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行宮之中沒有太醫,百裏息只能親自給殷蕪處理傷處,她身上沒有太重的傷,只是驚懼過度,又沒有吃東西,身體虛弱,最重的傷在手上。
當時她應該是拼命想要出去,不管不顧,所以手指才傷得這樣厲害。
百裏息用濕帕子将她手指上的血跡擦掉,又塗了藥、包好,見人還沒醒,便出去吩咐煎藥。
等回來時,殷蕪竟不見了。
外面的守衛一直未離開,她自然還在屋子裏。
“殷蕪?”百裏息喚了一聲,沒人回答。
他想了想,喚了一聲:“纏纏?”
還是沒人回答他,他的目光在室內環顧一周,發現窗邊有一處紗簾鼓鼓囊囊的,他走過去,又喚了一聲:“纏纏?”
鼓鼓囊囊的紗簾顫了一下,卻還是沒有人回應他,他蹲身去揭紗簾,紗簾裏面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背不讓揭,百裏息反握住殷蕪的手腕,想了想,道:“纏纏出來,是息表哥。”
紗簾裏的少女終于探出頭來,她看清來人,再次癟起嘴來,要哭不哭,就是委屈到不行,最後只憋出一句帶着顫音的“息表哥”。
“是息表哥,纏纏出來。”百裏息知道她的神志還不清楚。
她終于一點一點松開紗簾,身體微微前傾,雙臂纏住百裏息的脖子,委屈巴巴的,“息表哥,蟬蟬害怕。”
百裏息将她抱回床上,讓人送了粥來,對殷蕪道:“吃點粥?”
她點了點頭,乖乖坐在床邊,巴巴看着百裏息,“息表哥喂蟬蟬吃粥。”
百裏息覺得腦袋有些疼,他揉了揉額角,清淡的眸子裏都是無奈之色,“我是你哪門子的表哥,真不知怎麽就被你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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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蕪眨了眨眼,倔強地又叫了一聲“息表哥”。
“真纏人,怪不得叫纏纏。”百裏息在床前坐下,将勺子遞到她唇邊,“張嘴。”
少女皮膚白皙若膩,不帶一點瑕疵,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是小小的委屈,她皺眉看着百裏息,“不是纏纏,是蟬蟬。”
“不是纏纏?”
“是蟬蟬!”殷蕪皺眉。
“是纏纏?”
“不是纏纏!”殷蕪急了,癟嘴再次強調,“是蟬蟬!”
百裏息的頭更疼了,他點點頭,“嗯,是纏纏。”
“不是纏纏,是蟬蟬!”殷蕪委屈了,拉住百裏息的一只手,用沒被包裹的小手指,一筆一劃在上面寫了一個“蟬”字。
她的指尖圓潤,在他的掌心輕輕劃過,有些癢。
怎麽會取這個“蟬”,還是“纏”更合适。
“娘親說蟬羽化之後獲得重生,是很好的名字。”殷蕪為他解釋名字的寓意。
“嗯,”百裏息點點頭,表示贊同,“真是個好名字。”
自己的名字被誇贊了,少女眼中生出小小的驕矜之色,乖乖張嘴吃粥。
百裏息喂,殷蕪就吃,她乖得不得了,很快吃完小半碗的粥,百裏息放下手中的粥碗,哄道:“蟬蟬乖。”
接着他又端起旁邊的藥碗,“蟬蟬來喝藥。”
“蟬蟬不喝藥。”殷蕪往床裏退了退。
百裏息腦袋又開始疼,知道和一個神志不清的人講不了道理,只能伸手哄殷蕪,“蟬蟬過來,來息表哥這裏。”
少女眼中有點不安,卻還是聽話地挪了過去,她一過去,腰就被百裏息固定住,她委屈地看向百裏息,張嘴就帶着哭音:“息表哥騙蟬蟬……”
得了,這還怎麽逼她喝藥?
逼她喝了藥,不得哭死給他看?
“蟬蟬不喝藥。”少女倔強地強調了一遍。
百裏息摸上她的脈,情況還好,便放下了藥碗。
“嗯,不喝了。”
少女仔細觀察他的神色,見他不是騙自己,忽然抱住百裏息的脖子,嬌軟的身體貼了上來,“息表哥真好!息表哥最好了!”
“大祭司,婢女找來了。”門外辰風低聲禀報。
百裏息微微推開殷蕪,想了想,低聲哄道:“蟬蟬乖,讓婢女幫你沐浴更衣。”
少女眼中滿是戒備,卻還是點了點頭。
婢女是從山下大戶人家現買的,年紀都不大,百裏息看了一眼,叮囑道:“手不能沾水。”
兩位婢女應下,進了屋內。
百裏息站在門外,聽見裏面偶爾傳出的對話和水聲,眉頭終于微微舒展開。
“辰風,讓潛龍衛不必現身,隐匿蹤跡藏在蛟州境內。”
“是,大祭司。”
蛟州新教?還是京中勢力?不管是誰,他都要連根拔起。
一個時辰後,屋內婢女退了出來,百裏息走進殿內,見殷蕪坐在床邊,她已換了一身幹淨寝衣,頭發披散着,媚色無雙的臉上都是委屈。
她把自己包成粽子的手指舉起來,委屈巴巴道:“蟬蟬疼。”
百裏息走過去,殷蕪擡起頭,又喚了一聲“息表哥”,接着就把自己的手指頭伸到了他面前。
“嗯,忍一忍就好了。”百裏息如是道。
“疼。”殷蕪皺着小眉頭,“息表哥給呼呼。”
百裏息頭更疼了,卻見殷蕪又要哭,倔強地舉着自己的手要“呼呼”。
他深吸了一口氣,吹了一下殷蕪的手指。
少女不哭了,還笑得甜甜的,“息表哥對蟬蟬真好。”
*
殷蕪睜開眼,周圍終于不是漆黑一片,她躺在一張床上,床頂是繁複的紗帳,手雖有些疼,卻上了藥,也包好了。
她掀開紗帳,看見一個孤傲疏冷的背影,忽然就放下心來。
她應該是脫險了。
緩了緩,殷蕪下床走到那人面前,緩緩拜了下去,“殷蕪謝大祭司救命之恩。”
醒了就不叫息表哥了?
百裏息心中有些不爽利,只淡淡“嗯”了一聲。
殷蕪起身,手卻不小心碰了一下,疼得“嘶”了一聲,卻沒舉着手要“呼呼”。
唉。還是之前好玩一些。
殷蕪在旁邊的圈椅上坐下,見百裏息手中拿着塊上好的墨玉,他正用細筆在上面描畫着,像是要雕東西。
“大祭司是在哪裏找到殷蕪的?”她開口,嗓子還有些疼。
“在你失蹤不遠處的一個山頂,”他畫完那一筆,才擡頭,“知道是誰抓了你嗎?”
殷蕪搖搖頭,手指捏緊了裙擺,似是還有些後怕,“他們蒙着臉,也不說話,等我醒時就看見……看見他們在砌牆。”
她慘白着一張臉,仿佛又想起當時的情景,雖積極控制,臉上還是透露出惶恐脆弱之色。
百裏息想起那面都是血指痕的牆。
“還能想起什麽?”
殷蕪努力回想被擄的經過,忽想起一事,道:“被抓的時候,我好像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藥味。”
可能擄她的人曾在藥店待過,或者本身就藏在藥鋪的。
“知道了,會讓人去查。”
“大祭司,謝澄和烏璧到了。”門外辰風道。
聽說烏璧來了,殷蕪神色變得有些古怪。
“怎麽了?”
殷蕪雖和烏璧不熟,卻知道他前世行事,也不似忠于神教,而此次她被擄時,烏璧又莫名消失,難免心中多了些懷疑。
她見百裏息在看自己,想了想,還是如實道:“那些人來抓我的時候,烏璧不見了。”
“嗯。”百裏息淡淡應了一聲。
殷蕪出門,見謝澄和烏璧站在階下等候,她看向烏璧,見他垂着眼,并不看她,于是也不多言,轉身往外走。
又出一道門,就見孫泓貞站在不遠處。
他上前,見殷蕪神色有些憔悴,手上還有傷,心中生出些憐惜,又內疚沒保護好她。
“聖女可還好?”
殷蕪點點頭,同他簡單說了被擄的經過。
殿內的百裏息一邊聽着謝澄回禀,一邊透過敞開的門往外看,見殷蕪和孫泓貞并排站着說話,心情忽然不太好。
有了“貞表哥”就不要“息表哥”了。
“啧。”
謝澄:“?”
*
殷蕪寝殿內的燈都點着,可她還是覺得黑。
茜霜又從外面尋了幾盞燈,都擺在寝殿的桌上,最後端了安神的藥進來,殷蕪喝完,上了床。
她的身體乏極了,卻沒有睡意,仿佛一閉眼,就又回到了那個四面都是牆的黑屋子。
但到底是累了,眼皮越來越沉,下一刻憋悶壓抑的感覺再次襲來,她猛然坐起,呼吸急促,吓得不敢再閉眼了。
外面還黑沉沉的,離天亮還早,殷蕪輾轉反側了半天,終于再也躺不住,她起身披了件衣服,想了想,拿起桌上的水晶燈,悄悄開門走了出去。
烏華山上的草木常綠,此時雖是深夜,卻依舊能聽見鳥鳴。
她在院內站了一會兒,又乏又累,小雪豹卻來蹭她的腳。
“平安。”她嘟囔了一聲。
小雪豹叫了兩聲,叼着她的衣襟往外面跩。
“你要帶我去哪呀!”殷蕪不想去黑黢黢的地方,她害怕。
小雪豹卻不管,硬是用蠻勁拽着她往外走,殷蕪好說好勸它也不聽,等它松口,殷蕪已經來到了一處露天浴池。
皎潔月光之下,那浴池裏還泡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