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見—9
第09章 初見—9
小孩子的坦誠令司南驚訝,更驚訝的是她後面一句話。
司南怔愣片刻,反問了一句:“我為何要殺你?”
妙星玄環抱着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小小聲說:“我把你很重要的東西弄壞了。”
司南了然,一撫衣袖,輕描淡寫道:“哦……無妨,你也是無心之舉。”
妙星玄放下了戒備,稍稍松開自己的身體,定定望着司南:“若我是有意的呢?”
司南沉思片刻,方溫聲道:“無論你是無心還是有意,於如今的境況并無所改變。”
“比起掉入熔漿中的納戒,師父更擔心你的安危。”
冬日的月光更為冷冽,此刻斜照入洞府,落在司南冰藍色的法袍上,更顯得她清冷雅正,飄然若仙。
妙星玄仰頭望着她,在對方清明的雙眼中,看到了純粹的誠摯:“下次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魔氣會損毀你的紫府,丹田。”
“若是傷重了,只怕師父也無力回天。”
司南嘆息一聲,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這一次,妙星玄沒有抗拒。
她順從地低頭,讓司南撫摸自己的頭頂,聽得她溫聲道:“你是師父費了很多心思救回來的,為了你娘親,為了過往那些對你好的人,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嗎?”
“師父……”
妙星玄喚了一聲,聲音裏好似有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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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前跪了一點,跪在司南身前,仰頭望着她:“徒兒妙星玄,拜見師父。”
借着月光,司南看清了這小女眼中的淚。
司南嘆息了一聲,見妙星玄兩手撐在床上,結結實實地給她磕了個響頭。
只是拜了一下,司南就連忙伸手将她扶起來,擡手擦掉她眼角的淚,欣慰又心疼道:“莫哭了。”
“莫哭了。”
“往後都是平順的日子。”
妙星玄雙眼流着淚,乖覺地撲入司南懷中。
司南伸手将她抱在懷裏,拍着她的背,細聲安撫:“好了好了,沒事了啊……”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妙星玄吸着鼻子,擦乾了眼淚,目光變得極為淩厲。
拜師禮過,司南就是她的師父。
有司南在,似君一真這樣的人,再也無法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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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星玄剛移植了龍骨,又大哭了一場,極為耗神。
哭到最後,竟是趴在司南懷中睡着了。
司南抱了她一夜,天色微明時分才将她放回床榻上。
晨光熹微,司南起身飛往萬器宗的藏經閣。
藏經閣位於圖南山脈的最高峰天極峰,此地海拔約有五千多米高。與百裏之外的七星峰相比,這裏是完全不同的景色。
整座藏經閣立在峰頂之上,三面都是懸崖峭壁,只有一條棧道可從山門通上來。
絕峰生長在峭壁間,正值冬季,滿是落雪之時,四周絕松挂滿了霧凇,就連藏經閣的塔檐亦挂滿了冰棱。
司南踏着森冷
的晨霧來到了藏經閣大門前,對着守門的第五溟喚道:“第五師叔祖。”
穿着一襲灰袍子的第五溟睜開迷蒙的眼,兩手揣在袖子裏,朦胧地朝司南望去:“我當是誰呢,是你啊。“
第五溟伸了個懶腰,眯着眼看她:“這藏經閣的書,你不是都看了嗎?還來這裏做什麽?”
司南溫聲與她解釋:“新收了個弟子,得找幾本入門的書籍給她看。”
第五溟一下坐直了身體,難以置信地望着她:“你什麽時候收的弟子,祖祖我怎麽不知道?”
司南也有些驚詫:“我還以為此事已經傳遍大江南北了,怎麽師叔祖還不知道嗎?”
第五溟翻了個白眼:“這藏經閣,常年只有你這種書呆子願意來,平日裏我就只能見到幾個猴子,誰來告訴我啊。”
司南莞爾,輕聲道:“如此這般,我不是親自來告訴祖祖了。”
第五溟來了興致,問她:“你這弟子,怎麽來的,和我說說呗。”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行川與他人的孩子,名喚妙星玄,今年不過九歲。”
“修行過一點魔道之術,未曾修行仙法。我來此地找典籍,就是為她打下點仙法基礎的。”
司南一邊說,一邊推開藏經閣的大門。
微涼晨光裏,她身形輕盈,好似一抹雪光進入了幽暗的藏經閣中。
霎時間藏經閣處處亮了起來,空曠的藏經閣中,響起了司南輕柔的聲音:“我先拿點書,回頭再與祖祖細說。”
第五溟靠坐在大門邊,不斷地颔首:“嗯嗯嗯……”
她點頭點到了一般,恍然意識到一件事。
等等,未過門的妻子……
她什麽時候又定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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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在藏經閣轉悠了一圈,攏共拿了十套書,這才晃悠到萬器宗的弟子院,從廚房裏順了點早點,返回自己的洞府。
家裏多了個徒弟,這冥想室也得改一改。
司南索性将冥想室一分為二,向內的歸妙星玄,外面那一間歸自己。
造物小符人正在搬運着黑晶石,建造一堵牆,将兩人的區域隔斷。
妙星玄是在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中醒來的。
她睜開眼,望着眼前不斷累高的牆壁,看見光從縫隙之中透過來,一顆心像是被人緊緊揪住了一般。
昔年的恐怖遭遇湧上心頭,她尖叫一聲,赤足散發從床上跳下來。
原本在衡量長桌的司南閃身來到她面前,與她撞了個滿懷。
司南連忙俯身将她抱住:“怎麽了怎麽了……”
她蹲下`身,仰頭望着慌慌張張的弟子,急切地問。
妙星玄仰頭看向她,眼裏還懸着淚,嘴上很是委屈道:“黑……”
司南松了一口氣,她将妙星玄抱入懷中,輕聲安撫:“不怕的啊,師父在呢。”
言罷,司南伸手朝黑晶石打了一掌:“消!”
只聽得轟然一聲,原本全部隔斷內裏的黑晶石牆被推了一半。
陽光從這半瘋狂擠進來,顯得晨光極為溫暖。
妙星玄看到光亮,松了一口氣。
她稍稍退開了一點,看向司南:“師父為何突然要建一堵牆。”
司南沒有因為她年紀小而糊弄她,反倒是據實相告:“因為你雖年紀小,但師父還是希望你有自己的屋子。”
“所以就想到将冥想室一分為二,裏面的歸你,外面的是師父的。”
妙星玄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深切地望着她,委委屈屈的:“可是我怕黑。”
司南将她抱了起來:“那就不這麽隔斷。”
“你先吃個早飯,到時候我們再看看怎麽隔斷如何?”
妙星玄點點頭:“嗯。”
司南給妙星玄施了一個淨水訣,幫她洗漱完畢之後,将納戒中的早飯拿出來,讓妙星玄坐在小榻上吃。
妙星玄看着擺在眼前的吃食,有些發懵。
她看着熱氣騰騰的芋泥糕,桃花酥,烤乳鴿,以及靈谷粥,擡眸看向端坐在一旁的司南:“萬器宗的弟子,都不辟谷的嘛?”
司南溫聲解釋:“大多都是不辟谷的,難道你已經辟谷了嗎?”
實際上,妙星玄入魔宗之後,就開始辟谷了。
但此時,她卻搖搖頭:“沒有的。我沒修煉過什麽功法,所以未曾辟谷。”
司南無意去辨別她說的真假,只是将飯食都遞了過去:“吃吧。你這些天總在吃藥,光有靈氣是不夠的,小孩子要吃點東西才行。”
“嗯,多謝師父!”
妙星玄拿起湯勺,就開始吃早飯。
司南在旁邊看着她,默不作聲。妙星玄吃了小半,就吃不下了。
她将飯食推給司南:“師父,吃不下了。”
眼淚汪汪的,像是在撒嬌。
司南想了想問她;“真的吃不下了?”
妙星玄點頭,很是篤定道:“真的吃不下了。”
司南看着這滿桌的食物,與她道:“下次我會拿少一點,這一次……”
司南伸手取過妙星玄的碗,在她詫異的眼神之下,将剩餘的吃食吃掉:“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縱然你我修的是仙道,但于天道而言也仍舊是凡夫俗子,還是不要浪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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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妙星玄的福,辟谷都快四十五年的司南,又一次嘗了口腹之欲。
她将剩下的食物吃光,收拾好桌面後,才對妙星玄說道:“你的身體,之前被一真道長損毀,前幾日你又動用了魔氣,弄得丹田與紫府都是魔氣。”
“幸好你濟世師祖有一枚龍骨,植入你體內,鎮壓了魔氣,讓你可修仙道。”
“可如今龍骨入體,卻還未穩固。”
妙星玄聽到這裏,下意識地伸手,撫摸自己的脊骨。
在那裏,源源不斷的暖流,壓制了狂暴的魔血。
原來,是因為有了龍骨。
在她走神之時,司南從納戒中搬出那十套比牆還厚的書,對妙星玄道:“雖然龍骨未穩,你不能修習術法,但是你可以看一些典籍。”
“首先是道家的心法典籍,之後是佛學心法,接下來是藥典,器典,九州十四海風物志,魔門心法……”
司南将所有典籍都介紹了一番,抽出了道家心法,對妙星玄道:“你乃人魔之子,可仙魔雙修。但也意味着,你容易被心魔蠱惑。”
“所以在修魔道之前,你得先學會仙道的心法,以及術法,其中以清靜經為最……”
妙星玄聽到這裏,驚訝地望了司南一眼:“師父的意思是,不阻止我修行魔道心法嗎?”
司南點點頭,理所當然道:“仙道魔道其實是殊途同歸,都是修心。只不過一個內修,一個外修……你既然有人魔之血,為何不能雙修?”
她說得如此輕巧,可在妙星玄聽來卻如晴天霹靂。
這世間,還真的有這樣的人嗎?
星馳道君看起來是最符合仙道修士的正派君子,卻原來是個完全沒有偏見的人。
這樣的人,真的存在嗎?
妙星玄覺得,自己對這個人的認知,又要調整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