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溫渝一時之間沒有回答,目光落在桌上。
他的手掌溫暖幹燥,還有煙草味道,大概這一年抽煙又頻繁了。此刻林淨寧就這麽低着頭看她,空氣安靜,只聽見遠處有幾聲貓咪在叫。
時間似乎從未如此漫長,像在倒流。
溫渝記得過去他們說話的時候,他總是淡淡笑笑藏起三分真意,現在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低聲下氣,但又一種篤定堅信的姿态,那種骨子裏的教養可以看得到。
爺爺這個時候踱步,哼着戲曲兒越來越近。
溫渝很快抽出了手,站了起來,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林淨寧,只是終究不太忍心說重話:“天都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說完轉過身上了樓去。
林淨寧有些落寞地坐在那兒,喝了杯酒。
溫老爺子已經走近,搖着扇子有意無意開口道:“二丫頭的性子看起來軟綿綿的,但要是真的觸及到她的底線,那是最難說話的,你就是把天翻過來都行不通。”
林淨寧微微側過臉,低頭。
溫老爺子嘆息一聲,坐在臺階上向遠處看:“去年冬天她從宜城回來,我就沒見她開心過,至于辭職的原因我後來問過玉河,他提到了你的名字。你是你爺爺一手培養長大的,性子上我不敢保證和他有多像,但論及城府,有過之而無不及。我聽說你現在去了京陽,在安民做事?”
林淨寧恭敬答了一聲:“是。”
溫老爺子搖了幾下扇子,話說的很含蓄:“我自己孫女兒什麽樣子我清楚的很,你還是先把京陽那一攤事兒弄清楚了,咱再說後面的事兒吧。”
林淨寧擡眼,薄唇緊抿。
後來風吹起來,又說了兩句,林淨寧看了一眼二樓溫渝的房間,還亮着燈,他默默收回視線,告別過溫老爺子,便離開了。
等他走了,溫渝從樓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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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看什麽?都走了。”爺爺打趣道,“我這還沒有聽到車響,要不你再追出去送一送?”
溫渝臉頰都燙了:“您說什麽呢。”
“去年是誰在雪地上寫了林、淨、寧三個大字,你當爺爺我老眼昏花看不見吶,這小子上輩子做了什麽好事兒我還真是好奇。”
溫渝撲哧一聲笑了。
爺爺又道:“不過他現在的情況複雜得很,陳見民的那個女兒我是知道,外界都傳出來說要聯姻了,這些事兒他弄不幹淨,別說爺爺我了,你媽那關他都過不去。”
溫渝難為情道:“我可沒多想。”
爺爺笑了。
“您笑什麽?”
爺爺往屋裏走:“且等着吧。”
當然這些林淨寧是不知道的,他此刻滿面愁雲地坐在車裏,抽了一根煙,江橋從後視鏡裏看到,就知道又是從溫渝那兒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溫老爺子的話,林淨寧知道當中厲害。
從他下午踏進溫家的宅子,溫老爺子随口一句“上次見你還是十幾年前,這些年過得可好?”大概就知道,不管是宜城還是京陽,或許很多事情都一清二楚,他自然也沒必要藏着什麽話,直接表明來意。
林淨寧抽完一支,去摸煙盒。
江橋勸道:“老板,張醫生的話。”
林淨寧動作一頓。
江橋說:“別到時候又頭疼的睡不着。”
林淨寧淡淡笑了。
江橋現在察言觀色的本事提高了不少,雖然看着林淨寧煩事纏身,但心情已經明顯放松了很多,居然抽煙肯聽勸了,看來揚州這地方真是個風水寶地。
林淨寧看向窗外,嘆息了一聲。
江橋開着車送林淨寧回酒店,剛到酒店門口的時候,手機響了一下,江橋看了一眼,随即停下車,回頭嚴肅道:“老板,出事了。”
林淨寧淡定地看過來。
那天晚上真的是太過匆忙,江橋又開車去揚州泰州機場,定了臨時回京陽的航班,飛機又晚點了,等到從揚州趕回京陽,已經是淩晨兩點。江橋聯系了司機來接,六月的京陽夜風陣陣,倒是比揚州還冷。
林淨寧衣服都沒有換,就這麽去了醫院。
他在路上想到了很多,按照計劃來算,現在臨近六月底,時間不算太早,陳見民忽然病重急救倒是他沒有預料到的,要麽是真的,要麽是裝的。但不管真實情況怎麽樣,他都要配合到底。
林淨寧到了醫院,急救室還亮着燈。
陳清然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眼角還殘存着一片濕潤,看見是他過來,站了起來:“這麽晚了還勞煩你過來。”
林淨寧皺眉:“情況怎麽樣?”
陳清然搖頭:“已經進去了三個多小時,醫生也沒個準話,剛才還簽過了病危通知書,我現在什麽都不知道。”
林淨寧看向急救室,眼神複雜。
陳清然卻看向他的衣服,褶皺的襯衫上沾着灰泥,沒有系領帶,整個人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問道:“你這是做什麽了?”
林淨寧低頭看了一眼:“沒做什麽。”
陳清然也不問了,徑直又坐了下來。
林淨寧靠在對面的牆上,雙手抄兜,也沒有話,餘光裏看見樓梯口有一處玻璃反光,他偏過頭看了一眼,眼神瞬間變的鋒利,有人拿着相機剛跑過。陳清然自然也看到了,起身往過走了幾步。
江橋立刻會意,已經追了上去。
陳清然:“怎麽會有記者?”
林淨寧忽然一陣耳鳴,大概是這幾天熬的太久了,舟車勞頓又沒有按時擦藥的緣故,此刻疼的他咬緊後槽牙,微微側耳,臉上是說不出來的痛苦,咬着牙沒有吭聲。
陳清然擔心地看着他,擡手想觸碰。
林淨寧別過臉去,薄唇沒有什麽血色,但臉色也冷了,他直接抓住陳清然的胳膊:“不是你叫來的?”
陳清然看了他幾秒。
林淨寧耳痛慢慢緩解,清冷的目光依然未變。如果不是陳清然,那現在可以出現在醫院,又是在陳見民急救的重要時間點,只有兩三個人知道,他大概可以确定了,看向急救室,陳見民為了布局,真是連親生女兒都可以騙了。
陳清然抽出了胳膊,往後退了幾步,涼涼地笑了:“聽說你去了揚州,要是猜得沒錯的話,見到心上人了?”
林淨寧冷漠地擡眼。
陳清然道:“她知道那些事情嗎,還是說知道了就會接受,現在看來似乎并沒有,要不然你也不至于是這個樣子,一個女人心裏要是有了刺,就算拔掉也會留下痕跡。”
林淨寧沒什麽笑意地輕聲一笑。
陳清然:“林總這麽用情至深,真是難得。”
林淨寧眼神暗了:“說這麽多,不累嗎?”
陳清然仰着脖子:“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
林淨寧緩緩吸了口氣,從褲兜裏掏出煙盒,倒了一支煙放進嘴裏,低頭按了兩下打火機,點着了煙,深深吸了兩口,不急不徐道:“我對你沒意思。”
陳清然臉色一陣僵硬。
林淨寧從煙霧裏看過去:“還說嗎?不說了吧。”
急救室的燈滅了,陳見民被推了出來。
陳清然剛才的表情迅速轉換,什麽都顧不上,去向陳見民身邊。醫生說病人暫時還處于昏迷狀态,等麻藥的勁兒過了再看情況,沒有什麽意外的話明天這個時候就可以醒了。
江橋剛好回來了,羞愧道:“人沒追上。”
林淨寧淡淡地開口:“追不上的。”
陳見民這次有意為之,好讓老大他們放松警惕,老二比較棘手,但應該不會錯過這麽好的機會,肯定會趁着陳見民病重,發展自己的項目,最好盡快上市,那問題就好辦了。
林淨寧算算時間,就這一個月的事了。
第二天便有一些商業新聞陸陸續續爆出了陳見民病危的情況,甚至附上了林淨寧與陳清然一同等候在急救室門口的照片,這下京陽有的熱鬧了。
溫渝當時正在庫房整理資料。
惠姐給她帶來了一個不知道算不算好的消息:“昨天高層開會已經正式通知全球征集藏品的事了,好像會有領導來視察,我們得随時做好準備,對了,主管不是讓你跟一個老板的賣品嗎,什麽進度?”
溫渝汗顏道:“人家挺忙的,還沒說上話。”
惠姐:“你得主動點。”
溫渝:“………………”
她忙完了手裏的活之後,拿起手機打開微信,做了一下心理建設,往下滑了一頁,看了一眼林淨寧的微信頭像,一片湖水裏面游着一只魚?像老大爺的審美,不禁感慨這人真是商人本質,想要年年有餘嗎。
剛尋思兩句,孟春林打了電話過來。
溫渝猶豫了一會兒,才接起來:“孟大少爺,有何貴幹?”
孟春林嘿嘿一笑:“這不剛好有時間,我媽可是天天電話問咱倆什麽情況,揚州我一個人都逛的沒啥玩了,而且明天就回嘉興,一會兒吃個飯呗,我在你們單位門口呢啊。”
正好午飯時間,溫渝拿着水杯,一邊喝水一邊往外走,到了門口一看,孟春林站在車前對她搖手,笑眯眯的樣子。
溫渝走到跟前:“今天挺大方。”
孟春林笑:“我媽贊助。”
溫渝笑了,也不推辭,但她發現孟春林的神色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又說不出來哪裏有變化,徑直上了車。
孟春林開的緩慢,餘光裏看到溫渝手裏只拿着一個水杯,手機應該在衣服裏,便假裝無意地問了一句:“今天沒遇到什麽特別的事情吧?”
溫渝整個早上都在忙:“有什麽事情發生嗎?”
“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問問。”孟春林趕緊開口,莫名地松了一口氣,等到第一個紅綠燈的時候,看了她一眼,緩緩笑道,“我後來想起在哪兒見過你了,去年在宜城。”
溫渝心裏一緊:“是嗎?”
孟春林說:“現在還是覺得有意思,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自己都很意外,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去年的百彙街,你有買過一副春天的山水畫?那天會展出了失誤,被你買走了,我求着二哥幫我找回來。”
怎麽會不記得呢?原來是這樣。難怪林淨寧最開始看她的目光并不是一片陌生,只是那個神情似乎還在眼前,他要笑不笑的樣子,輕蔑地看着她說:“多少錢,你開個價。”
紅燈停了,綠燈亮了。
孟春林玩笑道:“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吧?”
溫渝只好鄭重地表示道歉,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麽和孟春林說。孟春林呢,嘻嘻一笑說了句逗趣的話就把這事抹了,又接着道:“理解理解,你不就顧忌二哥嗎?”
溫渝:“………………”
孟春林:“不過當時江橋拿着會展上拍到的那張你的照片,雖然只是一張側臉,但一看就知道很漂亮,二哥眼光不錯。”
溫渝無奈一笑:“我謝謝你。”
孟春林哈哈大笑。
溫渝手機響了一下,她拿出來看到是惠姐發來的下午工作,還沒看幾眼,手機就被孟春林拿走了,完全不給她拿回來的機會。
孟春林擺着一副老學究的姿态:“既然下班了,就別想着工作,等到吃完飯,再還你手機。”
溫渝:“…………”
她也懶得要回來,看向遠處的車流,想到剛才孟春林的那些話,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其實惠姐問她那句什麽進度,她說了謊。林淨寧一大早就給她發了消息,說:“今天有事,回來找你。”他這樣熟稔的語氣,像是普通戀人之間的正常報備一樣,溫渝還沒有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