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薛藤同學
“快到寶昌啦。”司機朝乘客笑道。
這裏路途遙遠，地形崎岖不平，長夜漫漫。
面包車穿梭延綿的山峰一路北上，他們已經駛進草原地帶。
車內放着蒙古草原的歌曲，原是沉悶的氣氛，豪放高昂的情調使得人心口掀起陣陣熱潮。
情不自禁的對那将要熟悉的地方憧憬。
靠窗而坐的女生烏黑柔亮的長發飄散着，如同潑墨般垂在腰際，恬靜淡雅。
她穿着鵝黃色防曬薄衫，身材纖瘦嬌小，膚色奶白，櫻花色的唇邊牽着娴靜的笑。
這裏就是蒙古草原嗎？
董壹所尋之處是草原上遍地盛開着紅色嬌豔的花朵，像江水邊上的曼珠沙華，似火妖嬈。
蒙古草原，寬廣遼闊，自車窗遠望，只能看見茫茫天際。
東南西北已經混亂了，她已經分辨不清故鄉在哪個方向。
她出生在平凡的家庭，上學每年都有國家補助獎勵。
爸爸是一名化工工人，三年前查出來肺癌，沒過多久離開了他們。
家鄉很多人給媽媽介紹對象，可是媽媽最後選擇跟身邊這個憨厚老實的蒙古人在一起生活。
媽媽說這是命定的緣分。
董壹是個乖巧溫柔的女生，在學校與學生和睦相處，上學的願望是長大後能成為一名教師，回到遙遠的故鄉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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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藍的天空，萬裏雲煙缥缈，無邊無際。
車輪卡到石頭重重的颠簸了下，驚醒了所有人。
董壹睫毛微微煽動，像極了草原上盛開的小白菊。
衣服被人拉扯了下，她轉過身去，坐在身邊的陌生男生伸手抓住防曬衣一角，擡頭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露出俏皮的笑容。
“額呵齊厄，迷尼莫ngo路渾？【姐姐，你是蒙古人？】”
“……”董壹眨了眨眼，完全聽不懂說什麽。
男孩笑嘻嘻的說：“姐姐，我是內蒙人，你也是我們內蒙人嗎？”
“我不是，你會說漢語？”她神色疑惑。
出遠門前，班長不是告訴她，內蒙人只說蒙語，出門騎着汗血寶馬，拉弓射箭，能歌善舞……
怎麽感覺被人白白當傻子忽悠了。
“嗯，我們從小讀蒙漢雙語。”男孩說。
“原來是這樣。”她委婉道。
“姐姐，你也是去錫盟嗎？”
她點頭微笑。
男生一聽，眼睛亮了下，開心的說：“我們錫盟草原很漂亮的……”
董壹耐心的傾聽男生講述草原的遼闊。
他叫蘇雅敖格，比她小兩歲是一名初二學生，暑假跟着爸媽去京都做生意，現在返程回家鄉上學。
年紀那麽小，竟然這麽肯吃苦，不由得有點驚訝。
“姐姐，我是你認識的第一個內蒙人？”蘇雅敖格的笑的天真無邪。
董壹愣怔住，點頭。
“我也住在鎮上，離姐姐家不遠，而且離六中很近哦，我以後可以找你玩麽？”
“嗯，當然啦。”在內蒙人生地不熟，能交個小朋友好像也不錯，她從兜裏拿出兩只棒棒糖給他，初中的孩子應該也很喜歡棒棒糖吧。
看着蘇雅敖格開心的接過去。
她将視線繼續轉向窗外延綿而荒涼的山峰，平原上一排排高大整齊的風力發電機，随風旋轉。
——遙遠的錫盟。
錫盟有着大面積的草原和沙漠，以及上千個大小湖泊。
在零星散落的蒙古包映襯下，天空純淨明亮、草地遼闊壯麗。
這裏風吹草地，牛羊成群。
董壹望着淳樸的牧民生活，愣怔住。
草原離鎮不遠，交通不便利，載他們的那輛越野面包車要不是車底盤高，鐵定陷在某個坑裏出不去，草原的生活水平也沒有鎮上優越。
來到內蒙古的十天裏，董壹的人生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首先成了六中的一名高一學生。
身邊多了位內蒙古新爸爸。
新爸爸離過婚，孩子被前妻帶走了，而媽媽改嫁過來後，她便随着媽媽的姓氏。
戶口本上的姜壹改成了董壹。
這是他們新的開始。
只要媽媽能幸福，她欣然接受這份恩典。
六中是鎮上僅有的一所高中。
校風據說很正能量，學校不是很大，跟蘇南地區并沒有區別，只是多了種悠久歷史的韻味。
董壹穿過延長的大道，背着書包進了教學樓。
嘈雜的走廊裏，學生三五成群，嬉笑打鬧一片。
尋找自己所在的班級，她擡眼看着金色貼牌上挂着的一（10）班，心喜半分。
古怪的望了一眼合上的教室門，是紅木質的，有些年代感，少許陳舊。
只是裏面怎麽沒聲音。
狐疑了一下，伸手緩緩推門而入。
誰知“砰！”的一聲巨響，木門轟然倒地，灰塵滿天。
空氣都變得混沌。
噗——！
驚訝中還沒緩過神，緊接着一桶冰涼透徹的水傾倒而下，将她從頭澆汁腳底。
她閉上眼睛，剎那間呆了。
教室裏的學生們一個個也呆住了。
胡達瞪大眼睛，揪住同桌的衣服，怒氣沖沖道：“這他媽是誰啊，怎麽不是薛藤那臭小子啊！”
“我也不認識啊，阿蓮不是說薛藤今天會來上學嗎？！”元布吉摸了摸腦袋疑惑不解，這細皮嫩肉的小丫頭哪裏來的？一看就不像他們蒙古人。
“靠，你他媽耍我啊！”
“怎麽會啊，難道他知道我們要搞他突然不來了！”
“那你還給老子亂出主意！”
董壹渾渾噩噩的，此時狼狽不堪的站在門口，不知道該進去還是自動退出去。
教室裏的學生擡頭看着她議論紛紛。
“咦，這女生好小啊！”
“六中已經不是我們蒙古族的天下了，新來的妹子吧。”
“喲喲喂，挺可愛的呢。”
“有我們蒙古女生好看嗎？眼瞎！你也行了吧，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啊！”
她好像第一天上學就脫離群體，學生們不是很喜歡她。
董壹身上裹着濕噠噠的衣服，有點無措的站在門口。
一道身影突然從身邊掠過，董壹趕緊回過神來。
男生氣勢逼人的走到某個學生桌邊，上去就是一頓狂揍，直接操起凳子上，兩人打的不可開交。
“xx #c%……”男生邊打嘴裏兇着她聽不懂話。
“薛藤你他媽有種啊，還以為你滾回女人堆裏了呢！”胡達牙齒直流血，一笑粘稠的血從嘴巴流下，讓人驚悚。
“啊——！！”
女生吓得紛紛躲開。
“你不是要跟我對打嗎？現在還打不打！”
“啊薛藤，老子不會放過你！你他媽還是不是安達！！”
“xxxc @##……”薛藤冷哼了一聲将凳子扔在地上，擡腳踩在他的桌子上，接着将書全都揮到地上。
氣氛僵硬充滿暴力，董壹不自覺的把腿往後伸，膽怯的退到走廊。
這些學生打架真的好強悍，心髒有點受不住刺激，她還是等他們打完了再進去吧。
眼前的光線閃爍了下被人遮去，一片陰暗。
董壹身體驟然怔住，眼簾微擡。
薛藤襯衫半敞，雙手插兜，身材筆直挺拔，五官端正英俊，因處于青春期下巴隐着青澀的胡茬，個子比她高出許多，那眼神藏着她看不透的情緒。
她睫毛漆黑拂下一道麗影，眼珠子好奇的打量一眼，然而對方那灼灼的目光像野狼充滿侵占的意味，掃過她秀麗的小臉時，帶着點笑意。
……
董壹內心波瀾不驚，擡起臉看向廣袤草原。
身邊的男人憨厚老實跟董芝講述草原牧民的生活。
新爸爸在草原上幫住烏赤力叔叔羊牛羊，擠牛奶送貨，她不是很了解這裏的風俗，一直站在旁邊聽大人之間閑談。
現在語言逐漸漢化，偶爾會聽見幾句聽不懂的蒙古語，其他人還是用漢語交流，這裏除了荒涼了些。
青山綠水，景色宜人。
“董壹，今天在學校怎樣？”新爸爸開始關心她在學校的情況，鎮上只有哪一所高中，至于好不好還是進去的人才能知道。
她牽出抹笑，點頭：“同學們都很和善。”
陽光也很燦爛，衣服濕了站在太陽下很快就幹了……
“阿爸給你介紹下烏赤力的侄子，這小子也在六中上學，跟你是同班，有他在學校可以多照應你。”胡察胡須顫了顫，強壯的身軀遮住她眼前的光線，轉身笑着走上前。
董壹天生漢族血統，身材嬌小，膚色白膩，混在人群中形成鮮明對比。
站在一起早已被淹沒了去。
胡察帶他們進了蒙古包裏，烏赤力是草原上的牧民，熱情豪爽給他們準備了豐富的晚餐。
董壹看了眼桌上的食物。
果條加奶茶，牛肉幹，奶豆，手把肉……
看着圓盤大的太陽還懸在天空，此時已經夜七八點左右，在蘇南天早已黑沉沉的。
她端起碗喝了口奶茶，眉毛跳躍了下，喉嚨梗了梗，乖乖的将碗放在桌上。
——好，好鹹呀。
胡察看着她，問：“壹壹，你怎麽不吃？在烏赤力這兒別客氣！”
她用求助的眼神望着在一邊吃手把肉的董芝，然而對方并沒有領會，她抿着鹹澀的唇，輕聲說：“阿爸你也吃，挺好吃的。”
“壹壹這孩子很害羞啊，哈哈哈。”
董芝笑了笑，“她就是這悶脾氣，被我寵壞了。”
“女兒嘛該寵的。”胡察拍了拍大腿哈哈大笑，到了碗酒咕咕的喝着。
董壹牙齒不好，咬着牛肉幹像咬石頭一樣硬，軟化了會兒才咬斷一截，這兒的風幹牛肉還是很鹹。喝習慣了甜味奶茶喝不慣鹹奶，可能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緣故，阿爸跟牧民膚色偏黑，身材強壯有力，不是她能比對的。
走出蒙古包，閉上眼睛呼吸草原上新鮮的空氣，正巧看見準備牛肉幹的烏赤力叔叔。
中年男人說着不太标準的漢語，“诶小姑娘注意腳下別踩到糞便，現在草原上蚊子多，還是進去坐，這麽好看的臉別被咬出包來。”
“我知道了叔叔。”董壹微笑點頭。
“我那侄子跟你一樣大，這小子騎馬去了山腰轉轉待會兒回來，要不是你們急着回鎮上，肯定要介紹給你。”
碧藍的天空下。
她遙望彩霞映照下的山腰，一道模糊的人影騎着馬在草原上奔騰。
速度太快，身影恍恍惚惚的看不太清楚。
世上應該沒有那麽巧合的事情，此薛藤非彼薛藤。
她鼓了鼓腮，自我寬慰。
出生在草原的孩子也有那麽幾人真的會騎馬，第一次看見，不禁有點豔羨。
她閑暇無聊跑到一處長滿白色花朵的地方，摘下朵白花放在鼻尖嗅了嗅。
挺香的，可以帶回去當天然清香劑熏熏屋子。
她掏出手帕準備包裹花時，風起帕子從指尖飛走，飄蕩在空中。
“我的帕子……”
耳邊一陣馬兒的嘶鳴，董壹斂眉頓了下，惶惶然直起身子。
倏地，面前多了一匹棕色馬兒。
馬兒濃重的呼吸噴灑她一臉。
董壹吓了一跳退開幾步，揚起臉眯起眼睛才能看清馬背上人。
腦中轟的一聲嗡嗡作響，驚的瞪大眼睛。
馬背上的男兒骨子裏散發着桀骜不馴的味兒，身穿黑色開領襯衫，拉住缰繩居高臨下低視馬下的她，目光像月下的野性十足的狼讓人忌憚。
心咯噔一下！
他不是六中打架鬧事的那不良少年嘛！
薛藤勾着唇，流裏流氣的，眯眼笑道：“原來是你，可愛的其其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