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年就是個笑話
第16章 十年就是個笑話
路佳奔赴到瞿沖辦公室門前的時候,正看到他被兩個警察拷走,一屋子酸臭烏蘇說不清是什麽味兒。
路佳打開手機,精益的股價已經逼近跌停,最後掙紮的小弧線,就像一個溺死的人,沉入水底前吐出的泡泡。
神武也被精益拖下去三個點。
公司調了三個保安上來,停了公司今天所有的外賣快遞,就怕有財經記者和別有用心的人混進來。
路佳也沒心思看圖紙了,一整天整個人都愣愣地坐在辦公室裏。
陸陸續續有人跑進來和她提離職,她都批了,也沒空去算到底走了幾個人。
情懷嘛,也就是太平盛世時嚼在嘴邊的槟榔。
真的出了事,大廈将傾,永遠是樹倒猢狲散。
她有頻率地間隔刷着手機。
“裁員、欠薪、倒閉”的傳聞,圍繞着精益兩個字漫天飛。
路佳回想瞿沖加入精益之後的種種,怎麽也想不通,他為什麽要舉報精益。
老靳待自己人都挺好,瞿沖、楊葉、路佳,作為五虎上将,之前都是唯老靳馬首是瞻。
只要是一起創業的,要麽是只能同甘苦,要麽是只能共富貴,但精益初創留下來的幾個夥伴,大家都是各司其職,共同承擔,相互信任的。
精益能從一個皮包公司走到今天,靠的不就是他們幾個之間的信任麽。
怎麽所有的一切,說崩就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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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瞿沖說的“欠薪行賄中标”,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對了!
還有,瞿沖舉報精益,那瞿沖為什麽會被拷走?
經偵案件的周期是多長?
瞿沖會不會有事?
有沒有人去保他出來?
一連串的謎團在路佳的腦海裏癡纏交織。
這時,杜明堂敲門走了進來。
路佳沒有心思應承他半分,繼續低頭盤着那盒空的三七盒兒。
“有什麽打算?是離職,還是留下來?”
杜明堂坐在路佳對面十分平和地問。
仿佛他才是上司,路佳是下屬。
路佳心煩,沒有搭理。
杜明堂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我要是你,就留下來。精益背靠神武,船這麽大,一時半會兒垮不了。只要能把這口氣緩過來,就能查明事實真相。”
替精益說話,替神武畫餅。
也許永不崩塌的只有財閥小兒子的人設。
“查明事實真相又如何?Space 項目重新投标,是肯定的了。”
路佳是有很多事想不通,但有一點她現在經歷了這麽多事,反而越發明确,就是所有的事都是沖 space 項目來的。
“Space 項目對你們就那麽重要?”杜明堂不解。
路佳擡眸,冷笑:“Space 下面的三條地鐵線規劃是我和楊葉的導師做的。當年所有的規劃,都是為了 space 未來的前景,你覺得呢?”
“所以,Space 項目去哪兒,你就會去哪兒,對麽?”杜明堂替她說。
路佳的心事被戳中。
也許以前,她會留戀江湖義氣,老靳在哪兒她在哪兒,瞿沖楊葉在哪兒她在哪兒。
但現在,老靳在瑞士,老瞿在牢裏,楊葉在等死,她誰也追随不了。
對了,還有楊葉,他和瞿沖酒桌上酒桌下一起出生入死這麽多年?
也不會想到,瞿沖竟然會把精益給賣了吧?
對!她要去找楊葉,去找他商量對策。
杜明堂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會給剛受到刺激的路佳更大的打擊,又或者是致命的一擊,但他還是不得不說:“那我明确告訴你,Space 項目,接下來會在楊葉那裏。”
“你說什麽?”路佳驚詫地擡起瑩瑩的眼眸,“你是說,Space 還會在精益?”
“我說的是在楊葉那裏。”
杜明堂面如平瀾。
“這踏馬不是一回……”路佳脫口而出的“一回事”,話音還未落地,她突然就被某種不好的預感給侵蝕。
老靳走、機場照片、離婚、他老婆來公司鬧……?
這三天不到的所有片段,像蒙太奇電影一樣,不停在路佳的腦海裏回放。
她瞬間大腦 CPU 要幹燒了!
路佳大膽猜測出一種可能,雖然她不是編故事寫小說的,但直覺就是引着她這麽想:
老靳的走和楊葉有關,所以老靳發消息讓她不要相信楊葉;
楊葉離婚是為了轉移財産,因為他也是精益的小股東,他早就知道精益要亂;
瞿沖早就投靠了楊葉,他倆還是一起兒的,幫他把精益攪渾,替他頂缸;
楊葉出走成立新公司,帶走精益的團隊,拿走 space 項目……
這一招,是不是就叫釜底抽薪?
難怪,瞿沖把自己反鎖在辦公室 48 小時,楊葉根本就不擔心。
路佳胸口一陣絞痛!
她下意識地捋了下脖子,緩一口氣上來。
楊葉逼走老靳,她不惱;楊葉聯合瞿沖,她也可以理解;楊葉架空精益,她也可以覺得很正常。
但是!!!
這所有的事情裏,和她路佳有半毛錢關系嗎?!
她甚至連利用的價值都沒有!
楊葉整個計劃的閉環裏,根本就沒有她,她只是被輕而易舉地踢出局了!
她才是那個無名配角,陪着老靳、楊葉乃至所有人演了一出精彩絕倫又與她無關的戲!
她只是個建築師,而已!
老靳賞識她,可以用她;但現在楊葉不用她,她就再也不能染指 space 項目分毫。
這種挫敗和心痛,路佳一時間無法言說,也沒辦法消化。
“楊葉還在配合調查。但我查到,楊葉的工作室已經成立了大半年,法人是他前妻。目前正常運營。對了,還有,從你這離職的幾位設計師,都去了楊葉那。所以,我們有理由懷疑,楊葉之前是故意造謠,就是為了轉移大衆的關注點,讓你替老靳背鍋,讓大家認為精益變成這樣,你是紅顏禍水。”
杜明堂也像是一個冰冷的看客,坐在路佳的對面,冰冷地對她訴說着自己所了解到的一切。
是了,楊葉能查杜明堂。
杜明堂也不是吃素的,他也可以查楊葉。
商場、職場,永遠是狗咬狗,一嘴毛!
安安靜靜地齊心協力努力做建築不好嗎?!
為什麽要整出這麽多雞零狗碎一地雞毛的爛故事?
人性真的好簡單又好複雜。
簡單是目标明确只為逐利,複雜是你永遠都預料不到逐利的手段有多不堪和意外。
楊葉,路佳覺得自己認識的根本就是一個假的他!
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布局,又是什麽時候開始請所有人入局,背地裏搞了這麽多事,又打算什麽時候收網?
路佳想到楊葉計劃的終點,驚出一身冷汗!
如果瞿沖的舉報屬實,老靳已經跑了,楊葉有計劃地把自己摘幹淨,那麽最後被拉出來背鍋當替罪羊的,就只能是——和老靳在機場擁抱的她。
路佳覺得自己不行了,整個人都虛脫了。
她想到自己上個星期還跟傻逼一樣在加班,就恨不能穿越回去把那些時間都奪回來睡覺!
她用手肘撐着桌子起身,踉踉跄跄地拿起包,腦袋昏昏沉沉地只想逃回家。
杜明堂一把有力地扶住她,略心疼,反思自己是不是說真相說的太猛了,沒有考慮到路佳的承受能力。
他先道歉:“路佳,我說的只是我知道的,事實是什麽樣的,還需要進一步厘清。可能我貿然把這一切告訴你,忽略了你的心理承受能力。”
路佳陣陣反胃,有種想吐的感覺。
也許這就是心理上的極致痛苦。
“人活着,就是扛得住要扛,扛不住硬扛,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杜明堂扶着她,竭力安慰。
路佳整個人幾乎癱軟,挂在杜明堂堅實有力的胳膊上,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擡起眼眸,嚴厲警告杜明堂:
“你給我把嘴閉上!少說風涼話,也別再讀你那些狗屁毒雞湯。十年了!你知道十年對于我們意味着什麽嗎?意味着人生的三分之一!十年成長,十年寒窗,你現在告訴我人生剩下的最重要的三分之一,就是個笑話!”
路佳剛受過強烈的刺激,此刻根本不可能對前來“打小報告”的杜明堂再産生任何信任。
“好好,我不說了。”杜明堂立馬服軟。
他看出路佳是真的痛苦。
這時,楊葉出現在路佳的辦公室門口,映入眼簾的是,杜明堂扶着面色慘白的她。
“路佳,老瞿他……”楊葉興沖沖的,似乎有t什麽重要的事要告訴路佳。
杜明堂先入為主,她現在已不想再聽楊葉的任何花式解釋。
“我不舒服!我要回家!”
她逼着杜明堂讓開,她要走!
路佳含恨的目光掃過楊葉,眼中全是怨恨。
也是這一眼,她看清了楊葉仍然擺着一張無辜的臉,她腳下一軟,手下意識地把了一下門框!
杜明堂眼疾手快,上前扶住路佳。
路佳立刻狠狠地“pia!”地一聲将他的手揮開!
楊葉接上去扶,路佳狠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如錘骨寒冰,逼得他伸出手,卻不敢靠近。
“我送你下樓。”
杜明堂見狀,強扶。
路佳也不再掙紮,此刻的杜明堂确實好過楊葉。
陌生人的惡意總好過熟人的惡意。
望着路佳被杜明堂扶着經過自己的時候,楊葉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極度難受。
杜明堂的嘴角甚至還彌漫出一絲得意與警告。
楊葉雙手撐在腰間,方才的意氣風發,此刻蕩然無存。
路佳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她肯定是聽說了什麽。
他沒想到杜明堂會這麽快把他挖透了,而且路佳也比他想象得要聰明,已經自己串聯起一切,回過味來。
楊葉不知路佳已經知道了。
他以為萬事俱備,搞倒了老靳,搞倒了精益,以後 space 和公司很多項目都可以流入他的公司。
他剛過來,就是想和路佳協商,希望她也能離開精益,和瞿沖一起去自己的公司,繼續做建築。
他以為,這是他們倆終于熬出頭了。
但其實,路佳早已與他殊途。
來到地下停車庫,路佳上車後一直在抖,兩次挂擋都挂在 N 上。
她無法接受,把所有人耍了的摘果子的,是和她相識了十五年的楊葉。
從年輕到現在,她和楊葉之間就彌漫着某種複雜的情愫。
路佳現在不知道是應該後悔,還是應該慶幸,如果當時年輕,楊葉的媽媽沒有生病,他沒有回老家,說不定他倆現在……
她不想去想。
如果對老靳不負責任的出逃,路佳是愛恨交織;那麽對于楊葉布下的這個彌天大局,她連恨都不想去恨。
沒有資格,是她太笨。
“去哪兒?”杜明堂敲路佳的車窗。
“不關你的事。”路佳口吐寒氣。
“你這樣開不了車!下來!馬路殺手啊你!”
杜明堂不和她商量,也不給她機會狡辯,直接把路佳從副駕上給拉了下來!
“去哪兒?我送你去!你當我代駕行不行!”
“我把定位發給你。”
路佳學乖,踉踉跄跄地上副駕駛,有氣無力地掏出手機。
就算全世界都不對她路佳負責,路佳還是要對社會負責。她這個樣子确實開不了車!
路佳發過去的是自己老房子的地址,她想找個清淨的地兒,一個人靜一靜!
事業上的不遂心,讓路佳想逃回家庭生活中去找存在感。
既然她已經決定要和陸之岸離婚了,那在財産分割之前,她就要好好再盤點一下家裏的資産。
那套老房子,是路佳畢業的時候租住的老破小,只有兩室一廳,53 個平方。
後來路佳事業起飛,房東急着抛售,她就咬牙用自己的錢全款買了下來。
因為是人生的第一套自己的房子,所以路佳格外珍惜,後來搬去大平層,這套老的也沒有出租。
這套小房子,雖然是在老小區裏,外觀有些破敗,當勝在地理位置好,中環以內,離路野的學校也近。
路佳盤算着離婚要過來以後就直接過戶給弟弟路野。
在這個世界上,外人都不可靠,友情就是被利用的幌子,還得是自己的親弟弟,血緣才是這個世界上永遠都割不斷地羁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