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姜忠一臉漠然地看着小桃,看着她抗拒的舉動,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雞一般。枯瘦的手将浮沉輕輕一揮,一個小太監便把小桃架到一邊,将高行也身邊的位置空了出來。
他這才終于看清楚這‘秋貴人’的模樣,姜忠只輕輕掃過一眼便立刻低下頭,姿态放得很低,語氣裏卻沖充滿了不容拒絕之意。他壓着嗓音道:“陛下有旨,召秋貴人前去紫宸殿陪伴,秋貴人還是快些收拾好,和咱們走一趟,別耽誤了好時候。”
小安子愣了一瞬,心道:【這陛下召幸妃嫔不都是由轎子擡了送過去的嗎,聽着師父方才的語氣,竟是要将這秋貴人綁了過去的。這......不行不能問,這緊要關頭怎能做出如此蠢事,既然師父吩咐了,我就一定給師父把事情辦成,保證不讓這秋貴人叫出一聲兒來!!!】
高行也冷着一張臉分析着局勢,他突然覺得自己能夠聽得到他人的心聲是件麻煩事。原本他身邊的宮人蠢是蠢了點,可平時沒人敢在他面前現眼,倒還是可以忍受。
如今這蠢樣直愣愣地擺在明面上,高行也當真是忍無可忍,若無這幾人他分析起局勢來便可以更加輕松。這幾人心中雜七雜八一開口,他便猶然感到一陣頭疼,腦中被灌輸進一些毫無意義的線索,不僅不能讓他條理清晰,反而讓簡單的事越發複雜了起來。
高行也忍着想罵街的心情,試探性地問道:“陛下今日不是去了張貴妃處嗎,怎的忽然想起我來了。”
他深知張玉兒纏人的功夫,每每他去到壽陽宮定會被她好一通癡纏,不到亥時定誓不罷休的。距離方才最多也才過去一個時辰,秋貴人竟能擺脫的了張玉兒,看來她并非是只手無寸鐵的小白兔。
姜忠樣子雖是恭敬,心裏已經有了些許不耐煩,【陛下召見是多少妃嫔夢寐以求的事。這小小貴人不趕緊收拾好跟着走,竟然還問東問西,真是麻煩。】
高行也聞聲嘴角抽了一下,卻見姜忠從善如流地道:“貴人好福氣,今日被陛下瞧了一眼便入了心,眼下正在紫宸殿等着貴人前去相聚。貴人何不盡快收拾好,和咋家走一趟,可不要誤了好時候啊。”
高行也白眼珠子差點要翻出來了,福氣?這些狗東西在外都是這麽散播他的授意嗎。
見他遲遲不肯動身,姜忠只好冷着一張臉,道:“既然秋貴人不肯動身,你們幾個還不快些幫貴人收拾好,這陛下召幸乃是大事,辦好了秋貴人日後少不得感謝你們幾個狗東西。怎的還都站着,一個個的還不手腳麻利點。”
這話說得活像是一群綁匪,話音剛落,幾個小太監便立時控制了高行也的腿腳。他剛和秋明月互換了身體,對身體掌控度還不是很強,何況這秋貴人身子弱,還發了高熱,一時之間竟沒能掙脫得了。
幾個小太監果然是禦前調教了的,雖腦子不大聰明,手腳卻是十分麻利的。三兩下便把他綁了起來,高行也氣得只想罵人,蒼白的臉氣得泛起一層紅暈,張口便要罵人。
小安子眼疾手快,立刻将手中早已備好的手帕給塞了進去,末了心中還自言自語道,【真省事,她怎麽知道我要堵她的嘴,竟然還自己主動張開。早這樣不就好了,方才師父好言相勸竟是一句不聽,這會兒竟能這般配合,難道這就是師父說的,女人都是這般口是心非嗎?】
高行也活了這麽多年,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侵犯,心裏直罵幾人狗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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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太監将高行也輕松擡起,沒有任何阻礙地在潇湘閣內穿行,殿外漆黑一片高行也看不清楚狀況。心裏越發覺得煩躁,忽得想起來姜忠在他幼時同他講過的鄉下舉行殺豬宴。
幾個村民将幾百斤重的豬高高擡起來,用抹布堵住豬嘴怕吓到小孩子,然後用幾根結實的繩子将豬吊挂在架子上。一位屠夫舉着一把鋒利的砍刀,刀起刀落一顆碩大的豬頭便滾落在地,圍觀的孩子紛紛投來興奮又激動的目光。
他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來這事兒,許是今日那個秋貴人的緣故,叽叽喳喳沒完沒了,弄得他到最後印象最深刻的竟然只有豬。又或許是他在這個宮裏實在是太過寂寞了,寂寞到他試圖回想起一些美好的往事分散注意力,卻只能想到這些。
姜忠從他三四歲時便跟着他了,兩人相差十三歲,于他而言姜忠算是為數不多他可以稍加信任之人。畢竟高行也從小到大身邊就沒什麽正常人,他老子滅了姜國讓他母後成了亡國公主,還強取豪奪将人一輩子困在宮裏。
從小高行也就知道他老子同外面那些人傳得溫文爾雅、深情專一不同,他老子除去專一以外跟外面傳得一點邊都沾不上,實打實的一個瘋子。自己瘋就算了,還逼瘋了他母後,一國皇後被他逼得口出胡言,說自己是來自21世紀的人,不屬于他們這個時代。
他母後是有多恨他老子,為了離開這個皇宮連這種胡言亂語都說得出口,這些話一開始沒人當真。直到後來她母後不知用了什麽辦法竟然能預測出未來發生的事,而且一次比一次準确。
他還記得自己那時候已經開始記事了,周圍的宮人對他母後避之不及,唯恐災禍發生在自己身上。甚至傳到一些大臣耳朵裏,當時的右相和兵部尚書聯合上奏,請求處死他母後。
他老子是那種會被人威脅的人嗎,當晚便斬殺了數百個宮人,其中一半都被割了舌頭,罪名是妖言惑衆,硬生生将他母後預測出的事按在走漏消息的宮人身上。
高行也還記得當時整個皇宮裏都被血腥之氣籠罩着,天空的烏雲像只大手将他們一家人的心狠狠揪着,他老子将他抱在膝蓋上。一面語氣溫和地摩挲高行也的頭頂,一面又極其殘忍地對他母後道:“阿瑤,你知道的,我這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若你敢死或是敢離開,我便殺了你在乎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語畢還用充滿慈父的目光和高行也對視,後來的事他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後來便與父皇生疏了不少。實在不能怪他,小孩子能懂什麽,他當時只覺得父皇的目光十分吓人,像是要将他活生生剝皮抽筋,要将他身上每一寸都撕碎一般。
明明自己是父皇和母後的孩子,是他最看重的太子未來是要替他繼承大位的,他竟然能為了區區男女之情要手刃親子,絕了他們老高家的後!!!
着實不能忍,以至于到後來他時時刻刻小心謹慎,從不肯分給別人絲毫真心,更別說愛上什麽人。笑話若是愛一個人要以滅國為代價,那他一輩子孤家寡人又何妨?
姜忠帶着人穿梭在暗影裏,巡防的侍衛們察覺到幾人的腳步剛要上前來,卻見他揮一揮手,衆人見是姜忠便又繼續原本的巡邏路線。一路上暢通無阻,很快便到了紫宸殿,屋內燈火通明,他沒着急把人送到殿內。
早在他出發之前便已經讓人預備了下來,幾人将高行也擡到了偏殿,一群宮人手捧着竹籃,将洗漱用具一一備好。姜忠上前将高行也口中的帕子取了出來,指着他對身邊低頭準備侍奉的宮人們道:“給這位貴人好生洗幹淨,檢查檢查,仔細着送到殿內,手腳都麻利點,陛下還等着呢。”
幾個宮人齊齊屈膝道:“是。”
高行也因着高熱還沒好,有些暈乎乎的看見屋內一個木制浴桶還沒緩過神來,強撐着問道:“公公傳話說陛下召幸,卻不見陛下,只将我送到這偏殿是何緣故?”
周圍的宮人無一不是沉默不語,空氣中充滿了寂靜,好半天高行也才反應過來他似乎說了什麽蠢話才引得他們這般。頓時有些啞然,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犯蠢的一天,他從未召幸過妃嫔,自然不知都是什麽流程。
姜忠似乎看出他察覺到了異常,尖着嗓音道:“這但凡伺候陛下的妃嫔,都是要經過檢驗洗幹淨後才能面見陛下,若是一個不小心私自夾帶了什麽針啊毒的,不止貴人您要掉腦袋,咱們這一幫人都會跟着貴人一起陪葬,貴人還是閑話少說,準備沐浴吧。”
說罷頭一轉便離了此處,将他丢在一群看起來十分健壯的宮女面前,不知怎的他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而就在姜忠踏出殿內的下一秒,幾個宮人紛紛撸起袖子,身上三兩下将他身上的衣物給剝了個幹淨。結實的手臂拿着帕子用水沾濕纏在手上,高行也剛被按進水裏便被人拉起胳膊,那帕子在胳膊上狠狠地揉搓,頓時疼的他淚盈于睫。
他不顧暴露自己的風險,對着幾個宮人喊道:“大膽,誰準你們這麽對我的,你們知道我是誰——”
“啊——”
幾個宮人似乎全然聽不見他的話語,只一個勁兒的将他渾身上下搓了個幹幹淨淨。幾個人一邊搓一邊還交流着,宮人A:“這姑娘身上怎麽一股子魚腥味啊,這可不行,姜公公說她今日掉進了湖中想來還未清洗過,得多搓洗一會兒,再用玫瑰水好好浸泡一會兒才行。”
宮人B:“這頭發還行,烏黑發亮,就是這小臉不夠圓潤過于瘦弱了,身子也十分寡淡,也不知陛下會不會臨幸她。”
宮人C:“你看你只顧着說話,使點勁兒啊!!!”
高行也被他們評頭論足,心中十分的惱怒,只覺自己頭越發的疼了。氣急卻還要忍着,厲聲道:“都聽不到嗎,誰準你們這樣使勁兒的,是要把我身上的皮都給搓掉嗎?都給我停下!!!”
一個看起來資歷較老的宮人聞言擡起眼皮瞄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語氣波瀾不驚地道:“蒙受皇恩自然是要受一點代價的,連這點疼都受不住,待會兒可怎麽伺候得了陛下。貴人還是先歇着吧,留着點力氣待會兒到陛下床上再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