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冬隐(三)(營養液加更)
冬隐(三)(營養液加更)
秦北瑤言出必行,接風宴結束前,他已經從叔父那拿到了本次清談會的邀請名錄,并抄了份遞給時無筝: “随筝仙君,這次清談會邀請的道友基本都在名錄上了,實際出入不會太大,仙君若是有想要交流的門派功法,可以根據名錄提前準備準備。”
“多謝。”拿到名錄的時無筝立刻翻閱,他一目十行,确認名錄上數百個名字裏沒有「池郁」兩個字,才稍稍松了口氣。
池惑将時無筝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裏,他先是不做聲,待時無筝确認好名錄後,他才端起茶壺為對方添茶: “師尊可是擔心池道友把我帶壞了”
池惑開門見山問道,直把時無筝問得一愣。
看被自己揭穿的時無筝尴尬無言,池惑笑: “師尊放心,我有分寸的,我既然答應過你,不會因為旁人讓自己陷于不利,那我必會遵守承諾。”
池惑的聲音很輕,但篤定非常。
他沒有騙人,他迄今為止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自己”,自己又怎算旁人呢
時無筝臉上的尴尬煙消雲散,他淡淡地看了池惑一眼,點頭: “如此便好。”
說着,他将翻開的名錄合上,繼續享用接風宴。
路途辛勞,原主這副身體不比同門師兄,此時已經困到筋骨酸軟,加之宴席上的菜品偏鹹偏齁,池惑并沒有什麽胃口,寥寥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
程渺将下午和晚上小師弟食欲寡淡的模樣看在眼裏,突然想到了以前偷看的話本裏描繪的相思病。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他已經腦補出了自家小師弟在告白後情感受挫的可憐橋段。
“小師弟,池道友到底去了哪裏他有告訴你嗎”程渺小心翼翼問池惑道。
池惑輕描淡寫道: “池道友一向無拘無束慣了,來無影去無蹤的,誰知道呢”
聞言,程渺嘆了口氣,以一副同情的姿态拍了拍小師弟肩膀。
池惑憋着笑,不語。
宴後,在長昆門弟子的接引下,他們一行人被安排在西南方向的「聽石」院入住。
「聽石」院內共四間客房,師徒四人剛好一人一間。
按照日程安排,天明後修士們便可前往斬雪峰,進行正式論道前的熟悉和交流。
但池惑實在禁不住通宵長途跋涉後還要談經論道的折騰,于是他選擇在客房裏休息一天,明日再随師門去斬雪峰見世面。
沐浴後,天已經薄亮,院子裏陸陸續續傳來院門開合的聲音,想是時無筝和師兄們收拾好後,前往斬雪峰去了。
池惑念着自己沒做完的楓燈,那是先前他答應“自己”的,于是就着薄亮的天光縫補了一會兒,沒多久就上下眼皮黏在一起,倒在枕頭上就睡着了。
興許是故地重游,池惑又夢到了上一世在長昆山的舊事。
當年,白逐溪在殺父弑兄,血洗白鹿城之後,成功坐上了城主的位置,當時的鬼主池惑于他而言,已經成了一枚為他背負千古罵名的棄子。
世人會理所當然地認為,陰兵屠城,生靈塗炭,都是鬼主一手造成的結果,而白家小公子白逐溪不過是被感情蒙蔽的可憐人,一片癡心卻引狼入室,最終招致父兄被殺的悲慘結局。
“惑哥哥,你說世人是會願意相信你的話,是我利用了你,然後主導了這場殺父弑兄這出戲呢,還是願意相信我的話——”
“我會告訴他們,惑哥哥,你是從地獄來的羅剎,是我要經歷的情劫,而我,作為白鹿城主最小的兒子,卧薪嘗膽多年,終于可以殺夫證道,為父兄和白鹿城數萬冤死的亡魂報仇。”
“惑哥哥,我修無情道,自然要殺夫證道的。”
“你的犧牲不會白費,你的死,就是我的道——!”
在後期和白逐溪的惡戰中,池惑受了重傷,他從不在意所謂的面子,只篤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所以一路奔逃北上,陰差陽錯之下來到了長昆山地界,并被一位上山采藥的長昆山弟子所救。
出了殺夫證道的事情後, 「天道書」立刻将白逐溪的名字劃去,而那時,池惑的正緣道侶變成了當時的長昆門門主:秦北瑤。
可惜當時的鬼主池惑并不知曉,秦北瑤有個孿生哥哥,池惑更不知道,救了他的人,其實是秦北瑤的孿生哥哥秦南珂。
從地獄邊緣爬回來的池惑,在長昆山養了很長時間的傷,秦南珂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池惑卻一直将他喚為秦北瑤。
這個誤會讓上輩子的池惑沒少做蠢事,焙茶煎藥,熬粥煮酒…恢複期的池惑在長昆門後山過了一段惬意的小日子,把對方誤認成秦北瑤的他,混賬話也沒少說。
直到池惑的傷勢漸漸恢複,他的五感回歸了,這會兒他才真真切切看了清楚,守在他身側朝夕相對的人,眼睛上蒙了一層白布。
他目不能視物,他是秦北瑤的哥哥秦南珂。
這個誤會和對方的隐瞞,留給池惑的只是尴尬與歉意,可對一直隐匿山野與世無争的秦南珂而言,才是真正的劫。
日久生情,他開始戀慕自己親手救下的人,即使在知道對方的鬼主身份後。
可自己救的這個人,卻只想得到他的弟弟。
池惑向來恩怨分明,也向來不懂得真正的感情。
在得知真相後,他立刻明确拒絕了秦南珂的好意,并承諾會通過物質上的補償還對方恩情,比如他會想法子治療他的眼睛。
“秦公子,請你耐心等一陣,等我卻那些麻煩事,定會為你尋來可以恢複視力的方子。”池惑承諾道。
秦南珂苦笑: “我等你,多久都沒事。”
當年他等的從來不是什麽恢複視力的方子,而是鬼主這個人。
盡管他清楚,鬼主可能永遠都不會喜歡上他。
但沒關系,他想,是他欺瞞在先,是他活該……
但最後,秦南珂等來的只有鬼主被仙道衆人圍剿,最後灰飛煙滅的消息。
從上一世的舊夢中驚醒,池惑出了一身的汗。
他靠在枕頭上有些恍惚,看着床幔上的雲鶴戲月圖發愣。
雖然世人傳他千般風流萬般惡,但事實上,他欠過人情債的人屈指可數,其中最對不起的人,只有秦南珂一個。
池惑起身,正要去洗一把冷水臉,腳步突然頓住,低低的《好夢調》從窗外飄了進來。
他愣了愣,而後笑了。
是小崽子過來了。
卷着樹葉吹出的樂聲很悅耳,池惑立在原地靜靜地聽了好一會兒,舊夢帶來的傷感頓時煙消雲散,等一曲終了,他緩步朝窗戶走去。
“咯吱”一聲,窗戶被推開了。
此時已是向晚時分,風過雪野,四下昏昏無人,積雪上甚至沒留下半個腳印。
但一片鮮綠的嫩葉被放置在窗臺下,卷着邊兒,散發着和這個季節格格不入的生命力。
這個時節的長昆山,已經找不到這樣新鮮的葉子。
但只有這樣的葉子,才能吹出《好夢調》。
那家夥一定走了很遠的路,才把這片葉子給摘了下來。
池惑撿起樹葉置于掌心,而後重新合上窗戶,将呼嘯的雪絮隔絕在窗外。
好端端的,又要玩這捉迷藏的游戲……
池惑面上搖了搖頭,心裏卻有些好笑,期待值也随之被拉滿了。
火爐噼啪地燒,屋裏暖烘烘的,很安靜,偶爾能聽到北風敲打窗戶的響動——
“啪嗒,啪嗒。”
池惑畏寒,在屏風後換了身幹淨的衣服,便打着哈欠要繼續縮回被子裏。
可當他拉開床帷的瞬間,臉上神色微頓,而後笑意在眼尾蕩開——
此時此刻,被他睡暖的床榻上已經坐了個人。
紅衣白發,身上彌漫着雪野獨有的清冽寒冷之氣。
仿佛趕了很遠很遠的路, “自己”才來到自己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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