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身體過于勞累引起的發燒。厲書衍躺在病床上, 手背打着點滴。雙目輕阖，蒼白的面色難掩疲憊。
确認他睡着了，墨柒轉頭看了眼厲嶼欽, 擡腳離開病房。
厲嶼欽心領神會跟出去。
走廊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墨柒沒停留, 徑直去了外面。
夜色濃重，墨柒站在路燈下，輕聲開口：“大哥知道向晴嗎？”
厲嶼欽：“姓溫？”
“對。”
“知道。阿衍曾讓我幫忙找過心理醫生。”
“她……”墨柒緩和了下情緒, 把話說完, “前幾天去世了。在跨江大橋。”
厲嶼欽皺了皺眉。
“他這幾天一直在忙葬禮的事, 沒怎麽休息, 飯也沒怎麽吃，整個人繃得緊緊的。所以才會生病。”
“他七歲時被丢到華京, 一個人在那邊長大。他特別怕金屬餐叉，看到了就渾身發抖，整夜失眠，要好久才能恢複。”
“大哥, 你能不能告訴我，阿衍七歲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墨柒說這麽多, 是想告訴厲嶼欽，她并不是外人，她對厲書衍是有所了解的。她問，也不是出于好奇心的打探。
厲嶼欽：“知道這段往事, 可能會讓你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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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痛苦不基于多麽深厚的情感，只是出于本能的共情。
墨柒語氣篤定：“我不怕。我想更了解他。”
塵封的記憶開啓。
厲嶼欽緩緩道：“我們的媽媽是一名非常優秀的芭蕾舞者, 在很多舞臺上跳過舞。結婚後選擇回歸家庭。生下我的第三年，她想重拾事業, 卻在這時又懷了阿衍。她想打掉，遭到所有人的阻止。丈夫、婆婆……甚至是我。”
三歲的厲嶼欽伸出小手貼在媽媽肚子上，眼神期待：“媽媽，我是不是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媽媽摸着他的頭，眼神慈愛：“小欽想要弟弟妹妹嗎？”
三歲的孩子只顧着開心，沒有看到媽媽眼裏的掙紮，認真點頭：“想！超級超級想！”
“阿衍出生不久，她被确診患有抑郁症。醫生說，是長時間的壓抑和心理失衡導致的。她無聲地承受着身心的雙重折磨。”
孕期痛苦，身材走樣，舞蹈功底退步，行業壓力……一切的一切，都在讓她與自己熱愛的舞臺割裂。
厲嶼欽曾經看到她抱着芭蕾鞋痛哭。那是幼時的他無法理解的痛。
“後面雖然接受了治療，但一直時好時壞。”
“阿衍7歲那年，班級有同學過生日，給每個人分了蛋糕。他覺得好吃，特意帶回來給媽媽……”
厲嶼欽閉上眼，說不下去。
“大哥……”墨柒于心不忍，不想讓他繼續說。
厲嶼欽搖了下頭，示意沒事，良久後，再次開口：“她吃完阿衍的蛋糕，用叉子劃破了手腕。”
當時厲嶼欽在讀課外班，厲博遠忙于應酬。等發現時，一切都晚了。
墨柒身形一晃，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所以厲書衍不吃蛋糕，非常恐懼金屬餐叉。這兩件東西對他來說，是一輩子無法逃脫的夢魇。
心髒劇烈抽痛着，墨柒說話聲音都在顫抖：“為什麽要這麽做？這和殺了他有什麽區別？”
厲嶼欽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誰也回答不了。
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已經長眠于地下。
或許只是一時沖動，畢竟餐叉不是最好的工具。但她确實那麽做了。
走的幹脆決絕，悄無聲息。
留給生的人滿目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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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放學後的厲書衍沖進家門，興沖沖道，“媽媽，阿衍給你帶了好吃的！”
女人坐在沙發上，笑意盈盈問：“什麽好吃的？”
厲書衍摘下書包，小心翼翼拿出一個紙盒，紙盒外面印着“福香蛋糕店”的字樣。
打開後，裏面是一塊蛋糕。
厲書衍獻寶一樣：“這是我同學的生日蛋糕。他們都說特別好吃，我就帶回來了。”
然後他跑去廚房拿了把叉子，迫不及待：“媽媽快吃！”
女人接過叉子，看了好久好久。手溫柔地撫摸他的頭頂：“我的阿衍要健康快樂的長大，媽媽要休息了。媽媽有點累了。”
厲書衍仰頭看着媽媽的眼睛，認真點頭：“我先寫作業，寫完作業再看電視。媽媽放心吧。”
他說到做到，先回房間認真寫完了作業，然後來到客廳看電視。
雖然很想和媽媽一起看，但媽媽說要休息，他不能打擾。
如果他不帶回來那塊蛋糕有多好。
如果他上去看一眼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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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照進病房，将厲書衍從夢境中拉了出來。
這是他第一次夢到當時的情景。
厲書衍自嘲地扯了扯唇角。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有勇氣夢到。
折翼的蝴蝶是活不久的，因為美麗的翅膀無法再揮動。
厲書衍理解她的離去，但不能釋懷自己的遭遇。
病房門在這時打開。
厲書衍轉頭看向站在門口遲遲不進來的人，語氣裏帶着玩笑：“這裏不是辦公室，不用喊報告。”
病房光線明亮，陽光順着窗戶灑進來，有幾縷落在他身上，描摹出他的輪廓。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誰又能相信，面前灑脫随性的人遭受了這麽多痛苦。
修複了一整晚的情緒似炸毀的城牆轟然倒塌。
墨柒吸了吸鼻子，眼淚順着眼眶滾落。
厲書衍最見不得她哭，連忙起身下床，走過去，給她擦眼淚：“怎麽又哭了？我沒讓你不開心吧？”
墨柒拼命搖頭。
“那是因為什麽哭？”
墨柒說不出話，眼淚不停的掉。
她真的好心疼。
她昨晚已經偷偷哭了一場，想着等他醒了，千萬不能哭。卻還是控制不住。
厲嶼欽出現在墨柒身後。
視線對上，厲書衍瞬間明白，輕嘆一聲：“大哥告訴你我小時候的事了？”
墨柒聲音哽咽：“是我問的。我想知道。對不起。”
“沒生氣。都過去了。”厲書衍抱着她，安撫地拍她背，“我都不哭了，你也別哭。”
墨柒嗚咽着“嗯”了聲：“就哭這一次。”
人不能頻繁為過去傷懷，否則會對不起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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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柒情緒平複後，厲嶼欽打開買來的早餐：“吃飯吧。”
見他不準備吃，墨柒：“大哥不吃嗎？”
“我去公司。”
知道他工作繁忙，墨柒沒堅持：“我送你。”
厲書衍：“都是一家人，不用送。”
墨柒沒聽他的，堅持送到樓下：“阿衍有我照顧，大哥放心。”
厲嶼欽看向墨柒的眼神裏帶着淺淡的笑：“我很慶幸當初的決定。”
沒有阻攔，任由厲書衍攪和。
墨柒笑了下：“我也一樣。”
“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向你澄清。”
墨柒面露疑惑。
厲嶼欽：“我從來沒有暗戀的人。”
說完，也不管墨柒反應，擡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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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柒站在原地，腦子有點打結。
她是不懷疑大哥說的話的。他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
但是，如果沒有暗戀的人，那當初更換結婚對象的理由便不成立。
再直白一點，厲書衍撒了慌。
目的是和她結婚。
為什麽要和她結婚？
因為喜歡她。
墨柒像在解數學大題，一步一步，嚴謹推理。得出的答案讓她難以置信。
她一直以為，厲書衍是結婚後才喜歡她的。po海廢整理本文裙寺二耳兒巫救儀思七而現在，随着謊言的破裂，這個時間節點完全可以向前滑動。
所以，是什麽時候？
墨柒想不出來。相處的細節如潮水湧上腦海。
這一刻。
所有天衣無縫的理由都是他欲蓋彌彰的心意。
墨柒連電梯都顧不上等，走樓梯一口氣沖到病房，用力打開門，語氣激動：“厲書衍！”
被叫名字的男人挑了下眉，糾正：“阿衍。”
墨柒噎了下，勇氣跑沒了大半，小聲說：“阿衍。”
厲書衍滿意“嗯”了聲：“什麽事？”
此刻的墨柒像是沒紮口的氣球。雖然氣吹得很足，但撐不了兩秒就癟了。
“沒事，就是叫下你。”
厲書衍看了她片刻：“哥在樓下和你說什麽了？”
墨柒快速否認：“沒說什麽。就是讓我好好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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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書衍身體素質很好，挂了點滴，燒很快就退了。
離開醫院前，墨柒拿着手機，對照病歷單，仔細核對。
厲書衍好奇：“看什麽呢？”
墨柒：“你過敏的藥。我記在備忘錄上了，再對一遍。”
青黴素類和頭孢素類的抗生素全部過敏。地塞米松、阿司匹林也不能用。
确定沒記錯後，墨柒轉頭看向厲書衍：“你以後不許再生病。”
厲書衍笑了下：“我盡量。”
看着他眼裏淡如薄煙的笑，墨柒忽然想，如果昨晚自己睡着了，沒聽到他跌倒的聲音，他是不是就任由自己燒下去。
在某個瞬間，他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這個猜測讓墨柒心裏堵得慌，她非常認真開口：“你可以生病，可以難過，可以脆弱。但是要讓我知道。我們結婚了的。”
厲書衍很久都沒說話，薄薄的眼皮垂着，似乎在思考。
當墨柒以為他會和以前那樣插科打诨時，忽然聽到低低的一聲：
“怕你煩。”
墨柒一口氣堵在胸口，又氣又心疼。憋了半天，氣呼呼開口：“我不煩！你這人怎麽這樣！”
像一只氣到極點但又說不出話的小動物。
厲書衍笑了下：“放心，以後掉根頭發都跟你說。”
“那倒不用。”
墨柒頓了頓，語氣真誠坦率：“萬一你中年脫發，頭發一根接一根的掉，這個确實挺麻煩的。”
厲書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