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珍嫔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不僅點評了一下她今日來的廚藝,還順便拉踩了禦膳房的菜色。
珍嫔母親是南方人,從小影響她的口味,不論吃什麽都喜歡放點糖。原先在家中時倒不妨事,她外祖當年送了好些廚娘給她母親陪嫁,所以未曾在吃食上被虧待過半分。
這倒了宮裏不僅住的不如家裏舒心,就連吃食上也不能滿意,這飯菜都是按照妃嫔的例菜每日送到她宮中。滿桌子的菜色竟沒有一道讓她吃着滿意的,要是高行也突然到她宮裏去那便更糟心了,底下的奴才傳菜也全是傳的高行也喜歡的菜色。
這導致本就不喜歡高行也的珍嫔,瞧着他越發的不順眼起來,每日不是盼着他政事忙碌便是希望他去張貴妃和安妃處。
珍嫔拉着她的手說了會兒話,許是見到了熟人,秋明月一時放松了下來。原本就未曾消退的高熱又重卷而來。她眼睛瞧着珍嫔的臉,那粉色的淩唇一張一合,目光逐漸飄忽。
似乎是察覺到她不對勁,珍嫔伸手在她臉前晃了晃,“你沒事吧?”
秋明月反應遲了幾拍,如同喝醉了酒的醉漢一般,目光從她的手上移開緩緩擡起頭對上她的眼睛。目光蒙眬,将聲音從嗓子眼擠出來,疑惑道:“嗯?你方才說什麽?”
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一張臉蠟白,只顴骨處燒得通紅。額頭不知何适爆出一層汗珠來,身上的熱氣将她眼睛和睫毛蒸騰得濕漉漉的,秋明月眨巴着眼睛,十分認真地瞧着她看,像迷了路的幼貓崽,好不可憐的模樣。
珍嫔這才想起來她昨日剛發了高熱,想來是病還未退,這鬧騰一遭想必越發嚴重了。擡起手腕搭在她的額間,觸摸之處一片滾燙,珍嫔驚呼一聲,道:“呀!良玉,快去請劉太醫,這額頭這麽燙可怎麽是好。”
良玉忙叫了身邊的宮人往太醫署去,餘下的人被珍嫔指使着給秋明月收拾卧房。秋明月已經被燒得快要迷糊了,只勉強睜着一雙眼,眯起一條縫來。
眼皮子燙的她難受,她腳步虛浮被小桃和幾個宮人攙扶到殿內,整個過程她都像是一只布娃娃一般任人擺弄。幾個宮人将她安放在床榻上,輕手輕腳的幫她解了外衣,讓她待會兒方便出汗,能睡得安穩一些。
秋明月縮在床榻上,高熱引起的寒意讓她不算瑟縮發抖,身上沒有一寸是不疼的。她忽得有些難過,這具身體明明在她來了之後,通過她的細心調養已經養好了不少。
卻還是在這短短幾日內,連遭橫禍,不僅落了水發了高熱,還在帶病的情況下熬夜。想到這裏她更生氣了,心想高行也當真是個狠人,帶着這樣難受的身體,竟能一聲不吭,忍了一夜都未曾叫太醫來診治。
不說這渾身無力說幾句話就會喘的毛病,被他完全忽視,說了一晚上話都未曾顯露疲憊之态。更何況這高熱未退,全身如同針刺般的疼痛,他竟也能如同沒事人一般。
果然能當皇帝的都不是什麽普通人,和她這樣的鹹魚不知隔了多少道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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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将打濕的手帕敷在她的額頭上,小聲道:“小姐睡一會兒吧,待會兒太醫來了奴才再叫醒你。”
說着将她身上的被子攏了攏,秋明月已經基本燒得不省人事了,無力回話。便眨了幾下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本就熬了一夜,腦袋暈乎乎的,沒過多久便徹底昏睡了過去。
紫宸殿內,張貴妃攀附在高行也身側,擡起嬌柔的手腕,用指腹輕輕揉按着男人的太陽穴。高行也坐在榻上,眼睛緊閉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與之方才同秋明月胡鬧的情景全然不同。
兩人坐卧在榻上,張貴妃時不時地便關心幾句,看似是在關心着他的身體。但話裏話外全是在試探秋明月同他的事,她心裏不甘高行也看上了個這麽個女人,卻又還是耐不住心裏的猜疑,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
高行也本就不喜與人扯皮,一向是有話直說,就算是耍計謀也是悄無聲息地進行,并不喜歡多言。張貴妃這連番試探,即便她是右相之女,也讓他有些煩了。
于是在張貴妃第三次試探之時,高行也終于忍不住開口道:“貴妃若是無其他事便回你的壽陽宮去,朕有些困了,不便再留你。”
張貴妃手上動作一頓,頭上的步搖亦從側臉劃過,那冰涼的觸感似是從臉頰劃到了心裏去。她面露一抹苦澀地笑容,本以為昨日陛下突然的溫情是她苦等幾年終于換來的結果。
卻不承想,只短短一個夜晚,兩人的關系便又回到了從前。若是能用什麽東西來交換,她願意用一切來換得讓陛下一直保持着昨日的模樣。
張貴妃佯裝沒有聽懂,繼續着手上的工作,柔聲道:“陛下可是頭疼了?臣妾在家中學過一些推拿按摩的本事,如今正好派上用場。陛下不必煩憂,臣妾給您多按一會兒,用不了多久便會減輕許多的。”
高行也心裏一直裝着昨日之事,并無與她攀扯之心,且今日朝上岳州的賊寇一事還未定下剿匪的人選,于是心中越發煩躁。
他一手把玩着手持,一面對殿外候着的姜忠道:“将貴妃好生送回壽陽宮,再去請尚書令章大人前來。”
姜忠從殿外走進來,回道:“是!”
而後便恭敬地立在張貴妃身側,這下張貴妃即便是再不想離開,也不能裝睜眼瞎聽不懂了。她輕手輕腳地從座榻上起身,一旁的姜忠急忙将手背送了上去,卻被她瞪了一眼沒有理會。
姜忠被瞪這一眼當真不虧,實在是他看多了貴妃的那些小伎倆,不是裝作站不穩倒在陛下懷裏,便是裝不舒服賴着不走。其實若換一個正常男子多是不介意曲意奉承一番,只是偏偏她面對的人是高行也,那便是媚眼抛給瞎子看,直到她眼抽筋也搞不出個什麽名堂來。
待張貴妃走後,未曾過去多久,尚書令章大人便一襲猩紅官袍趕了過來。原本這會兒他正在看各地送來的邸報,挑挑揀揀出幾件要緊的事與尚書臺的幾位官員商議決策,正愁不知該如何決斷,生怕将未曾決斷的事宜禀報給陛下。
這姜忠此番前來,也未曾說個明白,只說陛下要見他。于是他心頭越發地擔心起來,所謂伴君如伴虎,雖說他是陛下的親信,他一向勤勤懇懇未曾出過什麽事,可忽然被這般不明緣由地叫過去,還是忍不住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陛下喜怒不定是他十分清楚的,于是一路上便越發地提醒自己要注意謹言慎行。
紫宸殿外,章大人行拜禮等候召見,屋內似是傳來一聲,‘讓他進來’。殿外候着地姜忠便甩了下拂塵,道:“宣”
甫一進殿,便迎面向章大人扔來一個折子,吓得他忙跪下将那折子撿起來。一瞬間章大人連自己告老還鄉的說辭都已經想好了,卻未曾想高行也在案桌前用指腹揉着額角,繞着案桌走了幾個來回後,忽地停下回身。
一臉奇怪的看着他道:“跪什麽?起來。”
章大人這才拭了把汗,讷讷道:“是。”
高行也嘆了口氣,心道,這位章大人文韬武略樣樣都好,就是這膽子過于小了點。其實也不全然是在這樣,說他膽子小,他能跟兩個丞相叫板,且十次裏七次都未曾落下風,可說他膽子不小,每每見他像是老鼠見了貓一般。
章大人可不會忘記自己這位置是怎麽來的,當時陛下初登大位,身邊都是些想要争權奪利之人。不是你踩我下去,便是我殺了你将自己的人拉上來,每一個都想要在這皇權之上占盡便宜。
這不過短短幾年,高行也便将一片污糟的官場整理一新,雖然還有待上升的空間,但對于一個新人帝王來說,已經是做的極好了。他是見慣了陛下當着面與人逢迎,背後設計那人性命。
無數個計謀,讓想要占盡便宜的官員,一個一個地栽進去,讓各方勢力争鬥不休最後自己出來主持大局。
看似是他初登大位沒什麽實力,實則一切盡在高行也的掌握之中,而被高行也親手扶持起來的章大人。
見高行也抄了幾個極具他當時信任的親信時,便再也不敢對自己的主子起任何的異心,生怕自己也被高行也攪弄進那一灘渾水裏。自此後,他便再無争權奪利的心,一心做一個陛下指哪打哪的工具人。
高行也頭疼得厲害,見他一直在發愣,便出聲問道:“怎麽不說話?”
問完才想起來,是他自己叫人家來的,于是便又伸手扶額,嘆聲道:“哦,朕忘了,你将那折子仔細看看。
一面又不忘讓姜忠賜座,章大人撿起折子一看,心裏便清楚了幾分無非是剿匪一事。
雖說剿匪并不是什麽難事,他們越過國富力強,并無外患內憂。這些個賊人也是派些人去清剿便是了,只是這人選倒是不大好定下來。
這國內近幾年來并無戰事,但每次出兵剿匪便必不可少的劃出一筆不少的費用來安士兵的心。于是這帶頭領兵剿匪的,不僅不需要承擔太大的後果,只剿匪便能攬到一大筆的錢財。
這換誰都能明白過來,這個位置是個香饽饽,于是每當有賊寇興風作浪之時。無人是為着被賊寇禍患的百姓着想,反而一心只想斂財,即便是自己不行,也不能讓對方的人上去。
只要自己成功舉薦一人,這事成之後,無論多少也能沾點葷腥,穩賺不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