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也喜歡比我小的
第46章 我也喜歡比我小的
離開陸之岸,路佳只覺得惡心反胃。
她捏着那張檢驗單,也不敢立刻回家,怕露出什麽來,招惹到路佳媽。
百無聊賴,幹脆她約了鐘明理去了上次那家拳館。
發洩完,倆人又去新天地露天吃飯喝酒。
幾杯酒下肚,鐘明理明顯看出路佳是在猛灌,聯想到方才她出拳的樣子,于是關切地問道:“你這又是怎麽了?碰着什麽事兒了?你前夫一家人又跑出來惡心你了?!”
路佳微醺,用食指點了點空氣,而後用力将舌腔裏的一口酒咽了下去。
“不是他惡心,而是我覺得自己惡心!”
“這……”鐘明理一頭霧水。
路佳借着酒勁,把下午遇到陸之岸,他扯什麽“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話給說了。
“明理,你說,我怎麽能跟那麽個人……”路佳實在是難以啓齒,卻又如鲠在喉。
那些過往的夜幕裏的細節她都不敢想。
陸之岸在那方面也是極度自私的,他喜歡躺贏,總是要求路佳在上面。
一點力氣都不肯花。
鐘明理聽懂了,她壓低了聲音小聲詢問路佳:“你這些年,難道都沒有……?”
路佳酒醉心卻清醒,她如實回答:“一次也沒有。陸之岸基本上幾分鐘就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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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到現在才離?!”
鐘明理一時沒控制住,高聲喊了出來。
她知道路佳能忍,沒想到她這麽能忍。
路佳勸她低聲,又苦澀地抿了一口酒道:“那我有什麽辦法?要不是陸之岸越來越過分,我也不會因為這個離婚。”
鐘明理聽了卻搖搖頭,正色道:“路佳,你這個觀念太傳統了!現在早就不是封建社會了,女人有追求‘幸福’和‘性福’的權力。這個可以放在明面上講,不丢人。婚姻裏,性是鋼筋,情是磚頭。你這連鋼筋都沒有,難怪婚姻的大樓搖搖欲墜了。不過反過來說,你倆感情不好,你不認可對方,那方面也不會和諧的。”
路佳垂頭喪氣,短聲道:“你說得沒錯。”
而後,她又抿了口酒,極其痛苦地對鐘明理吐槽:“可我現在只要一想到過去跟陸之岸的那些事兒,就……”
路佳說不下去了,誰都無法将過去像日記一樣撕了,也不能像硬盤一樣格了。
陸之岸和她交融的場景,每一幅畫面裏都爬滿了蛆蟲。
路佳恨不能像蛇一樣蛻皮,再長出一層幹幹淨淨的新皮膚。
“好了好了,別想了。”鐘明理輕輕拍了拍路佳的手,安慰她,“就當被狗咬了。被狗咬一口和被狗咬十年,性質都是一樣的。覺得惡心,忘了就好,不必自己惡心自己。”
但那些和陸之岸赤誠相見的畫面,他肚子上浮油一樣地贅肉,就像是今天被那句話,打開了機關,不停在路佳腦海裏回放。
她控制不了。
“你骨子裏很傳統。”鐘明理安慰路佳,“不過傳統也不是缺點。如果你真忘不掉,那我建議你,不妨用新的記憶去替換那些不愉快的舊經歷。”
“替換?”路佳拿餐巾紙掩住鼻子,睜大了眼睛。
“對,替換法。”鐘明理解釋道,“如果文件無法删除,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替換。”
“哎呦,我的親妹妹!”路佳緋紅了臉,還好有酒精的掩飾,“那這事也得有人配合我的呀!你以為我是某女郎啊,追我的人從這裏排到法國,都等着能和我春宵一度?”
“你眼前不就有現成的嘛。”鐘明理眨巴了兩下睫毛,提醒她。
“誰啊?!”
路佳搜羅整個腦海,也想不出有誰能等在那,就為了和她搭房子“紮鋼筋”。
“楊葉啊!”鐘明理明示。
噗!——
路佳一口老酒從鼻腔裏噴了出來!差點沒嗆死自己!
“我的親娘四舅姥姥!”路佳忙不疊地辯白,“我要和他有事兒,那八百年前早有了!還等到今天啊?他——”
“他怎麽了?”鐘明理滿不在乎地拿吸管戳了戳杯子裏的莫吉托,“我們楊總,又高,又帥,又有氣魄……還有錢!多少小姑娘排隊倒貼他呢!”
鐘明理說“又高,又帥,又有氣魄”的時候,不自覺地秒變星星眼。
“你還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吃人嘴短那人手短啊你!”
路佳拍醒她,斜乜表示嘲諷!
“那你覺得他那麽好,怎麽不自己考慮一下?”
路佳明知鐘明理對楊葉毫無意思,還是故意調侃她,不能就自己一人膈應不是。
“我喜歡比我小的。”鐘明理攤牌。
她就喜歡小鮮肉,不喜歡老臘肉怎麽了?
被塵世煙熏過的,總不及原汁原味香醇。
“那我也……”路佳差一秒就脫口而出!
很快,她立刻警醒!
她差點就脫口而出:“那我也喜歡比我小的!”
但……路佳從來就沒有思考過任何“姐弟戀”的問題,這個“喜歡比自己小的”觀念,到底是誰 inception 到她腦海裏的?!!
太詭異了!
她完全就是下意識的,根本就不經過思考直給出的答案!
“你也什麽?”鐘明理還在對面,眼巴巴地眨着長睫毛,期待着她的下半句。
“那我也是佩服的。”
路佳趕緊端起面前的酒,一飲而盡,掩飾自己的心虛。
“你真的不考慮楊總啊?”鐘明理不死心,“那你可別後悔!我可聽說楊總離婚後,在公司可吃香了!好多新來的小姑娘圍着他轉。”
“轉吧轉吧。”路佳無所謂地揮揮手,“他就是太陽,有個九大行星也正常。”
胡侃閑聊到這,路佳還是逃無可逃地,一股悲切湧上心頭。
她是可以用插科打诨掩蓋自己內心的恐懼,也可以逃避到離婚的痛苦裏去回避更大的傷痛,但是那張檢測單,終究是實實在在地躺在她的包裏。
白紙黑字,給她的親媽判了死緩。
路佳又猛灌了幾大口酒。
鐘明理看的透徹,也漸漸斂起神色,認乎其真地遞了張餐巾紙給路佳:“行了!說正題吧。到底什麽事?”
“咳咳!”
路佳接過餐巾紙擦了擦嘴,從包裏掏出那張檢驗單遞給鐘明理。
“癌?”她睜大了眼睛。
“我媽。”
“什麽時候的事啊?”
“陸之岸今天才給我的。”路佳忍住崩潰道。
“路佳……”
一時間,鐘明理也不知道該怎麽勸慰自己的姐妹了。
閻王叫人三更死,誰也活不到五更天。
生命就是這麽殘酷。
來的時候,不征詢當事人意見;走的時候,也不會提前告知歸期。
“我爸。”路佳帶着酒勁兒哽咽了,“我爸就是我讀書的時候,得癌走的。從發現癌細胞到人變成骨灰砌進墓地,一共半年。”
“路佳,你別難過,也先別急。”鐘明理竭盡全力地勸慰,“這癌跟癌,也是不一樣的。人跟人,更不一樣,也許阿姨的抵抗力強呢。”
“明理,你別安慰我了。”路佳心裏明鏡似的,“我下午百度過了,她這個病短則半年,最長也就三五年。我也很想逃避,但是逃避不了,事實就擺在眼前。”
“這……”
明理明白,路佳這時吐露的,才是內心最真實的痛苦。
“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鐘明理想了想,不由分說,拉起路佳就往外走。
“去哪兒啊?這還沒喝完呢!”
“下次再喝!你現在跟我去一個地方!趕緊的!”
路佳感覺自己的手都快被她鉗斷了,不得已,踉踉跄跄跟她上了出租車。
鐘明理帶着路佳,徑直來到瑞濟醫院 ICU 病房門口。
她指着裏面一個躺在床上,全身插滿管子的老人,說道:“這個老人,他家裏人曾經找我做過法律咨詢。”
路佳伸頭望了望裏t面奄奄一息的老人,不解地回頭,用眼神質詢鐘明理。
“這個老人 90 多歲了,你猜他在這裏面住了幾年了?”
“嗯?”
路佳還是不明白一臉嚴肅的鐘明理是什麽意思。
“整整四年多。”鐘經理抱着胳膊坦然地自問自答。
“這麽久?!”路佳又伸頭往裏望了一眼,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四年前,老人因為腦梗住進了這間 ICU。進去後,整個人就是神智渙散,不能主動進食,全天靠護工護理。早晨刷牙,就是護士用鑷子夾着一塊酒精棉花,伸到老人口中擦一擦。”
“這……”
路佳無法相信眼前的場景。
“這還有什麽生活質量和尊嚴可言?”良久,她忍不住回頭感慨道。
“沒辦法。”鐘明理攤了攤手,“老人的家屬希望老人活着。因為老人有着豐厚的退休金,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的子女就能拿到錢。ICU 允許家屬每天探望 1 小時,其餘的 23 個小時,老人都是在寂寞和恐懼中度過的。這位老人,已經在這裏度過了 1460 天了,如果每天以 5000 元計算,光費用已經超過了 730 萬。”
“乖乖。”
路佳感嘆。
但她還是不甚明白,鐘明理帶她來這裏的目的。
鐘明理只好邊扯着路佳往醫院外走,邊開解她道:“生什麽病,什麽時候生病,是老天爺決定的。但是生病以後,怎麽辦,這個決定權在本人和子女手裏。”
路佳略略開悟:“你是說我媽……?”
鐘明理攙着路佳點了點頭:“阿姨現在已經确診了。那你現在更加不能消沉逃避。不管是半年,還是三五年,你都得打起精神來,讓阿姨在最後的歲月裏活得有尊嚴、有質量。尊重阿姨的選擇的同時,最大程度地盡到做子女的孝道。讓阿姨開心、滿意、了無遺憾。”
“我明白了。”路佳含淚用力點了點頭!
她由衷地感謝鐘明理的幫助。
“你想想阿姨現在最希望的是什麽?”鐘明理不忘提醒,“肯定不是物質,也不是吃喝,而是子女的幸福和未了的心願。”
路佳抿了抿唇,仰頭深呼吸醒了醒酒。
任重道遠,還有萬裏路要行。
此刻确實不是堕落迷茫的時候。
面對眼前的一切,路佳捏緊肩膀上的包帶,她作出了一個慎重且大膽的決定——
她決定先假裝一切都不知道。
陪着路媽演完這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