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謬贊
第99章 謬贊
“差不多吧, 反正,你等我好消息,給我一個月, 一個月之後, 咱們就可以開始了。”
“一個月啊,太短了。”
謝秋莳皺了皺眉,她和沈灼灼約定好,等沈灼灼開始行動,她必須在此之前,确定推行相關的法律, 一個月的時間,推行廢除青樓等場所的律法,阻力很大。
“不用想得那麽全面,立法難度很大,但一個月也差不多了, 這件事最關鍵的點不在立法上,而是在執行上, 如果執行的不到位,那立法也沒多大效果,一個月,一千人,其實最多管一管京城及其附近,如果想要在整個大莊推動這項法律, 需要更多人, 目前的情況來看, 只能自上而下慢慢來,沒個三五十年, 看不見成效。”
如果擁有一定的工業基礎,有大量崗位需要人,那麽掃黃,拯救失足婦女的行動會展開的很順利,因為那些被拯救回來的人,她們有能容身的地方,有養活自己的能力。
如果擁有一定的醫療能力,那麽就能拯救更多身患有病的失足人員,為了活命,她們會願意堂堂正正做人,即使苦一點兒,也不會死,還能擁有尊嚴。
現在的大莊,無論是工業還是醫療,都比不上近現代,勉勉強強也算是都有吧,可那些東西,根本無法惠及普通人。
唯有一點點推進,方能不鬧出大亂子,導致整個行動功虧一篑。
謝秋莳明白了,又是一個需要時間的政策,“阿灼,你提出的每一項政策,目标都極為遠大,激進,可你做得事情,卻很是小心,一步一步地走,不緊不慢,你說你到底算是急脾氣,還是慢脾氣呢?”
“臣沒脾氣,臣哪兒敢跟陛下鬧脾氣呢?一切,都是為了大莊能變得更好,僅此而已。”
沈灼灼跟謝秋莳開了個玩笑,等謝秋莳臉上笑意更濃時,半真半假說了自己的真心話。
她其實是害怕的,從後世而來的她,可以從歷史中看出,到底哪一條政策更加适合中原大地上生存着的華夏人,但她又很擔心,因為每一條政策,它的目的都是為了讓天下人過得更好。
沒有一條政策,是向着身為君主的那個統治者。
雖然目前大莊變得更好,謝秋莳的帝位會坐的更穩,但對于其他皇帝來說,這終究是個隐患。
而在這個封建時期,人分高低貴賤的時候,這些政策無疑是非常危險的,不僅僅會對整個社會的構成造成危險,還會對沈灼灼自身造成危險,謝秋莳一旦發現這些政策的本質,并且因此而不再信任她,她就是全天下最該誅滅的亂臣賊子。
說一句誇張的話,沈灼灼是将自己的命放在鋼線上,然後走在萬丈懸崖之上,一不小心,掉落鋼線,她就會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她想讓大莊變得更好,也想讓自己名留青史,卻不想因此丢了性命,所以才會表現出截然不同的兩種形态,制定目标時,宏圖遠大,執行計劃時,步步為營。
謹慎點兒好,沈灼灼想,她一定要将“謹慎”兩個字刻在骨頭裏,絕對不能忘記。
一夜過去,沈灼灼回京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京城,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沈灼灼的官員們,破天荒的都有些期待在早朝上見到沈灼灼,主要是這次沈灼灼回來,就和以往不同了。
究竟哪裏不同,那些心懷期待的朝臣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不一樣,有很多地方不一樣了。
如果用現代人的話來說,那就是身邊的同事,有一天突然變成能載入史冊那種級別的名人了,又期待又興奮,還有一點點嫉妒。
明明大家都同朝為官,怎麽你就那麽牛,我們只是不知名的某某呢?
其實他們能在朝廷當官,并且擁有參加朝會的資格,已經是這個國家少數的精英人士了,可這一類的精英,再難求,每個朝代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或許他們的名字确實會登上史冊,但後人并不一定會銘記他們,因為他們并不夠頂尖,歷史越悠久,能出頭的歷史名人就越少,需要記下來的前人已經夠多了,後人實在不想讓自己的課本,再厚幾頁。
沈灼灼面對那些人明裏暗裏打量的目光時,十分能理解他們激動的心情,但是她不太能接受自己在朝會上當猴子被人參觀。
別看了這幾位大人,謝秋莳都來了。
“陛下駕到!”
“臣等參見陛下,吾皇萬歲!”
小蘇公公喊得一聲,救了已經耐心快要耗盡的沈灼灼,她已經開始尴尬了,實現第一步青史留名成就的興奮感,都被這莫名其妙的圍觀,消磨了三分。
衆臣行禮後,謝秋莳擡手,“免禮,起身吧。”
“謝陛下!”
群臣行禮的時候,為了能提高默契程度,大家說的話都比較短,以免出現你說你的,我說我的,最後明德大殿變為菜市場的情況發生。
往常群臣的聲音都很統一,今天卻稀稀拉拉,顯然有人沒跟上節奏,謝秋莳一看就發現,那幾個沒跟上節奏的朝臣,都是沈灼灼附近站着的朝臣,她心下了然,看來這幾個人是光顧着打量沈灼灼了。
謝秋莳目光在沈灼灼身上停留一瞬,随後說道:“昨日收到蠻國遞來的文書,三日後,蠻國将會送來盟書定下的補償金銀,以及西照九城的輿圖。蠻國只是大莊屬國,按理說應該同其他屬國一樣,由鴻胪寺負責接待,但這次蠻國的使臣身上帶着輿圖,十分重要,不能怠慢,還請諸位再行商議,選出負責蠻國使臣安全的官員來。”
蠻國使臣不重要,但是他身上的輿圖很重要,準确來說,是使臣身上的其他東西非常重要,那就是西照九城的布防圖。
有了輿圖,不代表攻城略地變成一件簡單的事,獻上輿圖一事,象征意義大過它的實際意義。
最重要的是,輿圖裏還有蠻國此刻駐紮西照九城的軍隊的布防圖,布防圖到手,大莊才算是徹底掌握了西照九城。
說起蠻國的事,朝臣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沈灼灼身上,沈灼灼面帶笑容,坦然面對所有目光。
不過她的笑,仔細看能看出并沒有多少真心。
還看什麽啊,老娘把西照九城都要回來了,西北軍将地方打下來了,我們的任務都已經完成了,你們要是連一個布防圖都守不住,那不如重新和談,西照九城別要了。
因為大莊其他文官太廢物,什麽都幹不了,所以西照九城如數奉還,省得蠻國使臣在他們眼皮底下出事,丢臉丢到鄰國去。
沈灼灼今天的脾氣有些不好,昨晚上她在宮裏沒睡好,和謝秋莳讨論了許久之後的計劃,同時還想了想要怎麽跟方楚星與趙紫煙談談,有關培養更多醫生的事情。
大莊接下來真的會非常缺醫生和藥農。
因為徹夜思考,導致她嚴重睡眠不足,脾氣好不了一點。
“陛下,臣舉薦禦史臺的沈禦史,負責接待此次蠻國的使臣,沈禦史千裏赴邊關,與蠻國和談,将西照九城如數要回,勞苦功高,她有勇有謀,此事還是她一力推進,于情于理,蠻國的事情,都應該由沈大人繼續接手,這些功勞,都該是沈大人的。”
一名沈灼灼不太熟悉的官員站了出來。
以前的老上司,和沈灼灼沒說過幾句話的翰林院學士曲輝,他是明成帝的心腹,自從明成帝一病不起後,他的權柄被謝秋莳奪了不少。
謝秋莳已經跟他說過,之後會将他從翰林院調走,調入禦史臺或者六部之中。
沈灼灼認為曲輝會很讨厭她,畢竟原本她是他的下屬,若有一日曲輝入了禦史臺,那她就成曲輝的上司了,昔日下屬沒多久就變成頂頭上司,換到誰身上,估計都不會太好受。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別看曲輝此刻說的話是在為她争取利益,似乎是好事一樁,但實際上用腳趾頭想都能明白,他曲輝又不是她下屬,也不是她的盟友,怎麽可能突然對她好?一切看似友好的舉動背後,鐵定有坑等着她跳進去。
重新想一想曲輝的話,便知道問題出在何處了。
這是官場慣用招數之一的捧殺,将人高高捧起,狠狠摔下。
盛贊沈灼灼有勇有謀,完全不提使臣團裏的其他大人,還說所有功勞都該是沈灼灼的,幾句話就塑造出了沈灼灼不容人,不給人分功勞的吝啬形象。
沒人願意跟着這種上司幹活,苦勞是他們的,功勞是上司的,想想都覺得窒息。
“陛下曲大人此言差矣,先不說此次和談,功勞不止在臣一人,臣實在算不上勞苦功高,只說一件事,蠻國現在已經是我大莊的屬國了,臣乃禦史臺的禦史大夫,九卿之一,區區一個屬國的使臣,需要臣去接待嗎?”
沈灼灼完全不跳坑,先提一句被曲輝刻意忽略的使團其他成員,随後又搬出了她的身份,認為她一個上卿,去接待屬國使臣,太給屬國使臣面子了,難不成出使大莊的使臣,是那位左親王不成?
也就只有蠻國的王和王儲,亦或者蠻國大部落首領,大将軍,才有資格讓沈灼灼去接待。
沈灼灼此言一出,曲輝收了收笑,沖沈灼灼行了一禮,道了一聲抱歉,說他記性太差,竟忘了沈灼灼九卿之一的身份,實在罪過。
還開玩笑地說道:“實在是沈大人太過年輕,大莊從未有過如此年輕的九卿,實在是年少有為啊。”
他這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既然你搬出自己九卿的身份,那我就煽動衆人對你的記恨,這麽年輕的九卿,之前從未有過。
先前帝位更疊,沈灼灼在謝秋莳心中分量很高,她自己出身正,又和宗親之女和世族貴女走得近,旁人不敢随意招惹她,因此才叫她順順利利登上九卿之位。
現在她功成名就,多餘的東西,總該還回來一點兒了,九卿之位不是一個小丫頭能坐穩的!
曲輝心中發狠,等着沈灼灼接招,他心裏設想了好幾種沈灼灼應對的說辭,同時也有了下一步煽動妒火的想法。
結果沈灼灼沖他一拱手,說道:“多謝曲學士的誇贊,曲學士謬贊了。”
她直接應下了。
沒錯,她就厚着臉皮,将年少有為和最年輕的九卿名頭認下了。
這一下可把曲輝打了個措手不及,他還從未見過如此不自謙之人啊!
自謙什麽啊?別人說的都是實話,她幹嘛不認?有能耐你就當着百官和女帝的面兒,多誇我幾句,看看是你先詞窮,還是我先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