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真哭了?
第二十章 你真哭了?
醫生看起來很年長,下巴上積攢了一堆青茬,說話是手指敲在桌面,每一個字都很篤定。
其實這句話不應該是個問句,許冬知雙腿發麻,大腦卻轉得很快,他知道,這是一個肯定句。
此刻,醫生的五官逐漸跟很多模糊不清的面容的重疊在一起。
“半妖怎麽可能跟我們這些全妖一樣呢?他們可是天生的殘疾,你這不是侮辱我嗎?”
這是一個身材瘦弱的人,樣貌…樣貌跟醫生差不多。
“他媽媽呢?他怎麽沒有媽啊,在特物局登記入住不是要父母簽字嗎?”
“喂,小孩,你媽呢?你不會沒有媽吧?”
這是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男的,眉毛很粗很黑,一副老實憨厚的樣子。
“就你這樣你還想上學?”這是個女的。
“小孩,你不會克父母吧?”
最後這句,許冬知記不清了,但是這個人也長了一張醫生的臉,就站在離他不到一步遠的距離,咧開嘴角,嘴裏發出不男不女的刺耳聲音。
所有的影子如膠水粘連一般融合起來,聲音吵鬧嗡雜:
“你不會克父母吧?爸媽都沒了,留下你有什麽用,連學都上不了,現在還留下一身怪毛病,發情期都沒有,真是個笑話!”
所有畫面的盡頭是一場寒冬裏的大雪,一聲埋沒在雪裏的“撲通”聲,畫面驟然坍塌。
紛紛揚揚的碎片,最終彙聚成診療室的醫生,醫生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向他看來。
最先發現許冬知不對勁的人是趙文塵。
“許冬知。”趙文塵叫了他一聲,沒得到回應,于是微微低頭。
他早就松手了,沒有束縛鳳凰崽子的行動。
後者呼吸急促,眼眶很紅,布滿了血絲,棕色的瞳仁不明顯的緊縮、顫動,裏面模糊不清,只深刻地印出一個人的樣子。
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鏡--那是醫生。
幾道紊亂的呼吸過後,一直注視着許冬知的趙文塵瞳孔緊縮。
毫無預兆的,呆愣的許冬知突然小跑兩步,一拳揮中醫生的下巴。
很清脆的“嘎巴”一聲,疼痛慢了兩秒來臨,醫生痛苦地彎腰捂住下巴。
“冬冬!”佘钰眉頭緊鎖,長手一伸抓住許冬知。
鉗制住他的手臂,手滑一下差點沒拉住。
趙文塵幫着搭了把手,把許冬知擁進懷裏。
聞到熟悉的雪松氣息,許冬知掙紮的幅度小了點,但還是沒停歇。
每一下都像是垂死掙紮,無力又決絕。
趙文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想。
“放開我…我不想…跟你們…說話。”許冬知的嗓音很悶,聲音很輕。
剛才那一拳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冬冬,妖族的體檢是每年都要做的,你已經三年沒做了,今天就乖點,可以嘛?”
佘钰的語氣不重,沒有要追究責任的意思,他打開診療室的門,招呼了個護士進來把醫生帶去治療了。
“咔噠”一聲,門重新合上,外面的嘈雜全被隔絕。
“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嗎?”佘钰無聲嘆了口氣,唇角的笑容沒有放下來。
他擡手掐了下眉心,感覺混沌的腦子清晰了點,太久沒處理過這麽幼稚的問題了。
他的處理技能都要退化了。
“沒什麽好說的。”許冬知的聲音很輕,只夠讓趙文塵聽見。
此刻,一向作天日地的鳳凰崽子整個逃避似的埋進趙文塵懷裏,發絲正好蹭在他的下巴。
看起來支棱的發絲觸碰起來原來是柔軟的,跟貓撓似的,很輕很軟。
“确定拒絕配合嗎?冬冬。”佘钰把眉心掐紅了也擋不住頭痛,他沒有責怪許冬知。
三人分站兩邊,沉默了幾分鐘後,是佘钰先打破了寂靜。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到,沒來得及在他開口之前阻止。”
“半妖”這個詞是許冬知的禁區,趙文塵不知道,但佘钰一直都清楚。
他自信地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冬冬也許不再敏感了,再聽到這個詞也許會平靜。
所以他沒有阻止醫生說出口,然後局面演變成現在這樣。
是他的錯。
“抱歉,文塵你陪着冬冬吧,我去給你倆點餐,待會兒見哦~”佘钰能感受到,許冬知對趙文塵的親近比對他的更多。
同齡人的事情還是交給同齡人自己來解決比較好。
佘钰走後,診療室還剩下兩道呼吸。
腦子裏很亂,許冬知不想說話,他的腳麻了,手指一直攥着趙文塵的衣服前襟,也酸了。
“坐會兒吧,佘老師走了。”趙文塵一字未提他的窘态。
也沒問他為什麽,半強迫地抱着他讓他坐在沙發上。
強光刺激下,眼睛不自主眯起,眼眶比剛剛還紅。
“哭了?”趙文塵問。
許冬知撇嘴:“怎麽可能。”
趙文塵:“哭了也沒事,房間隔音,只有我看見要緊嗎?”
許冬知揉了揉眼睛:“廢話,當然要緊了,我是誰,我可能哭嗎?”
三中以打架聞名的校霸,怎麽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哭鼻子。
剛剛那一拳有目共睹,可真不是蓋的,醫生至少有半個月都沒法好好說話。
“你別這麽看着我。”許冬知還難受着,對着趙文塵的表情也不算好。
不耐煩至極的模樣,口氣也很沖。
“你怎麽不走,你也出去,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看着你們就煩。”
“是聽着醫生說話煩,還是看着我煩?”趙文塵倒了杯溫水過來,嚴苛遵循同學情守則。
許冬知不客氣喝光:“都煩。”
趙文塵撐在沙發靠背上,兩人的距離無限拉近,雪松味強勢灌進鼻腔。
剛喝了水,許冬知的嘴唇潤濕,不過下一秒,那點濕潤便被抹去,趙文塵的唇輕觸一下便離開。
剩下個茫然的許冬知,下意識抿了下嘴唇,反應過來後又僵硬地找補:“你親我幹什麽?”
“履行作為安慰者的義務。”趙文塵的語氣太過于公事公辦,令許冬知在最短時間內冷靜下來。
“那你呢,許冬知,是看着我煩嗎?”
撩起眼皮的趙文塵壓迫力很強,眼下的淚痣又為他多添加幾分冷意。
但此刻許冬知無端聽出了暧昧。
“沒……沒說你…們煩。”
聞言,趙文塵松開了手,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遠。
空落落的情緒浮上心口,許冬知沒找到合适的詞來形容,也就沒當回事。
“出去以後跟佘老師道個歉。”趙文塵在雜亂的醫生桌上找到許冬知的檢查報告。
扽幾下,整齊後裝進文件袋,腳尖輕碰了下許冬知的,眉頭松弛,語氣難得溫和:“走吧,回公寓。”
乖乖去給佘老師道了歉,踏着夜色回到公寓吃了頓特物局食堂的飯菜,兵荒馬亂的一天終于落下帷幕。
睡覺是跟趙文塵在一個房間,同床共枕是不可能的。
許冬知倔強的要來一床被子鋪在地上,擦了把額頭滲出的汗水,指着地上的被子:“今晚我就睡這兒!”
“去床上睡。”趙文塵擦着濕潤的頭發,掃了眼地上簡約的‘床鋪’,又看了眼毫無自覺的某人。
眼裏是明晃晃的不贊成。
“夏天這麽熱,我睡地上不要緊。”許冬知腳尖尴尬地點了兩下地板,福至心靈:
“你不會是害怕我看到你房間裏的小電影吧?”
一陣詭異的沉默……
趙文塵的房間跟客廳的區別就是房間咯放的是床,而客廳是桌子。
沉靜壓抑的黑灰色調,整個房間只有電腦桌跟床兩樣大型家具,哦,床頭邊還有倆櫃子。
許冬知發散思維地想,趙文塵不會是緊急把房間裏的毛片藏在床底下或者櫃子地下吧?
這樣他只要一躺下就能看到床底下成箱的片兒……
冷眼旁觀某只鳳凰崽子一臉興奮地躺下,還探頭探腦地朝他床底下看。
有時候他真的會好奇,不同物種之間真的會有腦回路差異?
“沒有那種東西。”趙文塵扯下搭在脖頸上的毛巾。
動作利落,帶起手臂上遒勁的肌肉線條,優美且有力量。
該說是意料之中嗎?床底下空空如也,一塵不染,許冬知探頭看了半天,什麽都沒看見。
“白高興一場。”許冬知沒趣兒地擺擺手。
手沒能成功落會被子上,被人一把抓住,借着使勁的方向,許冬知坐起身。
接着就看見趙文塵捏着毛巾一角,微微低着頭,柔軟的觸感爬遍手上每一寸。
“你想看?想看的話一會兒我去樓下買一塊。”趙文塵的語氣平常地好像在說今天天氣真不錯。
許冬知手指彎曲一下,睫毛顫動地厲害:“我沒想看!”
“也行。”趙文塵沒做他想,“反正你發情期來了我也可以教你,不需要另外學習。”
這話說的,是不是證明趙文塵不是第一次。
他以前也幫過其他妖,也會跟其他的妖親吻,身體接觸,也會幫其他的妖擦手。
“趙文塵,我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用過。”許冬知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身體變得僵硬。
但是他的聲音不小,趙文塵已經聽見了。
“你又在想些什麽?”趙文塵松開手,敏銳地捕捉到許冬知眼中閃過一絲委屈。
鳳凰崽子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裏是多委屈的一副模樣,他糾結了會讷讷:“你要是跟別人親過,我就不要你了。”
他要讓佘老師換個人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