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懷素為奪靈芝,不惜再三持刀威脅太醫院首座和太子的事情,是西岳繼六皇子延希離奇死亡之後,又一大驚天之案皇帝聽聞之後,大為震怒,先要執掌刑部的琮鳴封了懷素的府邸,但懷素并不在那裏
于是琮鳴去找堅白,詢問是否知道懷素的下落,堅白支吾着,拿不準該怎麽辦,就在這時,懷素主動找上門來,坦誠相告——
“事情是我做的,二哥請盡避抓我,不要為難三哥”
堅白急得對琮鳴說:“二哥能否賣我個面子?晚一點帶懷素去問罪,讓我先問問他?”
琮鳴現在正在拉攏堅白,當然同意,不過只給片刻時候,畢竟宮內父皇還在等回話
于是堅白拉着懷素進入密室,沉聲說:“你這次做事實在是太不冷靜了!這樣的大案子做下,只怕不能翻身了懷素,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人,那丫頭……值得你為她這樣犧牲嗎?”
“只要我自己認為值得,那就值得”懷素直視着堅白,之前的猜測在心底盤旋,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堅白對他何其了解,看出他欲言又止,于是道:“你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就盡避說,三哥去給你辦”
懷素卻古古怪怪地一笑,“我是有心事放不下,但卻不放心交給三哥去辦”
“什麽意思?你現在連三哥都不信了?”
堅白的話逼得懷素終于一咬牙,将心事傾吐出來,“三哥,我自小把你當作最崇敬的人,有任何心事都不瞞你,還望三哥看在我對你忠心耿耿這麽多年的份上,也給我一句真話”
堅白臉色一變,直覺不妙,但又不得不問:“你到底要說什麽?”
“刺殺若慈的人,是不是三哥派去的?”
堅白萬萬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懷疑到自己身上,這突來的逼問,使得老謀深算的他措手不及,竟失去了平日裏的沉穩也就因為這一個短暫的結巴,讓同樣對他極為了解的懷素倏然心境清明了
這一瞬間想通透的感覺彷佛一記重拳,狠狠地擊在他的太陽穴上,迫使他不得不皺緊眉心
他滿心苦澀,深深地低下頭去,“三哥,多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但以後的路,請讓我自己走”
懷素的疏離和冷漠,是他以前從未在堅白面前展露過的,這讓堅白驚住了,忙叫道:“懷素!你……你大概是誤會三哥了……”
懷素轉身鄙夷地一笑,“三哥,做了就是做了,若還不認……不要讓我再看不起你第二次”
堅白被他這句話刺激到了,咬着牙迸出話,“好,你說的對,三哥給你個痛快的答案,是我叫人去做的因為這丫頭跟着你,就是你日後的危險,只是我現在後悔了,沒想到這件事會讓你提前陷入危險如果事情能重來一次……三哥,絕不會讓那名殺手有失手的機會!”
堅白的最後一句話,說得殘忍、冷酷,倒讓懷素釋然了
“好,三哥,這樣的話才像是你的口氣,也是你的心裏話你我兄弟之情,不能說從今日就一刀兩斷,我欠你的,早晚會還清,但是我的生死,再也不要三哥來操心!我還是那句話,以後的路,請讓我自己走!”
懷素走到大堂外,雙手舉在面前,“二哥,請給我戴上伽鎖吧”
琮鳴嘆口氣,“算了,父皇還沒有定你的罪,你又是皇子,就這樣和我去見父皇吧”
“不,我此次犯下的是重案,父皇對我必然是痛惜又震怒,我若這樣去見他,他心中的怒氣會更加難以發洩,我不想父皇一把年紀,還為我操碎了心,所以還是請二哥為我上咖鎖,父皇若看到了,應該會少些郁結”
琮鳴再嘆氣道:“你是個明白人,怎麽會做這件蠢事?”
懷素淡淡一笑,“再明白的人,如果要争取自己的幸福和快樂,任何蠢事都可能做的二哥,難道你不曾有過這種心情嗎?人一生,只要有一次這種心情,就足夠了”
琮鳴滿臉不解地看着他,又搖了搖頭,對外喊道:“來人,為八皇子上腳鏈木伽,請八皇子上馬車,我們即刻入宮面聖!”
懷素見到皇帝後,只字未提公孫若慈,只說是自己的一位救命恩人命在旦夕,迫不得已只好用非常手段強迫太子交出靈芝,好救恩人一命皇帝為此很是疑惑不解,要見懷素這位恩人一面,懷素推說恩人的病情緩解之後,已由其親人送回鄉下老家
皇帝當然不信,但是懷素不給線索,皇帝也無可奈何
另一邊太子氣急敗壞地一定要皇帝對懷素嚴懲
皇帝想了許久,最初的憤怒過去後,才看着這個與衆不同的平民兒子,他戴咖上鎖地跪在自己面前,一言不發,皇帝心中情緒也頗為複雜
他是了解懷素的,平日他不會像個瘋子一樣到處咬人,這一次只怕真有什麽緣故被逼急了但是持刀威脅太醫院和皇儲,的确是大罪,若是民間百姓做的,鐵定要殺頭、誅九族不過懷素是皇子,若要滅他九族,豈不是連太子和自己這個皇帝都要滅了?
包何況,因為懷素身世坎坷,他心中對這個兒子總是懷有歉疚,怎能輕易說出一個“殺”字?
思來想去一番,皇帝慎重地吩咐,“先把八皇子關回府中,只許他在後院行走,不許出院一步,否則……懷素,你就別怪父皇大義滅親了!”
在旁聆聽的堅白松了口氣,知道懷素是逃過一死了
但太子依舊不依不饒地大喊,“父皇處事不公!怎麽能輕易就放了他?按照我們西岳的律法……”
皇帝陡然板起臉,“本國的律法朕比你清楚!做事要多留一點仁愛之心,這是你的兄弟,不是你的仇敵!你連手足都這樣趕盡殺絕,日後如何統治一國百姓?”
皇帝的雷霆之怒讓太子暫時住了口,可看得出依舊很不服氣
懷素只是叩頭謝恩,再沒有多說一個為自己辯白的字
琮鳴帶着懷素,将他關進其府邸內臨走時,琮鳴還很好心地吩咐下人,“八皇子雖然被陛下勒令在這裏閉門思過,但并不是犯人,你們要好生伺候着,皇子要什麽,就盡量給他辦”
然後他又寬慰懷素,“若是父皇日後派人來問你話,你就多說兩句好話,父皇和你畢竟是父子,過沒多久肯定會放你出來的”
懷素輕聲一笑,“不出去無所謂,我在這裏也能過一輩子,外面的是非還少招惹點”
琮鳴搖頭嘆息,“你沒有被這樣關過,早年有幾位重臣也被下旨軟禁,結果其中兩個不到三年都自殺了那小小的院子就像一個方盒子,你轉來轉去都是頭頂的四方天,會把人逼瘋的”
琮鳴走後,懷素平靜地進入小院,一名丫鬟低着頭走過來,蹲身問:“八皇子,要洗把臉,還是先吃飯?”
懷素一驚,仔細盯着那“丫鬟”——竟然是公孫若慈!
他一把将她抱住,急斥道:“你剛解了毒,怎麽就到處亂跑?不是要你在那邊休息?若是被二哥或父皇的人抓住你了,可怎麽辦?”
鮑孫若慈的臉色還是沒有多少紅潤,不過燦爛的笑容映亮了她的眼睛,“放心,我的毒已經解了,我自己還有點藥,吃了之後恢複得更快”
“那也不能這樣,你怎麽混進來的?”懷素将她抱起來,走進屋中,放到床上
“是你那位管家,他不知道咱倆的事情,只知道我以前是你的客人我說我剛從外面辦完事回來,要見你管家說你惹了事,被抓進宮裏,只怕一時半刻都回不來我說我不怕,只想留在這裏等你,因為你之前待我不錯,就算是我報答你好了
“只是我不想讓旁人污蔑你金屋藏嬌,毀了你的清譽,所以請他給我一套丫鬟的服飾,我才好踏踏實實地在府裏等你”
懷素好笑地睜大眼睛,“你這個丫頭還真是巧舌如簧,我家的管家被你幾句話就騙得暈頭轉向,你若是去三哥的府裏……”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住了口,他算是和三哥已經鬧翻,只怕兩人以後再也沒有見面的日子了十幾年親密無間的兄弟之情,居然就這樣灰飛煙滅,想起來,實在是不能不感慨心痛
他嘆着氣,拉住鮑孫若慈的手,“日後咱們倆就要被關在這個小院子裏了,說不定一關就是幾十年,你若膩了,我不會捆綁着你,強逼你留下來”
她聞言卻陡然柳眉倒豎,“懷素,你這話既侮辱了我,也侮辱到你自己你就如此識人不清,找了我這麽一個輕浮又放浪的女子,害得你前途盡毀之後,自己要拍拍走人?別忘了我是從離愁谷出來的,從小到大,我離開離愁谷不過兩三次,一天到晚在谷中,我都不覺得悶,這裏又能差到哪裏去?”
懷素平靜地說:“不,我只是不想讓你跟着我受苦離愁谷雖然小,但那畢竟是你的家鄉,有很多你熟悉的人和物只要你想走,随時可以離開,而這裏,卻不是想走就能走得掉的”
鮑孫若慈盯着他,“其實只要你想走,你也随時可以走,但我知道你不會你這個人啊,有點愚忠,不過在我眼裏,也很可愛”她嘻嘻一笑,将懷素拉倒
懷素被關了足足三個月之後,第一個來看他們的是堅白
堅白來之前心情非常複雜曾經五皇子清越因為要娶平民女子被父皇軟禁,三個月後也是他先去探望清越,那時年僅二十六歲的清越竟在三個月中一下子憔悴了十歲似的,疲态盡顯,讓他吓了一跳
他很擔心,懷素是否能熬得住這三個月裏的寂寞日子
誰知當他靠近懷素被關的小院時,就聽到一串響亮的笑聲,像是屬于懷素的,可是他從來沒聽過懷素這樣歡樂的笑難道院子中還有別人?同時摻雜在他笑聲中的,還有一個女子銀鈴般的笑這小院裏到底有幾個人?
堅白滿月複狐疑地推開院門,只見院子中一大片青石板被撬開來,翻出了黃土,種上一些東西,而懷素敞着上衣,挽起褲管,左手提着一桶水像是在給禾苗澆水,卻又将水潑向在院子裏躲來躲去、嬌笑着的一名女子
這兩人玩得不亦樂乎,如孩童一般大笑着,絲毫沒有被軟禁的陰郁痛苦,讓堅白看楞了
懷素正和公孫若慈玩鬧着,因為公孫若慈突發奇想,要在這裏種一些瓜苗,說是等秋天到了,兩個人可以吃到自己種下的新鮮瓜果于是懷素就陪着她一起翻土種菜,甚至親自澆水施肥
罷剛公孫若慈故意往他臉上抹了一把黃土,懷素立刻用水桶裏的水反擊,兩個人就這樣鬧成一團
堅白的到來并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懷素把水桶丢下,将公孫若慈捉進懷裏,反剪着她的雙手逼問,“還敢不敢再和我鬧了?”
鮑孫若慈身上又是水、又是汗的,笑得喘不過氣來,只好彎着身,笑着說:“再也不敢了,八皇子饒命!”
她不經意擡眼,看到呆呆站在院門口的堅白,一楞,拍了拍懷素的手,“你有客人來哦”
懷素起初不信,這三個月裏,別說客人,就是宮中傳旨的太監都沒來一個,這會兒還會有誰來?轉身去看,沒想到竟看到了堅白,懷素也是一楞,然後直起身,放開了環抱着公孫若慈的手,對堅白淡淡一笑,“三哥,你怎麽來了?”
這一笑,倒沒有了兩人在三個月前“分手”時那麽冷淡疏離,堅白微微松了口氣可是看清了懷素身邊那名掩着嘴偷笑的丫鬟時,眉頭又皺了起來
難怪懷素即使被關在院中依然能自得其樂,原來是因為有她……
鮑孫若慈看了眼堅白,低聲對懷素說:“我給你們倒茶去,你們先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