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割舍
割舍
夜色如深淵般深沉，讓人無端生出徹骨的寒意。
秦姝一夜輾轉不成眠，直到第二日清晨雲屏捧着熱水進來伺候她梳洗時，她仍疲倦地睜着眼。
“姑娘，你別傷心了。楚儀這般忘恩負義的人不值得你為他憔悴傷神，過些日子，咱們一定能尋到比他更好的男子。”雲屏義憤填膺地說着，心底早将楚儀罵了千百遍。
秦姝沒有說話，眼底流淌着莫名的愁緒。世間男子千千萬，誰又能保證她一定能找到心裏屬意的那個人。
她的面上泛着落寞的光，雲屏看得難受，搜腸刮肚地想說些勸慰的話語，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這時滿兒從外頭走了進來，臉色有些猶豫，欲言又止地看向秦姝。秦姝擡起頭看着她，沒有忽略她眼底的為難。
“出什麽事了？”
滿兒猶豫再三，還是艱難地說道：“楚儀來了。”雲屏聞言氣呼呼地吼道：“你怎麽讓他進來了？”
滿兒委屈地看了她一眼，無奈地說道：“不是我，昨天夜裏太晚了，沒來得及跟李四他們交代。”
楚儀要入贅秦家的事，府裏的人都是知道的。李四他們怎麽可能會攔着準姑爺不讓他進來呢？
雲屏的眼裏閃着熊熊火焰，咬牙問道：“他現在在哪裏？我這就去把他攆出去。”
“在花廳裏等着呢。”滿兒話音剛落，雲屏氣息一沉就要朝外頭走去。秦姝見狀開口将她叫住：“雲屏……替我梳頭吧，我去見他一面。”
有些話總要說清楚才好。一味逃避不是她的風格，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雲屏驚訝地轉過頭看着秦姝，眼裏閃過一絲不解。秦姝神色凜然地朝她點了點頭，眼底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簡單地梳洗後，秦姝罕見地讓雲屏為她塗上了脂粉，将臉上的憔悴和郁色全都遮掩下去，讓人看不出一絲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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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兒神情嚴肅地扶着她去了花廳，楚儀正一臉焦急地在花廳裏來回踱步。見秦姝緩緩走來，立刻急切地迎上前去，卻被滿兒一把隔開。
楚儀神色一變，又沮喪又無助地看着秦姝。秦姝在他面前站定，眼神微冷，神色卻格外平靜。
這一眼卻讓楚儀的心瞬間冷寂了，他急着開口解釋道：“姝兒，你聽我說，我和雨表妹什麽都沒有，我心裏喜歡的人只有你。”
秦姝靜靜地看着他，沒有說話。倒是雲屏義憤填膺的質問道：“你還好意思說你們之間什麽都沒有，那為什麽你那表妹口口聲聲說你不要她了？”
楚儀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神色落寞地說道：“我和表妹從小在一起長大，她三歲那年姑姑和姑父就去世了，父親憐她孤苦伶仃，就将她接到家裏養着。”
“我只當她是親妹妹一般，從來沒有生出別的心思。自從十年前父親過世後，我一門心思只想着讀書考功名，更是沒有半分兒女情長，直到那日在月神廟遇見了你，我才怦然心動。”
楚儀言辭懇切地說着，眼裏閃着真誠的光。“我母親的确想過要讓我和雨表妹成親，可那時沒有遇見你，對我來說娶誰都沒有分別。年前回青州的時候，我跟母親說了要娶你的事，母親雖然遺憾我不能娶表妹，卻還是同意要和表妹說清楚。”
說着，他的面上流露出苦澀的神情。“我不知道母親沒有跟她說清楚，也沒想到她會追到京城來。姝兒，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瞞着你。”
秦姝眸中閃過一抹動容，幾乎要被他的話說服。他的神色太過坦蕩，坦蕩到她也忍不住要相信。
可轉念一想，昨日那位表妹凄絕的神色，分明就是非楚儀不嫁的樣子。縱然楚儀對她無心，可往後真的能割舍幹淨嗎？
從選定他的那一日，她就和他說過，若是娶了她，這輩子就不能再有別的女人。楚儀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可現在憑空冒出了一個情深意切的表妹，他真的還能做到當時的承諾嗎？秦姝有些不能确定了。
“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和雨表妹說清楚的。”楚儀語帶乞求地看着她。秦姝垂下眼不去看他。
難堪的沉默在空氣中流淌開來，楚儀只覺得連呼吸都帶着疼。
“你先回去吧。”秦姝斂眸輕聲嘆道。她現在心裏很亂，腦子也鬧哄哄的。秦母的事情還沒有解決，現在楚儀這裏也全都亂了套。
縱然沉靜如她，此時也未免有些六神無主。楚儀愕然地看向她，心裏莫名冒出一股慌亂，他低聲喊着她，“姝兒，我……”
“回去吧，讓我靜一靜。”秦姝平靜地擡起頭正視着他。沒有從前的和藹可親，不悲不喜，看不出半點情意。
楚儀心痛地低下頭去，喃喃說道：“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等下次休沐的時候我再來看你。”
今日是他上職的日子，即便熬了一夜，神情憔悴，他也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腳步朝外頭走去。
等他走後，秦姝疲憊地閉上了眼。她忽然就覺得好累，好想抛開一切，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想，縮在被子裏，逃避掉現實中的一切。
然而她的願望并沒有實現。當天下午，楚儀的那個表妹就找上了門。
“秦姑娘，我知道我不該來找你，可我實在沒有辦法。”女子淚眼婆娑地站在秦姝身前哭泣哀求着：“我知道表哥喜歡你，我也不求什麽，只要你肯讓我留在表哥身邊，哪怕不能做他的妾室我也願意。”
“從小到大就只有表哥對我好，自我懂事起，舅母就總說讓我長大以後做表哥的媳婦。若是沒有表哥，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她哭的越發傷心，一張臉上滿是淚痕。秦姝只覺得頭疼欲裂，不想和她糾纏不清。
“你走吧，楚儀和你的事跟我沒有關系，你犯不着來求我。”她還沒和楚儀成親呢，這個表妹要死要活地跑到她面前來哀求，到底算個什麽事？
“你趕緊走，要求就去求楚儀，別來煩我們姑娘。”滿兒兇狠地上前拉着她就朝屋外走去。
又過了五日，這個表妹又尋死覓活地來鬧了。“秦姑娘，我求求你了，你勸勸表哥吧。我的身子都給了他了，如今還能去哪兒呢？”
秦姝面容慘白地看着她，心底最後一絲眷戀也被扯斷了。她大概能猜到這個表妹使了什麽手段，可事已至此，她又能怎麽辦？
幸好只是有了議親的意向，具體的過程都還沒開始進行，否則她又要怎麽應付這個糾纏不休的表妹？
滿兒又一次扯着人拖了出去，這一回表妹呼天搶地的哭泣聲引來了四鄰的注目。滿兒算是知道了，秦姝和楚儀的婚事徹底沒希望了。
休沐的那一日，楚儀臉色灰敗地等在了門外。秦姝沒有見他，只讓滿兒把他從前送的那些禮物全都退了回去。
看到滿兒手上的那些東西，楚儀的面色越發陰沉。滿兒眼中閃過一絲同情之色，為他的際遇感到不忍。
“滿兒姑娘，我能不能再見她一面？”自從被表妹灌醉有了那一夜的荒唐後，他就憎惡起自己的不潔。
滿兒無奈地搖了搖頭，拒絕道：“姑娘不想見你，她讓我給你帶一句話。”
楚儀心中悲痛，目光哀傷地擡頭看着滿兒。滿兒嘆了口氣道：“姑娘說，她和你有緣無份，雖然做不成夫妻，可她還是祝願你前程似錦。以後好好待你的表妹吧，不要再來了。”
這個決定并沒有想象中艱難，也許是因為沒有愛過，割舍起來就沒有那麽痛苦。
滿兒回到屋子裏時，秦姝正落寞地坐在窗前，手中的書頁一直沒有翻動過。看着秦姝發呆的樣子，滿兒心底也生出了愁緒。
“姑娘，他已經走了。我都跟他說清楚了，往後他應該不會再來了。”
秦姝被她的聲音驚醒，聽了她的話，目光又落在了書上。那是很久以前滿兒給她尋來的話本子。
說的是一個貧苦的秀才，幾經磨難高中狀元後娶了宰相家裏的千金小姐。兩個人恩愛和美，成婚一年就生下了一個模樣可愛的女兒。
誰又能想得到，那寒門狀元在故鄉早就娶過妻生過子。宰相千金沉浸在夫君的柔情蜜意裏，直到那鄉下的娘子帶着兒子上門認親時，才從美夢中驚醒。
初讀此書時，秦姝還感慨着那狀元的負心薄幸，憐惜那千金小姐的天真無知。可事情發生在了自己身上，她才發現自己其實也很愚昧。
她只想着招楚儀為婿，自負地認為自己不會看錯人。可現實卻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她着實為此消沉了一陣子，直到雲太傅和雲起出現，才恹恹地起身相迎。
雲太傅還不知道她和楚儀決裂的事情，只當她是為了秦母憂心，才會這樣郁郁寡歡。
“舒兒，你別擔心，父親已經有了對策。”雲起忍不住開口安慰道。秦姝悶悶地擡起頭看着他，只見雲起笑了笑說道。
“父親帶了庚帖過來，再過幾日，我們就要真正成為一家人了。”
秦姝被他話中的意思震驚，錯愕地看向雲太傅。只見雲太傅神情溫潤地說道：“你母親已經同意了，我娶了她進門，便能一輩子護着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