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鴻門宴
第四十二章 鴻門宴
待客廳的情況還挺滑稽。
許冬知看着趙文塵,趙文塵看着江副局,江副局看着尤先生,尤先生又看回趙文塵。
解析不出尤先生的目光,許冬知只覺得渾身不适,像被毒蛇盯上一樣,令人渾身難受。
過了很久,又或許只是一會兒。
不知道是不是被江副局的鬼話打動了,尤先生松口了:
“好吧,既然這樣,我也不好強留,不過,至少陪我吃頓飯吧,我一個老頭子在深山待得太久了,難免有些寂寞。”
寂寞就出去走走啊,又沒人捆着他的雙腿,許冬知腹诽。
“這是自然,能陪您吃飯是我們的榮幸。”江副局端的是謙謙有禮。
除了不笑,他對外沒有任何缺點。
這是江副局原本在許冬知心中的形象,現在缺點那邊要加上一條“說瞎話”。
他合理懷疑這個缺點是佘老師教江副局的。
又說了幾句沒用的廢話,尤先生終于暫時放他們出待客廳。
許冬知出門後縮在離待客廳最遠的花園的角落大口呼吸,呼吸到鼻子口腔全是清新的花香味才停下。
這期間,趙文塵就在他身邊看着他跟條快旱死的魚一樣大口呼吸,時不時伸手拍拍他的脊背。
但是在他想伸手握住那雙手的時候又巧妙的避開。
真是讓人惱火,許冬知懶得管他那麽多,速度極快地抓住趙文塵的手,手指強硬地擠進對方的指縫中,變成十指相扣的姿勢。
“怎麽這麽矯情,握一下你的手怎麽了?明明知道我只有跟你牽手才能緩解,下次再這樣我就把你按地上狠狠揍一頓。”
最好是把趙文塵的臉揍花,讓他下次再也不敢躲着自己…還是算了吧,打人不打臉。
“嗯,随你高興。”趙文塵被抓住後也沒掙紮,但是也沒回應,“你在待客廳裏想要告訴我什麽?”
趙文塵一句話把許冬知拉回正題,一提到這個事他就恨不得捂鼻子,不解地回望趙文塵:
“你沒聞到他身上的臭味嗎?”
“沒有。”趙文塵回答,他只聞到了濃郁的玫瑰香味。
“可能是你離得太遠了,他身上有種…我說不出來,就像…我們當時在火葬場聞到的屍體燒焦的味道。”
許冬知盡力尋找熟悉的味道替代,嘴唇蒼白:“還有點像腐爛了的,陳舊的血液的味道,反正就是,我說不出來,非常難聞!”
“沒事,我們只在這裏待兩個小時。”趙文塵安慰他,雖然語氣聽起來不像。
讓許冬知跟兩個冰塊一起出門,可真是浪費他的表情。
“我不想吃飯。”許冬知不想再聞一次,他緊緊握着趙文塵的手,希望他也不要去。
“已經答應的事情不能反悔。”趙文塵低下頭,鼻息灑在許冬知面頰上,“待會兒去問問江副局吧。”
“好。”許冬知下意識仰頭,他被親出了條件反射,于是,在看到趙文塵說完話後幹脆離開的動作後,他的臉逐漸變得滾燙。
消失的氣色立馬成倍出現在他臉上……
他…他還以為…以為趙文塵突然低頭是要親他……
該死的習慣性,許冬知咬牙在原地狠狠跺了下腳,沖開得燦爛的玫瑰花揮了個空拳。
發洩了多餘的懊惱和憤怒後才追着趙文塵離開的方向去。
也因此,他沒注意到趙文塵嘴角不明顯的笑容,帶着淡淡的捉弄後的快意。
問了坐在車裏跟佘老師聯系的江副局後,發現三個人裏只有許冬知聞到了那股味道。
“是有些奇怪,我們吃完飯就走。”江玉初也覺得不對勁。
作為三人中唯一的長輩,不管靠不靠譜,他先給出了最穩妥的解決辦法。
“如果那個味道讓你難受,就盡量閉氣,不要聞,如果尚且能接受,在能适應的範圍內再确認一下那股味道吧。”
“嗯,我盡量。”許冬知捂了下鼻子,秀氣的彎月眉皺在一塊。
“不用勉強,我這裏有個藥丸,吃下去以後可以屏蔽兩個小時的嗅覺。”江副局從西裝外套的口袋裏拿出個小密封袋裝好的白色藥丸。
兩個小時,足夠他們離開別墅下山了。
藥丸看起來挺像糖果,許冬知這麽想着,接過來攥在手心,心理上的不适終于減少了一點。
再次進入待客廳之前,哪怕他跟趙文塵都不願意,許冬知還是緊緊拉着趙文塵的手,肌膚相觸碰,握足了十分鐘。
“別老拉着個臉,你上我的時候我都沒說什麽,你還委屈上了,明明是我……”更吃虧。
這個詞臨到嘴邊被許冬知吞了回去,他煩悶地甩開趙文塵的手。
兩人一前一後進門,許冬知擡頭,正對上尤先生不達眼底的笑容,他下意識屏住呼吸。
“兩位關系真好,看着還挺讓人羨慕的。”尤先生打趣兒了兩句。
這話許冬知不知道怎麽回,好在尤先生也沒有要他回應的意思。
率先起身,朝三人一排手,拍拍手招呼兩個下人上來:“用餐區域在裏面,幾位請跟我來吧。”
下人沒有跟着他們一起走,尤先生叫來他們,小聲對他們囑咐了兩句,接着兩個一身黑衣的下人就離開了。
三個人跟着尤先生的腳步往裏面走,許冬知右眼皮無端一跳,悄悄打量別墅內的布景。
牆壁上印刻了歐式與中式的繁複花紋,很雜亂,在耶稣像的邊上是中式的祥雲圖樣,再連過去,又是揮着翅膀的鶴,接着是一個樣式很奇怪的太陽。
邊緣完全扭曲,這樣的圖案,一般不會有人想要加在房屋裝修裏吧,光是看着就令人後背發涼。
偏偏尤先生又在這棟別墅內住了十幾年了,看起來無病無痛,甚至比生理年齡年輕很多歲。
踏入餐廳之前,許冬知狀似無意回頭記下了兩個下人離開的方向。
選了個離尤先生最近的位置坐下,桌子是一張中等大小的梨花長桌。
哪怕是最近的距離也有兩米遠。
這回許冬知沒聞到任何奇怪的味道,菜上齊後,他還故意起身裝作推盤子,上半身往那邊靠過去。
很奇怪,只有玫瑰清淡的香味,除此以外便是菜香。
“不愧是特物局教出來的後輩,就是有禮貌。”尤先生又将盤子推至許冬知面前,“好孩子,我不怎麽吃這些,你們多吃點。”
“謝謝尤先生。”許冬知乖巧坐好,舉動天衣無縫。
再多手多腳,他怕被尤先生抓住把柄,這個老東西的想法看起來比表現出的要複雜得多。
尤先生确實不吃桌上看起來很美味的菜,下人給他上了一碗暗紅色濃稠的液體。
是上回來時的“老朋友”,尤先生難道是一年四季都以血液為食嗎?
在特物局,目前已知的所有妖怪裏,都沒有以血液為食物的品種,某種程度上,尤先生看起來比他們還要像妖怪。
不管了,更複雜的自有江副局和佘老師解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而已,這種事輪不到他管。
避開所有肉類菜品,許冬知就着幾道蔬菜吃完了一碗飯,輕輕放下筷子後安靜坐着等待。
瞥了眼趙文塵的位置,許冬知微低着頭,桌下的腳去踢對面也放下碗的趙文塵。
鞋面擦過牛仔布料,趙文塵如意料之中般擡頭。
許冬知突然就安心了,他安靜地跟趙文塵對視,特別想過去拉着趙文塵的手緩解一下心慌,最好是能抱一下,效果更好。
他對趙文塵的觸碰太習以為常,以為所有的煩躁都能藉由與趙文塵的身體接觸來緩解。
這頓飯吃得艱難,可以說,除了尤先生以外,其他人都沒怎麽動筷子。
喝完血液,尤先生喟嘆一聲,肩膀放松靠在椅子上,鬓角發白的頭發垂下來兩絲,瞳孔放大,失去焦距。
突如其來的惡臭争先恐後鑽進許冬知的鼻子,他猛地彎腰,無聲幹嘔了下,抖着手拿出白色藥丸吞下。
吃下後面色好了不少,但還是很蒼白。
“這是怎麽了?”尤先生開口詢問。
“沒事,老毛病了。”許冬知敷衍道,他注意到尤先生的瞳孔恢複了正常,又變回了精神良好的狀态。
至于那種臭得人發暈的味道,他不知道還在不在,現在他完全失去了嗅覺。
“要多鍛煉身體啊,現在的年輕人太不注重自己的身體了。”尤先生表現得比許冬知自己還緊張。
他朝下人招手,“你去拿些補品過來。”
很快,各種有價無市的補品悉數送給許冬知,尤先生擺着副不容拒絕的姿态,讓他沒有拒絕的餘地。
坐在對面的江副局想插嘴,出于大局考慮,最終沒有出口。
只是在所有禮品送上之後誠懇感謝:“勞煩尤先生多費心了,以後如果有我們能幫得上的事情,還請您不要推辭。”
“不礙事,這些玩意兒我留着也用不上,也就是跟這個後輩有緣,索性做個人情。”
從喝完那碗血開始,尤先生的目光就變了,他對着許冬知露出了貪婪的神色。
布滿皺紋的面皮扯出個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墊在膝蓋上的蒼老的手神經質地交疊摩挲,幹癟的布滿老年斑的皮随着揉搓蠕動,皺緊又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