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催眠結束之後, 段思成整個人還是恍惚的。
他幾乎是被熊樂扶着走出了審訊室。
整個人完全沒有了來時的意氣風發得意洋洋,用小王的話說,“簡直像個被糟蹋了的黃花大閨女”, 怪楚楚可憐的。
然後小王下一秒就被安喬瞪了一眼, 只好捂着嘴巴做出一個拉上拉鏈的動作, 委委屈屈像個小媳婦似的躲一邊去了。
他可記得早上安喬來時,他一臉暧昧地上前問昨晚她和祁隊之間有沒有發生什麽好事?
結果就被安喬瞪着眼威脅了一句:“信不信我的清醒催眠能讓你把從小到大所有的糗事都說出來?”
這句話殺傷力太大了, 小王還想在警局好好混呢,當即就認了個慫,保證今後再也不坑她了。
這小姑奶奶不好惹啊。
……
“催眠得到的信息不可能作為定罪的證據,段有為殺人的案子,你打算怎麽查?”
安喬抱臂站在監控室門口,側頭看着祁湛言問。
祁湛言食指輕叩桌面,想了想答:“自然是找證據了。”
時隔十年,要找證據談何容易?
且不說他們根本不知道當時會留下什麽證據, 最重要的是, 那些物證幾乎不可能保存那麽久。
就比如說指紋,在普通的室內環境下,差不多只能保存幾天,最多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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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安喬擡眸看向祁湛言沉思的表情, 福至心靈地覺得, 他肯定是有了明确的目标了。
物證上行不通的話,莫非是……人證?
她略一思索,試探性地問:“你想提審魯東哥?”
魯東哥在五年前被判無期徒刑,一直關押在監獄裏。
有必要的話, 警方的确可以提審他。
如果陸潇給的情報完全準确的話,她覺得得知了真相的魯東哥應該會很樂意提供段有為的犯罪線索。
“不過調查組的主要目标是抓住黑鷹, 段有為的案子交給老袁去查吧。至于魯東哥……老袁周一提審的時候,我們再問他關于黑鷹的事。”
安喬了然地點頭。
那麽,接下來……
“就剩下最後一個受害人了。”她慢慢地說道。
問過了當年七個受害人中的五個人,除去已經過世的那個,就只剩下一人,陸鹿。
但是。
安喬心想,如果自己才是陸鹿,那麽最應該被詢問的人,不就應該是她自己嗎?
……可她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啊。
腦海中關于十年前的記憶,幾乎是一片空白。
祁湛言看她一眼,忽然起身說:“有話跟你說。”
安喬眨眨眼:“什麽話?”
“不适合在這裏說。跟我來。”祁湛言雙手插兜,徑直走出監控室,回頭看安喬跟上來了,才一路往辦公室走。
安喬以為他是要去辦公室當着大家的面說什麽,結果他只是走進去,将段思成的案子和提審校車司機、魯東哥的工作一并跟老袁交代了一下,然後就潇灑退了出來。
她只要默默跟上,兩人一路走出了刑偵大樓,很快就走到了祁湛言的那輛路虎車前。
安喬詫異地看他:“我們要去什麽地方嗎?”
他看起來有點面無表情,像是內心在一番掙紮猶豫之後,才終于做出了這個艱難的決定。
他想做什麽?
祁湛言習慣性地做了個示意她上車的動作,等到兩人都坐上了車,車子滑出車位,駛出了警局大門,他才慢悠悠地開口:“你……對自己的過去,還記得多少?”
一開口,安喬就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打算跟她說清楚她的身份了吧?
她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就好像一個學生意外打開老師的抽屜提前看到了考卷的內容,知道了答案。
等到坐進了考場裏,即使知道那只是個意外,心裏還是會忍不住緊張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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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什麽了。”
祁湛言腳下輕踩剎車,趁着紅燈的功夫偏頭看她一眼:“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只記得一點點,只能證明你本來是S市人。那些一點點,都是什麽樣的?”
看來祁湛言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所有的一切攤開來說清楚了啊。
安喬暗自抿了抿唇,輕嘆一聲。
說來也很奇怪,昨晚的時候,當得知自己才是陸鹿的那一刻,她潛意識選擇了逃避。
是的,她逃避了。
即使知道了真相,她也沒有第一時間跟祁湛言相認。
為什麽呢?
她其實扪心自問過。
為什麽不敢告訴他,她已經知道了呢?
因為她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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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盼望了、渴求了十年的身世真相,就在一夜之間明明白白地展現在了她面前,就好像一個餓了很久很久的人,忽然間走進了一間滿是食物的房間裏。
美夢成真的那一刻太美好了,美好得會讓人心生畏懼。
畏懼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鏡花水月。
只是她十年來,做的又一個夢。
如果一切到頭來又是一場空呢?
安喬心想,她可能會瘋吧。
所以她不敢告訴祁湛言,不敢讓他知道自己已經得知了他的心思。
因為一個她始終不敢面對的問題一直盤旋在她的腦海裏:
如果,他弄錯了怎麽辦?
是什麽讓他這麽确定,她才是那個女孩?
相絞的指尖不知不覺間泛了白,祁湛言偏頭看了一眼,忽然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溫暖的感覺透過溫柔的力道傳遞過來,像是終于給了安喬一絲勇氣。
她試着慢慢開口:“其實就只是一些模糊的印象。就像是做了幾個夢,我有時候我甚至分不清那是記憶,還是幾個無中生有的夢境。”
養父曾經嘗試通過催眠幫助她尋找記憶,但是,多次催眠都沒有結果。就算她是個非常配合的病人,也依舊無法通過催眠回想起小時候的一切。
祁湛言沉默了兩秒,忽然慢慢問道:“就當時夢吧……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都夢到了什麽?”
是什麽夢,讓她終于漂洋過海地來到了這裏?
聞言,安喬轉頭看向窗外。
午後的陽光落在車水馬龍的高架上。
他們的車就在高架最外層行駛着,透過右邊車窗,恰好能将小半個S市中心城區的建築一覽無遺。
天空晴朗,陽光和煦。
晴空下,中心城區的一大片建築群高高聳立,如同群山掩映。
最中央的地标建築世紀大廈高聳入雲,巍峨伫立在建築群的包圍之中。
“那裏。我記得我去過那裏。”
隔着車窗,安喬指向世紀大廈。
她記得三個夢。
一個就是在世紀大廈,第二個夢是在一座圖書館裏,第三個夢則是在海邊。
小時候她一直以為那些只不過都是她臆想出來的夢境罷了。
畢竟,圖書館和海邊,幾乎在大部分國家的很多城市都有。
直到她某一次在一本建築圖冊上看到了它。
世紀大廈。
作為S市最高的建築物,在十幾年前建成之時就成了S市的地标性建築。
一百層,将近五百米,剛落成就被列入了中國最高建築的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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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湛言循着她的手指朝世紀大廈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有所悟地“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随即方向盤一轉,車頭立刻打轉着從岔道下了高架。
沿着蜿蜒的車道一路駛入了筆直的中心大街,安喬看着大街盡頭遙遙在望的世界大廈,驚訝得脫口而出:“我們現在過去?”
祁湛言說:“嗯。本來打算帶你回家一趟,不過現在看來,也不必了。”
安喬本來想問,回家幹什麽?
話到嘴邊,忽然轉念問:“你是想……?”
“幫你尋找記憶。”祁湛言飛快地接口,語氣又篤定又從容。
安喬愣住了。
小嘴呆愣愣地張了張,似乎想發出聲音來,可想了半天,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
他才是會讀心術的那個人吧?
前一刻她還在因為不記得過去而懷疑自己的身份,下一秒他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說要帶她去找記憶。
啧,這就是刑警的直覺嗎?
真可怕啊。
她想了想,試探性地說:“你打算怎麽找?”
其實他應該知道,這世上哪有什麽能夠保證恢複記憶的辦法呢?
就算是她這樣的心理治療師,或者是那些神經科醫生們也不敢保證,有什麽足夠有效的方法。
或許有人會說,去舊地重游或是尋找過去的事物,從而刺激大腦記憶區域,就有可能恢複記憶。
但那就像是在大海裏撈一根針,在未知的領域裏尋求一個可能性……太渺茫了。
渺茫到她甚至不敢奢望。
祁湛言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道路,勾了勾唇角,露出了個較為輕松的笑意:“當然是找證據了。”
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與當時他坐在監控室裏說的話如出一轍,淡淡的從容之中,有着已經有把握的勢在必行。
仿佛他已經有了明确的想法。
證據?
什麽證據??
安喬盯着他唇角老神在在的笑意,終于忍不住心想:莫非他真的有把握讓她想起來?
……真有這麽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