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湖州探親
第八十五章︰湖州探親
二夫人面上露出一絲笑意，撫了撫偎在身邊的藍宵露的頭頂，聲音輕軟溫柔：“你外公呀，他平時不茍言笑，但對小孩子們很好；他善良心慈，那些讀不起書的孩子，他不取分文免費教授；他醫術高明，村裏人有病有疼的，都是他診治。有人付上診金，他便收了，有人沒錢付診費，他也毫不計較；他腿有微疾，每到陰雨天都會發痛，他能治百病，卻治不好自己的病……”
二夫人的聲音好像從悠遠的地方傳來，藍宵露心想，這是個和爺爺一樣的人啊。爺爺也是村裏的赤腳醫生，醫術高明，卻從不在意診金；注重國學，從小培養她，是她太貪玩，只學到了皮毛。上高中之後，她的青春叛逆期開始，覺得爺爺教的那些東西沒有用，不肯再學，現在想想真是後悔。
從藍君義到清羽院提到湖州起，藍宵露就知道大夫人是會有辦法讓她和娘回湖州的。藍成宣久浸官場，官場之事大過天，當初留下自己的命，就是以官場前途為考慮。現在，顧飛兩次來到藍府，都是為了她這個扮着丫頭的三小姐，藍成宣雖然兩次都不在，但這樣的事情，大夫人哪裏會不告訴他。
也許在他的心裏，更加希望自己能出去避一避。
藍府的尴尬，藍三小姐的尴尬，是藍成宣既不願意提也不願意有的尴尬，但是為了官位的穩當，為了讓皇帝放心，他卻只能留下這個尴尬。
如果司城豐元他日弄清了藍宵露的真正身份，藍府會面臨更大的尴尬。藍成宣不會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果然，第三天，藍君義請了假，陪着二娘和藍宵露去湖州探親。
二夫人即使上了馬車，仍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十五年來，她思念老父，但是藍成宣不許她回湖州探親，她一介弱女子，毫無辦法。現在，這心願竟然得成了。想着就能見到老父，想着當年老父的音容笑貌，她恨不得馬車能插上翅膀。
藍宵露卻沒有這麽樂觀，她覺得，二夫人要求回去省親，這本來是合情合理的事，卻被藍成宣杜絕了十五年，藍成宣為什麽要這麽做？只說明兩個問題，一個是外公身份特殊，一個是外公已經不在人世。
這兩個問題，以她這個懦弱的娘，怕是都無法承受。
藍宵露更傾向于前者，不然，藍素琴那般算計，四夫人那樣苦求，又那樣得寵愛，藍成宣怎麽會一直為二夫人保着平妻之位，不許四夫人染指？
但是娘又說，外公只是個鄉間私塾先生，難不成他是個隐士？她心中一跳，如果真是這樣，當初自己得以不死，可能也不全是藍成宣為了官途考慮，而是顧忌外公。
可能嗎？這可能嗎？
藍君義騎馬，随行着馬車，一路上頗有長兄風範，對藍宵露母女很是照顧。藍宵露有點摸不準，那天他到清羽院一番話，似真似假。說要到湖州尋顧雲山的墨寶，這不跟大海撈針一樣嗎？
當年存保帝欲殺了顧雲山，顧雲山卻已經舉家先被火滅，也虧得他這一死，存保帝也不想落個不能容人的名聲，反倒大肆表彰了顧雲山的高風亮節，并命人重新修葺名士樓，一時，湖州士子都以顧雲山為榜樣和奮鬥的目标。湖州又是大夏腹地，一時，人人都覺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湖州好學之氣濃郁。
也許他淘不到顧雲山墨寶，能淘到別的也說不定。
不過這些她毫不在意，能在湖州待上一陣子，遠離丞相府那個大牢籠，才是最開心的事。湖州絲綢名滿天下，她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商機。
在二夫人的指點下，他們一行人走走停停，在第四天裏，來到那個叫雲隐的小村子。二夫人心情激動，不時地撩起馬車的簾子向外看，神色又是惆悵又是不安，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村子前面有一條小溪，這兒就是娘遇上那個丞相爹的地方嗎？
藍宵露輕輕握住二夫人的手，笑道：“娘，您別急，這就到了呢，您小心別被風吹了着了涼。”
二夫人這才坐回馬車，車夫駕着車進了村子，七拐八彎的路上，有些幼童好奇地跟着馬車跑，顯然村子裏不常有外客，加上這樣豪華的一輛馬車，十分引人注目。
來到二夫人所說的舊居門口，三個人卻呆在那裏。
那幢舊屋早已經成了斷垣殘壁，除了兩間正房，都倒塌了，蛛網連接，至少幾年沒有住人了。二夫人臉色蒼白，叫了一聲爹，眼神裏一片絕望，頓時腳下發軟，連站也站不住了。
看來藍宵露有這樣的顧慮，她也不是沒有過，只是不願意相信，現在看到這久沒住人的小屋，知道爹爹果然不在這裏，再也無法自欺欺人，所以支撐不住了。
藍宵露趕緊扶住她，幼藍和雲香也趕緊來幫忙。藍宵露安慰道：“娘，說不定外公已經搬了住處，你不是說他在私塾授徒嗎？咱們去私塾去看看吧，說不定外公就在那兒呢！”
二夫人一聽，眼裏燃起了幾分希望，在藍宵露的攙扶下，上了馬車，一行人倒轉車頭，往村私塾方向而去。
湖州學風濃厚，每個村子必有一個私塾，鄉裏還會設學館，孩子們在私塾裏啓蒙上學，有錢的就送到學館裏繼續求學。
到了雲隐村的私塾，遠遠的就聽到小孩子琅琅的讀書聲，二夫人早早下了馬車，提起裙角，快步走過去，臨近了，又放慢了腳步。
這私塾條件甚是簡陋，十幾個孩子坐在裏面，聽着私塾先生在教千字文。先生讀一句，孩子們跟着讀一句。
那先生三十來歲，青布長衫，這年齡，顯然也不是。
藍宵露盡管早想到可能是這結果，卻擔心二夫人受不了，先一步去扶她。二夫人的身子瑟瑟發抖，那是一種失望和害怕交織的心情。
先生教完一遍，看見外面的二夫人等人，讓學生自己溫習，走出門來，禮貌地輕聲道：“請問你們找誰？麻煩小聲一點，孩子們在讀書，別打擾他們！”
二夫人嘴唇顫動，良久才吐出幾個字來：“你是大山吧？”
先生一怔，疑惑地道：“這位夫人，您認識在下？”
二夫人急聲道：“大山，我爹呢？我剛才回家，看見我家的舊屋已經倒了，很久沒有住人了。”
大山驚訝地道：“你，你是……青婉師妹？”
“是啊，是我！”
大山欣喜地道：“師妹，我們還以為你和先生都不回來了呢。”
“你的意思是說我爹……我爹離開村子了？”
大山點頭道：“是啊，當初你遠嫁京城，先生就離開了村子，并說不再回來了。我跟随先生學習最久，村裏的長輩就叫我替了先生，在這裏教孩子們啓蒙讀書！”
藍宵露松了口氣，外公只是離開了。但是，他已經離開了十五年，要去找他，天大地大，怕是更難了。
大山道：“師妹，雖然先生離開了，但見你回來，大家一定高興，咱們都是窮孩子，蒙師傅教授啓蒙，學文識字，師傅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都盼着師傅和你呢，我放孩子們休學半天，陪你回村子吧！”
二夫人忙搖頭道：“不用不用，家父曾經說過，孩子的學業大過天，不能耽誤，我也不想驚動鄉親們，我自己回去就好！”
大山點點頭，笑道：“這樣也好。師妹臉容變化許多，保準很多人都認不出來了。”他看了藍君義和藍宵露一眼，道：“這兩位是……”
藍君義溫和行禮，道：“在下藍君義，這是舍妹藍宵露，今日陪娘一起回來探親！”
他話說得含糊，大山卻知道師妹多大年齡，斷不可能有這麽大的兒子的，聽說當年藍家是以平妻之禮迎娶，滿村轟動，那麽這位，必是大夫人所生了。看他這麽一表人材，溫和有禮，想必師妹在藍家日子過得不錯。
大山是實在人，這麽一想，打心眼裏替師妹高興。
三人告別了大山，藍君義道：“二娘，藍家在湖州有座別院，不過是在城裏，今日時候不早了，又舟車勞頓，二娘和三妹妹随我去別院歇息一晚，明天再來吧！”
二夫人搖搖頭，道：“大少爺，你先回別院去吧，我今天就在村子裏住下了！”
藍君義怔道：“那你和三妹住哪兒？”
“住我爹留下的舊屋！”
“那……那哪裏能住人？”
藍宵露笑道：“大哥，那兩間正房，打掃打掃也能住人，你就放心回別院吧。你忙你的正事，我們在村子裏住着，不會有事的！”
藍君義還要說什麽，藍宵露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把他拉到一邊，小聲道：“大哥，今天我娘肯定是不會走的，她十五年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自然是在外公的屋子裏住。有我陪着呢，而且你也看到了，這村子民風淳樸，又有大山叔叔一幹外公的學生們照應着，你不用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