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楓宴(四)
楓宴(四)
腳鈴聲由遠及近,最後在池惑耳邊停下,落葉被碾碎的脆響取而代之——
“哥,你仔細看一看,這位祁道友真如百曉鏡中所言,是當今修真界最好看的人嗎?”另一道摻雜着笑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哼唱戛然而止。
“臉蛋是挺漂亮的,不過只有臉蛋的話,恐怕不夠呢。”
兩人毫不掩飾笑裏的譏諷之意,那位系着腳鈴的少年甚至蹲在池惑身前,笑盈盈道:“喂,你說,一位練氣期的低階修士,就算臉蛋再好看,但真的配得上第一美人之稱嗎?”
在聽到別致腳鈴聲和哼唱聲的瞬間,池惑便知道來者是誰。
畢竟,祝家這對雙生子曾也被歸為鬼主魚池裏的魚。
巫溪祝家以家族制傳承道法,擅蠱毒巫邪之術,族內修士多以巫蠱入道,在仙界裏一直是備受争議的存在。
這對祝家雙生子乃祝宗主與神女的私生子,七歲時才接回宗族內撫養,哥哥名祝行水,弟弟名祝雲止,兄弟倆都有點奇怪的癖好,加之手段陰狠毒辣,修真界各門各宗修士避之不及。
祝行水、祝雲止兩兄弟,說白了就是變态病嬌,對外貌美學有種偏執的狂熱。
他們有一把名為「百曉鏡」的巫鏡,能回答千奇百怪的問題,兄弟倆日常無聊,反複詢問百曉鏡:請告訴我,從今日起,誰才是修真界第一美人?
祝家雙生子等着百曉鏡回答他們名字的那一天。
據池惑了解,上一世祝家雙生子在百曉鏡中得到的答案是時無筝。
——「請告訴我,從今日起,誰才是修真界第一美人」
每次百曉鏡将答案「時無筝」呈現在鏡面裏時,雙生子都要發瘋好一會兒。
他們發狂一般嫉妒時無筝,卻因為對方的修為遠在他們之上,正面交鋒得不到好處,修真界內時無筝的品行作風更是無可挑剔,他們無處發洩自己的妒意,于是千方百計嘗試勾搭對方名義上的道侶,也就是上一世的池惑。
似乎通過搶時無筝道侶這種卑劣的手段,可以發洩他們積累許久的妒恨。
上輩子,被雙生子嘗試下蠱、百般□□的池惑只覺得無趣,這對雙生子給他的修行之路設下了不少阻礙。
甚至到了最後,鬼主池惑被各路名門正派人士圍剿,祝行水在池惑灰飛煙滅之際還嘲過:“鬼主,我看你并不适合修什麽多情道,你這人看着多情,實則最是自戀、最為無情。”
也許祝行水說得沒錯,他應該去修無情道才對。
前世種種如過眼雲煙,池惑回歸當下,此時祝家雙生子不應該出現在紅水鎮,更不該對身為時無筝徒弟的自己“另眼相看”。
……除非,這一世的百曉鏡出現了差錯,在祝家雙生子提出「誰是第一美人」的問題後,鏡面上顯示了「祁忘」的名字。
對方先前的提問也能印證池惑的猜想。
有意思,前世自己是雙生子無能狂怒後試圖誘惑發洩的對象,這一世自己卻成了讓他們嫉妒的當事人。
原本閉目調息的池惑緩緩睜開眼睛,他眼尾略微上挑,用平靜到不合時宜的眼神凝視居高臨下的祝行水。
池惑沒有立刻講話,在沉默中将對方的神情變化一覽無餘。
與之對視的祝行水眉頭擰了擰,來不及掩飾的困惑從他眼底一閃而逝。
在祝行水的預設之中,只有練氣期修為的祁忘應該感到恐懼才對,此時應該露出快要哭了一般的害怕表情,對方這麽平靜是怎麽一回事?
池惑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笑,回答他先前的問題:“确實,只有臉蛋能看的低階修士上不得臺面。”
祝行水揚了揚眉,眼裏的疑惑之色更濃了。
池惑依舊一瞬不瞬看着對方的眼睛:“所以,百曉鏡說的答案,不可全信,不是嗎?”
祝行水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他試圖從對方笑微微的面容裏找到破綻:“唷,見了鬼了,一個資格甚至不夠去學宮的修士,居然知道百曉鏡?”
“祁忘,你難道知道我們的目的?嗯?”
池惑笑而不答。
他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已經開始思考自救之法,畢竟這對雙胞胎手段一向狠辣變态,西極州的鬼修和他們比起來,甚至都略遜幾分。
祝行水同樣蹲下身子,不悅地微微眯起眼睛:“看來,這位美人是有點東西在身上的。”
他不明白,祁忘這樣一位新入內門的低階修士,是如何得知他此番目的,又是如何知道百曉鏡中呈現的內容的?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這種一切被對方看穿的恐懼感令他很不舒服,即不舒服又難以名狀的興奮——
“哥,既然如此,我們就幫百曉鏡修改一下答案好了。”
祝雲止将手背在身後,腳步輕快地走上前來。
祝行水強壓下心頭的疑惑和興奮,扯了扯唇角道:“祁道友,聽聞你們東極門弟子擅長繪畫,我們今晚就來切磋一下畫技如何?以你的皮膚為紙。”
祝行水居高臨下地看向池惑,他斂掉對自己不利的情緒,眼底再次浮現嘲諷嫉恨之意。
祝雲止在一旁興奮得手舞足蹈:“真是令人期待呢,我們還沒在質地這麽好的紙上作過畫。”
祝行水發出嘻嘻嘻的笑聲:“那你落筆可要仔細了,想好再畫哦,別浪費了這麽細膩柔軟的‘紙’。”
他的笑聲持續不斷,令人頭皮發麻。
池惑很清楚祝雲止藏在身後的筆墨是什麽。
那是以蛇骨浸蛇毒制作出的骨針,再以百蠱毒液蟲汁提煉的墨水,這樣的毒物一旦沾染在皮膚上,祁忘這副身體将會因皮膚潰爛感染而面目全非,幾乎無藥可解。
祝家雙生子行事不顧後果,手段惡劣,目的也非常明确——
既然百曉鏡說當今第一美人是東極門弟子祁忘,那他們便毀了祁忘的容貌,強行将他從第一美人的位置上踹下來。
祁忘的修為遠遠不是祝家雙生子的對手,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眼下他要自救,只有兩個辦法:
第一,通過鬼族符文驅動人皮玩偶進行對抗。
鬼主送給他的人皮玩偶有戰鬥傀儡的功效,只要以正确的符文進行操控,人皮玩偶是非常厲害的傀儡戰術。
加之這枚玩偶的身體裏藏着鬼嬰對于娘親的「念」,會對操控功效有很大的加成,現在感受到危機的人偶已經開始蠢蠢欲動——
“娘親娘親…不要欺負我娘親…”
“不準欺負我娘親…”
操控疊加了鬼嬰念力的玩偶成為戰鬥傀儡,是當前可以實現的戰鬥策略,可這樣一來,就很容易被鬼主覺察出問題來。
池惑清楚,一旦自己在此動用鬼族傀儡符文操縱玩偶,與自己“同榻而眠”的鬼主定能發現蛛絲馬跡,畢竟這一套操控符文就是鬼主開創的。
只要動用了鬼主的術法,就難逃被懷疑的命運,池惑了解自己敏銳又缜密的性子,絕對不會忽視掉這麽明顯的線索……
“娘親,讓我來幫助你對付壞人…”被鬼嬰殘念附着的玩偶聲音越發着急。
池惑在心底溫和地對鬼嬰道:“不用了,小孩子乖乖的,早點睡覺才能長高高。”
“我會處理好的,別擔心,晚安。”
這樣一來,只剩下第二個辦法了。
池惑看向自己食指上的風鈴草刺青,心道随筝仙君可真有先見之明,處理鬼嬰沒用上的風鈴草,現在用上剛剛好。
“師尊,有人欺負徒兒。”
池惑以靈氣驅動風鈴草刺青,下一秒,一道劍氣凜冽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