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改變的世界Ⅲ
改變的世界Ⅲ
1981年11月3日。
天氣陰,寒冷,似乎要下雪。
霍格莫德村豬頭酒吧。
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巫推開酒吧的木門走了進來,她的表情嚴肅而凝重。
她身穿一件長長的、繡着花邊的綠色女服,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上戴着一頂高帽。帽頂上有一個老鷹标本,一只巨大的猩紅色手袋在她臂彎間晃蕩着——這一身十分具有年代感的衣服似乎幫助這個女巫營造了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
“午安,隆巴頓女士。”鄧布利多站起來迎接她,“因為您回信說不方便去您家拜訪,所以我就約在了這裏。要來些喝的嗎?”
“謝謝,鄧布利多教授。”奧古斯塔·隆巴頓生硬地拒絕他,“不過我希望能早些回家。”
“好的,那我們就長話短說吧。”鄧布利多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鏡,引着她去包間,“請跟我來。因為接下來的談話必須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在有些簡陋的包廂裏,奧古斯塔·隆巴頓沉默地看着鄧布利多揮舞魔杖施展了幾個隔音咒和保護咒。
“是這樣的,首先我應該抱歉在這種時候冒昧地請您出來,但是有些……”鄧布利多雙手放在桌子上,表情鄭重,“關于伏地魔,關于您的孫子納威·隆巴頓的事情我必須……”
聽到那個名字,奧古斯塔·隆巴頓顫抖了一下,再一次打斷鄧布利多:“有什麽話請您直說,我時間有限,所以我們最好省去那些多餘的話。”
對于這種可以說是不禮貌的行為,鄧布利多并沒有表現出一絲不高興。
他理解面前這位女士的心情。
鄧布利多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雙手十指交叉放在他考究的袍間,沉穩的聲音中略微帶了一些悲痛的味道:“……弗蘭克和艾麗斯的事,我很抱歉。”
“你很抱歉?”奧古斯塔突然提高了音調,就好像是劃碟的唱片突然發出高亢的尖叫,“不,你并不需要抱歉,鄧布利多教授,鳳凰社是他們的驕傲!而我,我只是難過為什麽這一切要以我的孩子為代價?!所有的巫師都在慶祝神秘人終于走了,只有我,只有我……”她的聲音沙啞而悲傷,似乎已經不堪重負了,“你能明白嗎?全世界所有人都在歡笑,都在舉杯,他們在祝福我的孫子——祝福大難不死的男孩!沒有人在意他是不是失去了父母,沒有人為這個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悲傷!所有人都在慶祝——只有我,全世界只有我……”她伏在桌上,發出了深深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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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個普通的老女巫,但是這時候她跟所有巫師都不一樣。她沒有一絲喜悅,不管整個魔法世界的天是不是晴朗的,她的天都是一片黑暗。
她只是在為她的孩子哭泣。
鄧布利多看着哭泣的奧古斯塔,沉默地遞過去一塊手帕。
他想了一下,還是說:“我能明白你的感受,一些……”
“我知道。”奧古斯塔打斷了他的話,她擦幹了臉上的淚水,在表情堅毅的臉上只有通紅的眼眶依稀可見剛才的脆弱,“巫師皆知鄧布利多身經百戰,我知道你在聖芒戈做了準備,波特家那小子告訴我一些事情,他全力為小天狼星·布萊克擔保,他告訴我了一些伏地魔的事……弗蘭克和艾麗斯,他們很敬佩你。”
“他們都是勇敢的戰士。”鄧布利多說,“他們更值得我敬佩。”
“你今天找我出來不是為了說這些話安慰我的吧?”奧古斯塔調整好了情緒,嚴肅地看着鄧布利多,“而我也能猜到主要是因為小納威。”
“是的。”鄧布利多點頭承認。
“我就知道,”奧古斯塔把幾乎浸濕的手帕壓在兩手之間,坐得筆直,“他現在可是個小麻煩啊。”她感嘆的語氣裏帶着疼惜。
“哦,是的。”鄧布利多笑着說,“我來之前米勒娃就是這麽跟我說的——‘他會成名的,一個傳奇人物。如果将來把哪天定為納威·隆巴頓日,我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奇怪。會有許多寫納威的書,我們世界裏的每一個孩子都會知道他的名字!’她就是這麽跟我說的。”
奧古斯塔沒有理會那些虛無的名譽,她只是問候了一下老朋友:“米勒娃她還好嗎?”
“非常好,學生們都很喜歡她的變形學。”鄧布利多笑着回答,但是當談到有關納威的問題的時候,他的語氣又變得嚴肅了,“納威現在安置在哪?”
“在他伯父阿爾吉那。放心,逃逸的食死徒找不到他。”奧古斯塔說,“我很想聽聽你是怎麽想的,鄧布利多教授,你是怎麽想納威的。”
鄧布利多再一次坐直了身體,這正是他今天的重點。
“考慮到米勒娃所說的那種狀況确實是事實,而那種情況又足以使任何一個孩子沖昏頭腦。”鄧布利多看着奧古斯塔,懇切地說道,“所以我想,讓他在遠離這些浮名的地方成長,直到他能接受這一切再讓他知道,這樣或許對他更好。”
奧古斯塔呆住了,只能讓鄧布利多的想法灌進她的大腦。
“不管他是在你們身邊還是在哪裏,不管他的天賦如何,不要告訴他任何關于他打敗了伏地魔的事情,讓他像個普通孩子一樣長大。這就是我今天想要請求你的事情。”
奧古斯塔把臉埋在雙手中,沒有回答他。而鄧布利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柔聲道:“另外你們不必為安全過度擔心,相信我,逃逸的食死徒都自顧不暇呢。”
“很榮幸今天與你會面,隆巴頓夫人。我還有點事,就先告辭了。”已經達成此行目的的鄧布利多站起身來,最後道,“我等着你的答複。”
“再見,奧古斯塔。”鄧布利多推開門,“祝福你和小納威。”
“再見,鄧布利多,”奧古斯塔顫聲說,“也祝福你。”
1981年11月5日。
鄧布利多收到了一封信,由一只嚴肅的年老貓頭鷹送來的。
信封裏有一塊洗幹淨的手帕和一張便條,便條上面只有三行字。
[我們一致贊同您的提議,鄧布利多教授,現在已經搬離了原來的房子。
是的,看在梅林的份上,在不知道的時候,他至少是快活的。
奧古斯塔·隆巴頓謹上。]
隆巴頓家族當然算得上歷史悠久,底蘊豐厚,他們只不過不像某些家族那麽張揚,更不像另外一些家族那麽愛擺譜。當然,這并不是說奧古斯塔·隆巴頓不在意家族的榮譽,只是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此刻已經是深夜,壁爐裏的火光有些暗了,奧古斯塔坐在舒适的扶手椅上,與嚴肅表情不同的溫柔目光正在注視着那個在搖籃裏熟睡的嬰兒。
“納威長得更像他母親。”阿爾吉俯身觀察着,“我沒想到鄧布利多居然會給你這樣的建議?隐居!他可真想得出來。”
奧古斯塔聞言投去不贊同的目光:“你我都不想那些好事之徒的腳印踩髒隆巴頓家族的土地,這孩子聲名大噪,但這并不是好事,我不希望在他還沒有是非觀念的時候,就躺在父母的功績上受人贊頌,你我都知道,所謂的大難不死,不過是他的父母願意舍命保護他。”
“但是還好,他還太小,并不記得那些會讓他痛苦一輩子的畫面,我真不想對一個小孩子使用遺忘咒,那難免會産生一些傷害。”
阿爾吉無法反駁這番話,最後他也只是倔強地說了一句:“希望你們兩個聰明人做了正确的決定。”
“事情既然發生了,就不可能對這世界、對我們、對這孩子全無影響,其他的都可以暫且放置,我只希望他在這個和平的年代活得開心,能成為他父母那樣正直的人。”
屋外是濃重的夜色,寒冷的薄霧,房間裏兩位隆巴頓心事重重,而搖籃裏的小嬰兒在睡夢中咂咂嘴,下一秒,他身上那柔然的天鵝絨毯子把他裹得更緊了些。
奧古斯塔和阿爾吉當然看到了這一幕。“聰明的小孩。”奧古斯塔贊許着,沒有擡一擡手将壁爐中的火弄得更旺。
寒鴉振翅穿過黑夜冷霧,飛躍廣袤的土地。此刻,在霍格沃茨魔法學校那就連掠奪者都從未造訪過的緊鎖塔樓中,一支褪色的羽毛筆從銀色墨水瓶中飛出,落在那由龍皮制成的,具有強大而持久魔法的大書上。
慢慢……銀色的字跡漸漸形成,那是一個名字。
——納威·隆巴頓。
1980.07.30。
1981年11月8日。
格裏莫廣場12號。
小天狼星做了一個噩夢,夢的最後是一連串爆炸聲。等他費力地睜開眼才發現那是接連不斷并且越來越大聲的敲門聲。
“請……請進。”他喊了一聲,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得厲害。
他的手支着床,想坐起來,但是胳膊使了使力卻沒把身體撐起來,而是直接脫力地砸在了床上。
小天狼星嘆了口氣,擡手擦了擦鼻尖和額頭上的汗珠。他額頭上的頭發都被濡濕了。
那是一個對他來說最恐怖的噩夢。勞心勞腦,出了一身的汗,整個人都累得好像是被鑽心剜骨折磨得沒了半條命,卻不能跟任何人說……
不。小天狼星突然想到,也許可以寫封信給哈利?但是怎麽能不讓詹姆斯和莉莉看到呢?
“西裏斯?”推門進屋的雷古勒斯打斷了小天狼星的思緒,他看到小天狼星蒼白的臉色擔心地問,“你怎麽了?”
在雷古勒斯的記憶裏,小天狼星就算被母親懲罰,在貼了一牆族譜那間屋子關了兩天也沒這麽虛弱,出來一樣揉亂他的頭發對着他笑。或許應該說在他從小到大關于小天狼星的所有記憶裏,他永遠都像強健的狼一樣。
“我沒事,做了個噩夢而已。”小天狼星在雷古勒斯的幫助下坐了起來,雷古勒斯在他身後放了一個靠枕讓他更舒服一些,“或許是因為之前魔法部變态一樣的審查吧,搞得我現在夢裏都是他們。”醒來半天,小天狼星的臉色已經緩過來了。
“對了,今天上午不是馬爾福家的最後一場審訊嗎?什麽結果?”小天狼星突然想起自己做噩夢時錯過的事情,連忙問道。
“無罪釋放。”雷古勒斯說,“盧修斯那家夥可比西裏斯你厲害得多,巧舌如簧簡直把調查員說得都相信馬爾福家自古純潔,最後就連魔法司長都開始幫他說話了——當然他們的金錢交易就不為外人所知了。”
“我來找你就是為這個,盧修斯和西茜來了。”
小天狼星皺眉:“這種時候他們來幹嗎?馬爾福不是最愛避嫌嗎?”
小天狼星這句話剛說完就聽門口有人回應他,逃過劫難的馬爾福語調裏又充滿了裝腔作勢的味道:“這你可不用擔心,我敢保證這次會面絕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會面之一。”盧修斯學着當初小天狼星在他家說的話,“我可不會拿馬爾福家和布萊克家好不容易獲得的清白開玩笑……另外,什麽是‘這種時候’?”
“你行啊,盧修斯。”小天狼星笑罵,“我當初跟你說的話差不多都還回來了。”
“那句中國古話是怎麽說的來着,風水輪流轉?”盧修斯挑眉。納西莎和雷古勒斯看兩人互嗆都笑出聲了。
床上小天狼星聽到盧修斯那句話和兩人的笑聲連連擺手,一臉“不想理你們”的表情。
“對了,魔法部是不是任命你當什麽麻瓜司司長?多沒前途,要不要我去幫你說說換個部門?”盧修斯問小天狼星。經過這段時間的統一戰線,他已經深深地把小天狼星當作自己人了,更何況從納西莎那裏算來他本來就是自己人。“我聽說你還是跟那個韋斯萊一個部,真是……啧啧啧啧。”
“什麽‘什麽麻瓜’司?”小天狼星朝盧修斯翻了個白眼,“是麻瓜物品研究及禁止濫用麻瓜物品司,下次請你念對好嗎?再說了韋斯萊怎麽了?你別老說他們家族,要我說來韋斯萊一家挺好的,不也是純血嗎?要是從某些方面看來他們家可比我們強,起碼胳膊上沒有什麽‘違背純血巫師美學’的标記,也沒被伏地魔當槍使。”
“你……”沒等盧修斯說話,納西莎就引開了話題。
“你們部真是奇怪。”納西莎說,“這不是自相矛盾嗎?要不西裏斯你還是換個部門吧?”
“不用,我覺得挺好的,我愛好這個。”小天狼星伸了個懶腰,“起碼在那裏我研究麻瓜的摩托車就沒有人跟我大呼小叫了,多惬意。”
“現在也沒人對你大呼小叫好嗎!西裏斯。”納西莎眉頭皺得更緊了。
“得了,西茜。你說除了阿爾法德叔叔之外你們誰沒對我喊過,特別是我母親……哦,還有雷爾,他也沒對我喊過,只是說了兩句。”
納西莎看了看小天狼星牆上貼的幾張麻瓜摩托車的圖片,知趣地不再說什麽了——她知道不管說什麽都沒用。不過她的視線在掃過牆上的摩托車招貼畫和格蘭芬多的巨大旗幟時,看到了一樣感興趣的東西。
“那個,”納西莎指着一張照片問盧修斯,“那個小個子是不是在魔法部見過,他好像是被攝魂怪押送阿茲卡班了?”
盧修斯看了一眼,點頭:“是。”
小天狼星沉默了。
那是牆上很多照片中的一張,照片上有着當年所有的格蘭芬多,魔法永久生效,鏡頭在每一個人年輕的臉上劃過,永遠地留存住他們的笑容。
小天狼星看着那張照片,突然陷入了沉思。
這算是他們四個唯一一張正式意義上的合照。
萊姆斯那時候好像才度過滿月,臉色還有些蒼白。
詹姆斯永遠亂着頭發,帥氣地大笑着。
而他呢,那個時候遠沒有現在成熟滄桑,是年輕而快樂的小天狼星。
還有,彼得……
“對了,西裏斯,照片上那個波特家的孩子是不是也一歲多了,和德拉科是一年出生的?好像比小龍要小一點?”納西莎看着牆上另外一張照片,那照片上只有四個人——小天狼星,萊姆斯,波特和他女朋友伊萬斯。她很興奮地說:“哪天你安排見個面怎麽樣,我想給小龍找個年齡相仿的玩伴。”
“哦,我問問莉莉他們。”小天狼星疲憊地說,“如果沒事的話我還想再睡會兒,我很累。”
“你好像和之前在……的時候不太一樣了。”納西莎在離開之前輕聲說。
“有些改變才能更快脫離那些記憶。”小天狼星視線落在牆上的麻瓜海報上,“但是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該是什麽樣子的。”
“怎樣都是你,西裏斯。”納西莎說着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