擰開一瓶水，“來來，吃藥了。這些藥應該對你們來說蠻有效的……”古代人嘛，這盔甲長劍的。
古代人沒有吃過現代的藥，沒有抗藥性，效果應該是會好一些。古圓如此猜測着，把藥先放到他嘴邊。
感受到她微涼柔軟的手，他微微張口，把藥丸吞入口中。
她又趕緊把水瓶湊過來，低聲說着：“快喝口水，藥苦着呢。”
其實他髒器受損，口吐鮮血，嘴裏都是血沫，根本嘗不到苦味，只是他鏖戰多日，已有許久滴水未進，此時便迫不及待地喝水，喝得太急，還嗆到了，“咳……咳。”
“別急嘛，”古圓忙蹲近了一點，也顧不得髒不髒了，用另一只手托着他的頭，讓他起來一點方便喝，“慢慢喝，你看你又吐血了。”
清水入喉，如同甘泉，他喝了半瓶水，身上力氣都恢複了些，喘了口氣，“……多謝。”
随後意識到她正托着自己，靠得極近，一方面是男女授受不親，另一方面是怕身上血污沾染了她，心中羞慚，“放我下來罷……失禮了。”
古圓把他小心地放回去，擰好水瓶放在一邊，然後開始看他身上，有些茫然，“你好像受傷很重，傷在哪裏了啊。”
他身上穿着盔甲，看起來非常沉重，已經有所破損，而且血跡斑斑。
受傷了還穿着這麽重的甲胄肯定是個負擔，古圓有心給他解下，可是又怕碰到他的傷口，而且她一時還不知道怎麽才能解開呢。
伸手握着邊緣稍微拽了拽，只覺得硬邦邦，沉甸甸，扯不動。
聞言，他松開了一直握着長劍的手，兩手撐着地，作勢要坐起身。
古圓連忙扶一把，他可能是真的受傷無力，身上又帶着盔甲的重量，真沉，她差點自己栽倒了。
坐起身後，他也眉頭一皺，悶哼了聲，顯然牽動了傷口，随後他擡起沾血的手，落在肩膀處，要解開，只是無力。
古圓連忙又蹲過去一點，伸手過去，“在這裏嗎？”
她把手探過去，肩膀的甲胄連接處的确有縫隙，但她只碰到一片堅硬冰冷的金屬，不得竅門，又皺起了眉頭，“解不開啊。”
說話間，她的手指難免碰到了他的手，她是沒覺得什麽，他卻下意識避開了手指，深覺冒犯。
忽而又想起眼下情況不比尋常，于是手掌遲疑了下，還是輕輕抓住她胡亂摸索的手，探到扣合處。
古圓雖然覺得他手沾着血污，黏糊糊髒兮兮的，有點嫌棄，但是救人要緊只好先忍了，順着他的方向用力。
兩人合力按下，只聽咔噠一聲，緊緊合在他身上的鐵甲便松開了些。
“好了！”她松了口氣，又有些驚奇，“這盔甲好奇怪，沒見過這樣的。”
他沒聽清楚她說什麽，已松開了她的手，只是柔若無骨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手掌上……回過神後又暗道失禮，她單純善意，全無防範，自己怎可多想？
在他的配合下，古圓順利把盔甲取下來了，果然死沉死沉的。而且破損處很鋒利，差點就刮傷了自己。
不過脫了盔甲一看，他身形挺清瘦的啊，怎麽穿得起這麽重的盔甲？
然後再扒開他的衣服就知道了，人家瘦歸瘦，身材很好，有肌肉有力量。
不過她沒多看，這血跡斑斑傷痕累累的，實在可怕，趕緊給他療傷。
他的胸口有個不小的傷口，看起來像是箭傷，不過好像之前已經處理過了，然後腹部、肩膀、手臂各有幾處不淺的傷口，皮肉翻卷而且紅腫，已經有發炎的跡象了。
她一邊心裏暗呼太慘了，一邊囫囵把止血、消毒、消炎的藥都給他上了一遍，雖然還是沒什麽專業性可言，但一回生二回熟，上次都成功救了小女孩，這次應該也可以的！
她信心滿滿，就着剩下的水給他擦掉身上的血跡，稍微清理一下，再用繃帶給他包紮各處傷口。
少年沉默不語，任由她為自己上藥包紮，看似鎮定，其實已經窘迫得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