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翌日,當懷素的手下看到他身邊的公孫若慈時,都驚訝地張大嘴巴“八皇子,她、她怎麽會在這裏?”每個人都瞠目結舌地在問這句話懷素并不理睬,也不回答,只是簡單地命令,“再給公孫姑娘找一匹馬來”
他們給公孫若慈買了一匹棗紅色的馬,公孫若慈看了一眼,然後瞥向懷素坐着的那匹通體黝黑烏亮的高頭大馬,小聲問道:“我可不可以騎你的馬?”
“不可以”懷素斷然拒絕,“公孫姑娘請盡快上馬,今天的路程不近,我沒工夫再等了”
鮑孫若慈嘟嘟嚷嚷地爬上馬背,從她的動作來看,懷素可以确定她不懂多少武功,而且也的确很少騎馬
鮑孫若慈一襲黑色的絲綢長裙,與她幾乎及踝的烏黑長發相得益彰,更襯托她的臉嬌小蒼白,我見猶憐只是懷素并沒有多看幾眼,就迅速策馬前行,一幹手下也心有默契地跟随而去,苦了騎術不精的公孫若慈在後面叫了幾聲,卻沒有人回身幫忙,她只好勉力駕馭着馬兒,盡量不落後隊伍太遠
懷素并不想被公孫若慈糾纏上,半路上遇到她算是自己走了黴運,還要帶她上京更是情非得已他甚至想将她甩得遠遠的,甩到根本看不到的視線範圍外才好
就這樣疾馳了将近一個多時辰,馬兒也累了,懷素回頭看了看,竟然真的看不到公孫若慈的身影按說好不容易甩掉她,自己該長出一口氣才對,但看着官道上杳無人跡的路面,想那丫頭孤身一個女子,不擅騎術,萬一路上墜馬……
他不禁拉住馬頭,對衆人說道:“原地休息一下”
衆人一楞,怎麽這八皇子說走說停,都沒半點征兆的?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官道,連個茶攤都沒有,有什麽可停下來休息的?
但懷素說完之後徑自下馬,坐在路邊一塊大石頭上,默默地掏出酒壺,喝了幾口酒
可惜酒帶得不多,也只夠幾口而已對于一個已經趕了一個多時辰路的人來說,這幾口酒并不能解決多少幹渴懷素向周圍看了看,只見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有一個老婆婆正垂手低頭坐在一張小凳子上,像是睡着了,她的腳邊有一個水罐和幾個碗
他走過去,輕聲叫喚,“老嬷嬷,這水是賣的嗎?”
那老婆婆擡起頭,眼睛眯縫了好一陣才看清他的模樣,然後舒展開滿臉的皺折,笑道:“是啊,才兩文錢一碗,很便宜的”
懷素正要掏錢買水,便聽到不遠處傳來馬蹄聲,接着一道氣喘籲籲的聲音飄來,“喂!你……那個什麽八皇子!你給我站好了!”
他轉過身,只見公孫若慈歪歪斜斜地坐在馬背上,頭上僅有的一支玉釵也歪了,烏黑的長發像簾幕一樣飄散開來,而那張向來蒼白的小臉倒變得嫣紅如桃花
懷素雙臂抱胸,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幾乎是跌下馬來,奔到自己面前,氣勢洶洶地用手指點着他的鼻子,“你!你!你!還堂堂男子漢呢,就這麽小心眼兒!你是故意甩掉我的對不對?故意把我一個弱女子丢在後面,也不管我的死活!我告訴你,惹急了我,你那幾個手下的性命我也不在乎了”
懷素等她發完脾氣,才淡淡地問:“你這不是平安趕來了嗎?只怪你的騎術太差”
“哼,我騎術差是因為我鮮少騎馬,沒什麽好丢臉的”她瞥了眼腳下的水罐,“喂,給我買碗水喝”
“你自己沒有錢嗎?”懷素已經丢給老婆婆兩文錢,倒出一碗水來
鮑孫若慈一把搶過碗,橫眉豎目地說:“就是要你買!”
她的櫻唇剛剛含入一口水,就“撲”的将水全吐了出來,整個碗也丢在地上
懷素不禁笑出來,“水裏有能咬你的東西嗎?”
鮑孫若慈卻變了臉色,盯着那個賣水的老婆婆,一字一頓吐出話,“水中有毒”
懷素一驚,回頭去看,那老婆婆還強自鎮定地笑道:“這位姑娘真是愛說笑,我一個賣水的老婆子,怎麽可能幹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沒毒嗎?沒毒你自己喝喝看啊”公孫若慈用腳尖踢了踢水罐,此時她的神情張揚而冷峻,完全不像剛才的古靈精怪,她哼了一聲,“你大概是不知道我的來歷,若用毒,我家是用毒的祖宗,還輪不到你在我眼前班門弄斧”
懷素的幾個手下聽到争執聲悄然圍靠過來,雖然不确定這其中的變故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懷素已看出那老婆婆神情有變,于是下令,“抓!”不意那老婆婆居然會武,一腳踢翻了水罐,一個鹞子翻身,瞬間就翻出了好遠懷素正要去追,身後被人拉了一下袖子,他回過頭,見公孫若慈搖搖頭,“別追了,小心有埋伏”
沒想到竟然是她救了自己一命
懷素本來對她沒有多少好感,但此刻也不由得心生感激,低頭說了句,“多謝”
他蹲,細細查看那個水罐水罐已經破損,裏面的水灑了出來,滲透進了地裏詭異的是,那些本來泛青的雜草,在罐裏的水滲入土裏後開始變得焦黃,接着枯萎
“這毒很霸道,無色無味,叫‘一滴淚’”公孫若慈也蹲下來陪着他一起查看“只是不知道這老太婆是沖着你來的,還是無論路邊來的人是誰,都要喝上一口這個斷腸水”
“是沖着我來的”懷素肯定的說
自從出京查訪赈災糧款之事以來,他遭遇的大小伏擊、暗殺,已經不下三四次了,這一次是最危險的很顯然,有人刻意要阻止他回京覆旨在他要上報的內容裏,牽扯到許多人利益的黑幕,怕是有人害怕被揭發
鮑孫若慈托腮斜睨着他,“八皇子沒有繼承皇位的條件吧?他們為什麽要殺你?”
“殺人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種,不見得都與皇位有關”他淡淡地回應,将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丢在腦後,不再去想
但是身後的人兒卻不肯丢開這個話題,追過來問道:“那還為了什麽?為了錢?還是為了女人?”
懷素忍俊不禁,“女人?你以為誰會為了女人殺我?”
“那可說不定”公孫若慈歪着小腦袋,開始連篇幻想,“你長得也挺好看的,誰知道會有哪家的姑娘看上了你,然後哭着喊着讓爹娘退了前一家親事,一定要許身于你被退親的那家惱羞成怒,又心有不甘,所以一定要置你于死地”
“好了,別胡思亂想了”懷素走回駿馬旁,“你猜的不對”
“那你告訴我真相啊”
她拉住缰繩,仰着臉,眼神渴盼地望着他那眼神裏的熱烈和澄澈忽然讓懷素有點無法承受,他避開那雙熾熱的目光,低聲說:“趕路要緊,以後再說吧”
鮑孫若慈黑眸偷偷轉動了幾下,走到棗紅馬前,像是要踩蹬上馬的時候,忽然輕呼一聲,又滑了下來
懷素聞聲望去,只見她正懊惱地站在馬兒旁邊,嘀嘀咕咕地說着什麽她總喜歡自言自語嗎?他的嘴角又不禁綻放一抹淺淺的笑容,揚聲問:“怎麽了?”
“馬蹬斷了”她提起馬蹬給他看綁着馬蹬的布帶果然裂開了一大條口子,整個馬蹬沒精打采地垂挂在那裏,像是随時會被扯斷一樣
懷素收回目光,對一個手下說了一聲,“扶公孫姑娘上馬”
鮑孫若慈咬了咬唇,等到來扶她的人将她重新扶上馬背,她剛剛驅使着馬走不過幾步,卻一下子翻身又從馬背上跌了下來這下子痛呼聲更大了,伴随而來的還有低低的啜泣
這讓懷素不得不走到她身邊,彎下腰問:“又怎麽了?”
她沒好氣地捶着地,“你別管我!你就是存心看我摔跤,我都說了這馬蹬有問題,你非讓我上馬,現在把我摔下來,你開心了吧?”
聽着對方胡亂給自己捏造莫須有的罪名,懷素只覺得她很可笑,正想出言反擊兩句,忽然眼角餘光瞥到她的手掌!那裏真的有幾道傷口正在滲血,泥土的灰黑色和血的鮮紅色混合在一起,幾乎難以分辨那只小手原本的白皙柔女敕
他的眉心一蹙,蹲,拉起她的手,“你不是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藥嗎?”
這語氣很重,像是指責質問
她斜睨他一眼,将手抽回,“要你管?我就是要這樣疼着,反正除了我自己,也沒人在乎”
懷素盯着她看了一陣,回首道:“給我拿壺酒來”
他那群手下的酒壺也空了大半,剩下的小半壺酒他全都毫不客氣地灑在她的手上,讓她疼得都要慘叫起來了然後懷素也不顧她反對,随便扯下自己的一截袖子将她手掌的傷口層層包裹起來
“你就算不懂得什麽叫憐香惜玉,好歹也要記得我剛剛才救了你的命”她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懷素反問,“記得你救了我一命又怎樣?難道你會要我以身相許不成?”
她白皙的小臉陡然紅了一片,悴道:“呸!別臭美了,我才不會看上你這張死人臉總是板着臉,面無表情的,誰希罕你……”話音未落,她又驚呼起來,原來懷素為她包紮好傷口後,竟然将她橫抱起來,丢到他那匹黑馬背上緊接着,他自己也躍上馬背,在拉住缰繩的同時,也将她小小的身子環抱在自己身前
“別唠叨了,我們還要趕路”他沉聲喝令,止住了她後面的廢話,全然沒有留意她眼中的驚詫、羞澀,和一抹小小的得意
悄悄靠在他的胸膛上,那裏的柔軟和寬闊是出乎她意料的而更讓她驚喜的,是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一股淡淡的味道……似乎是藥草?又不像是她曾經見過的任何一種藥草,也許是很多藥草混合之後的味道
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逃過了蛇吻的劇毒?公孫若慈真的很好奇,關于這個人,還有他背後的秘密
經過兩日不停地奔波,懷素一行人終于趕回京城了
在距離京城還有十裏的地方,遠遠的就看到有幾匹馬向他們這裏馳來公孫若慈有點緊張地問:“又是你的仇家嗎?”
“不,是三哥的人”懷素的語氣中難得帶了幾分雀躍,待那幾匹馬馳近,他大聲問:“是三哥要你們來的嗎?”
馬背上一個侍衛長模樣的人拱手道:“八皇子,三皇子聽說您今日回京,特意在前面涼亭裏備了接風酒等您”
“三哥親自來迎我?”懷素有些訝異,卻更加興奮,向着前方的涼亭飛奔而去
鮑孫若慈小聲的問:“你和你三哥的感情很好嗎?”
“三哥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他肯定的語氣堅若盤石
她嘟嘟嘴,“早晚有一天你會有個娘子,比你這個三哥還親”
懷素只當沒聽見,眼前也已看見了那個涼亭,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在馬兒還沒有跑到涼亭的時候,飛身從馬上躍下,三步并作兩步的跑上涼亭的臺階,喜悅地叫了一聲,“三哥!”
涼亭內,是個已過而立之年的英武男子,眉宇之間的鋒芒內斂,但眼中精光迫人望着滿面春風的懷素,堅白點了點頭,握住他的肩頭沉聲說:“平安回來了就好,三哥還真怕讓你出去是害了你”
“怎麽會呢?我也該出去歷練,為三哥分憂了”懷素笑着,與兄長一起坐下
堅白的目光卻飄向他身後,用眼神示意騎在懷素黑馬上的公孫若慈,頗有興味地問:“那個女孩兒是誰?”
“半路遇到的一個麻煩”
“麻煩?”堅白盯着她,淡淡地道:“如果是個麻煩,就趁早丢下,我們的身邊若是留着一個麻煩,就相當于在自己的頭上懸挂了一把敵人的劍”
“我知道,不過……”懷素的眼角餘光瞥向公孫若慈的時候,她已經下了馬,向着涼亭走過來
“你們兄弟喝酒,将我一個人丢在馬上八皇子,這京城是你的地盤吧?難道你不該盡一下地主之誼嗎?”公孫若慈不滿地走上臺階,兩邊有侍衛橫起腰刀,阻止了她的前行
“怎麽?不讓我進去?”她微微蹙眉,看着懷素,“這是你的意思?”
“姑娘若是累了,請在旁邊休息”堅白一擺手,示意手下将公孫若慈帶走,并對懷素低聲說:“聽說你這一路回來得不太平?”
懷素一笑,“就是有幾個跳梁小醜而已放心,他們拿我無可奈何的”
“看來果然是有人在暗中搗鬼”堅白斂起眉宇中的一絲陰冷,“你放心,三哥已經查到些眉目,等有了十足的把握之後,我會在父皇面前給對方一個有力的回擊”
“三哥要小心,如今朝內,三哥也是衆矢之的,太子和四哥他們都對三哥不懷好意三哥掌管戶部,也會給別人許多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