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中, 夫妻成家講究的是門當戶對。
男女雙方的年紀相當, 家室搭配, 生長環境以及接受的教育相同，生活上會減少摩擦, 夫妻情感和諧。
這話不無道理。
葉朝作為律師, 很少接夫妻間打離婚的案子，因為自身經歷，本就對婚姻沒有好感, 不願意再面對曾經相愛親密的夫妻變得猙獰的一面。
感情一旦變質，人會變成食人的獸, 恨不得将對方撕碎坼裂才甘心，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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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葉, 你有家不回, 躲在我這兒哦。”甄青泉盤着修長白嫩的大腿，在葉朝的對面打趣她。
葉朝正鬧心呢，躺在沙發上動都沒動一下，“怎麽，你煩我？”
“明知故問呢, 你在我這人住多久我都沒意見, 主要是你這事兒辦的吧, ”甄青泉斟酌了一下形容詞，最後決定，“挺不地道的。”
是不地道。
祁臣辛苦賺錢買了飛機票回永興來看她，她剛回家假裝接個電話, 借口說公司臨時安排出差，拿了兩件換洗衣服就從家裏跑出來了。
臨走前，她都沒敢看祁臣的臉。
心裏多少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可她必須心狠點！
祁臣還太小了，年輕人正值盛年，剛剛接觸情愛，滿心傾付，自然以為感情可以天長地久，然而往往再過上幾年，當看透了感情，再掂量掂量，輕如風中羽毛。
誰不是在初戀時滿心期盼白頭偕老，一旦熱戀期過，只剩下滿地的盆缽碎片。
祁臣有時間可以蹉跎，她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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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葉朝不想讓自己陷得太深，即便曾經郭昊的背叛沒有傷到她的骨血，然而分手那幾個月她過得依舊艱難。
她和郭昊曾經四年的情感，他追求自己良久，兩人又是從校園一同到社會拼打，這期間哪怕熱情不在，互相扶持的情誼更為深厚。
對婚姻并無好感的自己都曾經差點一腳踏入圍城，可現實給了她狠狠地一巴掌。
讓她更不相信感情。
同樣，她也無法完全相信祁臣。
他還是學生，人生有漫長的路要走，校園裏青春靓麗與他同齡的女孩子繁多，這世上有幾人能抵擋住誘惑？
就連最開始自己，不也是先喜歡祁臣的樣貌才漸漸起了心思的麽。
所以就這樣。
在情感還未糾纏更深時斬斷，無論是對祁臣或者是自己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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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朝在躲了祁臣幾天之後，一天早上收到他的微信。
小田螺：【我回校了，冰箱裏我放了做好的豬蹄湯，你熱熱就能喝~】
一樣和往日賢惠，一樣可愛的波浪線。
葉朝看了下，沒回複，默默退出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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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決定結束這段不清不楚的關系。
可不想一下子把事情做絕，畢竟兩人曾經那樣親密，有過動人的熱情，葉朝不願意像丢垃圾一樣把祁臣趕出門，所以先采取冷處理，如果這期間祁臣在學校找到了适合的女生，主動提出的話，那就更好了。
想到這裏，她忽略心頭窒息般的沉悶。
到了晚上，葉朝下班回家，屋子裏幹幹淨淨，飄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地板光潔如新，好像下一秒祁臣會圍着圍裙從廚房裏走出來，把她手上的包接過去，長臂一伸摟住她，再親親她的頭發，對她說：“快洗手吃飯，我做了你最喜歡的醬骨頭。”
葉朝深吸一口氣，走到廚房打開冰箱。
白瓷盅裏盛滿了炖好的豬蹄湯，豬蹄已經軟爛，白潤的高湯聞起來清香撲鼻，稍稍一熱，将湯與豬蹄肉送到嘴裏，軟嫩如補丁，好吃到讓人流淚。
嗯，因為太好吃了，她才會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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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朝的冷淡持續到祁臣的學校放寒假。
祁臣拎着行李回永興，到家的時候發現葉朝還沒下班。
他去了一趟超市，買了不少肉和菜，先把骨頭炖好，這麽些日子，她一定想吃醬骨頭了！
小銀魚處理幹淨，和蝦皮、紫菜一起煮成魚湯。
葉朝喜歡吃餃子，他絞好肉餡，特地做了新鮮口味，是槐樹花味道的，清香甜潤，一口下去，肉汁與香氣融合。
涼菜是拌的花椒葉，混有草木清香與微微的麻感，她喜歡這種新鮮的菜。
祁臣已經可以想象葉朝吃的時候驚喜睜大的眼睛了，然後誇他：“太好吃了，祁臣，你真厲害！”
他喜歡葉朝誇他，這證明了她喜歡他、需要他。
飯菜差不多了，只有高湯還沒完全入味，祁臣忍住給葉朝發信息的沖動，他想要看她回家時驚喜興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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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朝今天比往日回來的晚的多，并不是加班，而是和談清讓吃了飯。
葉朝打贏了一場官司，這場官司在這小半年可謂是耗費了她大部分心神，對手更是業界有名的前輩，難度頗深，從時間以及心态上都是加倍的考驗，好在葉朝終于扛了下來。
今天宣布結果，葉朝大喜過望！
這場官司的勝利對于葉朝是十分重要的，這意味着在業界她的地位與名氣可以更上一層樓，對于事業上的助益可謂不是一星半點。
打拼這麽久，總算在年前取得了重大進步，葉朝怎會不喜。
當然要感謝談清讓，這場耗費了她過多心神的案子如果沒有談清讓從中指點，葉朝不一定會贏得這麽漂亮！
于是開口邀請，談清讓選了喜歡的飯廳，精致漂亮又飯菜味道絕佳。
這半年多來，葉朝與談清讓的關系近了許多，席間俱是開懷，相比其他同事，葉朝在他面前已經可以放松許多，起碼不會一直保持肅冷表情。
吃過飯後，談清讓開車送葉朝回家。
因為之前喝了幾杯，葉朝腳步發飄，頭有點暈，談清讓握住她纖細的胳膊，低頭問她：“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葉朝心裏一咯噔。
孤男寡女，她又喝的半醉，邀請談清讓一個單身男人上樓，以他們這個年齡都應該明白也許會發生什麽。
這段日子接觸下來，她已經暗暗感覺到談清讓似乎對她另有好感，不過他始終沒有開口，葉朝因為有祁臣這層關系在，并未主動捅破，兩人平時相處與普通合作的同事一樣。
只是今天晚上，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談清讓溫潤的大掌穩穩的握住她的肘部，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高級香水味道，很适合他的醇香。
談清讓是一個很有成熟魅力的男人，工作能力強，為人溫和紳士，偶爾間，葉朝會被他體貼的行為打動。
如果自己當初沒有和郭昊交往，一定會因他動心，就連現在，她也無法忽視男人散發的魅力。
“你家住幾樓？”
葉朝一擡頭，下意識回道：“四樓。”
話音剛落，整個人僵住了。
談清讓感覺到葉朝肢體的變化，奇怪的一起擡頭。
中間四樓黑暗的窗戶應該是葉朝的家，原本應該黑沉的室內，裏面透出一點點薄光，依稀能看到一個人影站在窗前，高大的影子陰沉如山，一動不動的樣子，仿佛正在盯着樓下的兩人。
一股涼意傳到後背，葉朝迷蒙的意識清醒了一半，她深吸口氣，用往日平常的口吻說：“沒事，談大哥，我自己上去就行。”
談清讓心領神會，低頭囑咐：“好，你小心一些。”
“明天見。”
“嗯。”
葉朝目送談清讓開車離開，再擡頭時，她家窗前的人影已經不見了，好像剛剛黑沉如霧的影子是她的錯覺。
應該不會吧。
她心存僥幸，坐電梯上樓，開門的時候，心跳的厲害，手有點抖。
這樣子，仿佛她是一個被老婆撞到奸情的丈夫，回到家已經預感到山雨欲來，雷霆之擊。
竟然有點怕。
這明明是她家！
她怕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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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朝給自己做好心理防設，扭動鑰匙推開門，一聞到屋子裏的飯菜香氣明白了。
果然祁臣回來了。
她脫鞋放包，打開屋子裏的等，進去才看到站在廚房的祁臣。
高大的男人站在廚房裏，穿着黑色薄毛衣，簡單的運動長褲，在他身上顯得特別有型。
向上看去，他濃郁的眉眼微垂，薄唇輕抿，表情冷淡如冰，擡眸看過來時，竟有一種令人心驚的美麗。
葉朝忍不住先開口：“祁臣，你學校放假了？”
“嗯。”祁臣淡聲回，手上動作，好像在倒什麽東西。
氣氛微微尴尬，葉朝先回了卧室，脫下西服換上家居服，再出來時，祁臣已經不在廚房了，有低沉的聲音在窗邊響起。
他在接電話。
莫名的想到方才，高大的身影宛如一道剪影，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看不清神色，然而莫名的，她能想象出他表情的陰沉。
即使她從未見過那樣的祁臣。
他一定是看到了。
心裏微微的堵，某一處又放松，跟自己說：這樣也好，冷淡了這麽久，他應該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嘴裏有點發苦，葉朝去廚房喝水，有微微的菜香傳來，葉朝低頭看去，垃圾桶裏全是熱騰的飯菜。
有白潤可愛的餃子、青嫩翠玉的青菜、還有漂亮醬色的大骨頭，還有很多很多混在一起，現在都成了一堆垃圾。
葉朝的太陽穴突突的跳，內疚一陣陣的翻湧。
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戳了一刀，放血過後的涼，幾乎沒有知覺。
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更難以想象祁臣的心境。
他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他的憤怒。
葉朝心裏難受的堵，可又要逼自己心狠，簡直如同鈍刀子在心口上割肉，慢折磨的銳疼。
她深吸一口氣，去衛生間洗澡，清洗過後，吹幹頭發，直接回到卧室的床上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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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身邊有沉沉的凹陷，一根有力的手臂伸了過來，攬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懷裏。
“葉朝。”
他在喊她。
“葉朝。”
他不說別的話，只喊她的名字。
葉朝閉上眼睛裝睡，極力令自己忽視祁臣低沉難過的嗓音。
早就決定了不是麽，要停下了。
不想再一次受傷，面臨愛人不再是人的那一面，又孤零零的拎着行李回到久未居住的空寂屋子，那種冷到刺骨的心情，她不想再體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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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葉朝睡得不太好，接連做了好幾個雜亂的夢。
夢見童年時期，父母感情融洽，她爸帶着她去游樂園，畫面一轉，突然變作她爸滿嘴酒氣，猙獰着臉，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臉上腫脹的生疼，混着唇齒間的血腥味，她無助的開口喊媽媽，卻只見到鄧叔出現在她面前，面色複雜的對她說：“你媽不在家呢。”
夢到那天下午，她跪在地上，她爸用皮帶不斷的抽她，背上火辣辣的疼，更讓她難以忍受的，是周圍人探尋的目光，好奇的，偷笑的，研究的，簡直如同把她當衆扒光了。
夢到郭昊惡毒的嘴臉，滿臉嫌棄的說：“葉朝，作為女人你太失敗了。”
最後夢到祁臣。
他站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眼睫低垂：“再等等我，好嗎？”
她搖頭。
“為什麽呢？”他堅持。
對呀，為什麽呢。
“我不知道。”她移開目光，躲閃着，含糊的說。
慢慢的，祁臣放開了她的手，黑暗籠罩注他的全身，他的聲音哀傷絕望，“葉朝，我會死的。”
心頭狠狠的一揪，葉朝上前想去再拉住他的手，可抓不到，他已經完全進入到黑暗中，遍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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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葉朝還很迷糊，馬上去看旁邊，床的另一邊是空的。
出去之後，桌子上擺好了用塑料袋裝好的米粥和茶葉蛋，不是他做的，是在外面買好的。
葉朝拿起手機，微信上有兩條未讀消息。
小田螺：【我出去見朋友了，晚上我帶吃的回來，等我回家。】
點開第二條。
談清讓：【晚上有空嗎？】
【今晚七點麥卡樂要舉行一場音樂演奏會，誠摯邀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