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疼惜猶如實質, 刺得心髒一抽一抽的疼。墨柒輕聲解釋：“我看家裏沒叉子，就在超市買了幾把。已經全部扔了，你別怕。”
厲書衍抱着她, 仿佛在汲取力量。
良久，禁锢在腰上的力量消失, 墨柒順勢從懷裏出來，關切地上下打量。
男人長睫半遮，除了蒼白的面色, 完全不見任何異樣。
“我沒事了。”他的聲音還是沙啞的, 好像被劃破的綢緞。
墨柒：“你去房間休息, 晚飯我來做。”
厲書衍沒動, 默默看着她。
墨柒平靜回視。
視線纏繞。
最後。
他沒說。
她沒問。
“那我上去了。”
“好。”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墨柒拎起裝着叉子的垃圾袋出門, 走到樓下垃圾桶前，毫不猶豫丢進去。
Advertisement
聽着“咚”地悶響，墨柒陷入沉思。
即便沒學過心理學，她也知道, 對某種東西的極度恐懼源于它帶來的痛苦經歷。
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才會這麽怕。
-
墨柒找出碗和托盤, 米飯和冬瓜排骨湯盛好放在托盤上，端着上樓。來到卧室門口，用手肘輕輕按下門把手，順着門縫擠進去。
窗簾拉着, 房間裏沒開燈，光線昏暗。
他側躺在床上, 對于她的到來沒有絲毫反應。
墨柒将托盤放在床頭櫃上，輕手輕腳靠近床邊, 屏息聽了一會。
呼吸和緩有節律。
他睡着了。
男人的身形輪廓陷在昏暗中，像被無邊黑暗慢慢吞噬。
墨柒皺了皺眉，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回到自己房間，從抽屜裏拿出一盞蘑菇夜燈。
輕步進入卧室，滑出夜燈底端的插銷，插進床邊的插孔裏。
通電的蘑菇夜燈投出一小圈暖色光暈，瑩瑩微光，強硬的在昏暗卧室中撐開一片光明。又不會影響睡眠。
祝你安眠。
墨柒在心裏輕道。
-
厲書衍又陷入了那個夢魇。
他站在無人的空曠裏，猩紅的血液從四面八方湧來。
血腥彌漫。
他想逃跑，雙腳卻動彈不得。
只能眼睜睜看着血液越蓄越高，淹沒他的腳踝、膝蓋、胸口、口、鼻……
強烈的窒息感讓厲書衍猛地睜開眼，眼裏滿是驚懼，胸口劇烈起伏着，本能汲取更多氧氣。
軀體蜷縮成團，脆弱與不安盡數裸/露。
房間不似往常一樣是純粹的黑，厲書衍似有所感向後轉頭。
一盞蘑菇夜燈映入瞳孔。
溫柔的暖橘色燈光吸引着他緩緩伸出手。觸碰光明。
-
早上六點，墨柒輕步走到厲書衍卧室門口，慢慢打開一條門縫，探頭探腦地張望。
确定他還在睡，墨柒再小心關上門，放輕腳步下樓。
給将軍拴上牽引繩，墨柒邊揉狗頭邊道：“爸爸還在睡，今天媽媽溜你。”
牽着将軍從南門出了小區，又走了十幾分鐘，墨柒到了她在地圖上搜索的早餐店。
排隊的人很多，墨柒有點後悔出門前沒留張字條，想了想，打開微信。
墨柒：【我帶着将軍下樓買早餐，你在家乖乖等我回來。】
厲書衍蜷縮在被子裏，電子光打在臉上，睫毛鍍了一層光暈。
【好。】
墨柒面露驚訝：【你什麽時候醒的？】
厲書衍：【不太清楚，可能是一兩點。】
驚醒後他就沒再睡，盯着那盞蘑菇燈看了好久好久。一直到眼睛酸脹刺痛，才不甘心地閉上眼睛。
墨柒：【是不是做噩夢了？】
父母剛去世那段時間，墨柒每晚都會夢到油罐車爆/炸，火光沖天的場景，以及焦黑的屍體。每次驚醒都不敢再睡，睜眼到天明。
所以她能猜到。
厲書衍：【嗯。】
墨柒：【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有人陪，他應該就不會怕了。
屏幕上方很快出現‘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卻遲遲沒有消息。
墨柒緊張的手心出汗，忽然覺得這個功能也挺煩人的。
而且他為什麽不立刻發消息過來？在琢磨怎麽拒絕嗎？直接說就行了啊。
墨柒抓着手機胡思亂想。
厲書衍：【好。】
這麽久就發了一個字過來？他可不是惜字如金的人。
墨柒為自己的沖動感到後悔：【我開玩笑的。】
厲書衍：【過了兩分鐘了。】
墨柒頓了頓，想起他們之間的兩分鐘約定。看了眼時間，正好過去兩分鐘。
所以他遲遲不回消息是在給她反悔的機會？
墨柒：【我沒開玩笑，你這麽久不回消息，以為你不願意，才這麽說的。】
墨柒飛快轉移話題：【你早餐想吃什麽？】
怕他沒胃口，墨柒連忙又補了條：【我看這裏的燒賣賣得不錯，都在買。】
厲書衍：【想吃燒賣。】
她的遷就，他很受用。
-
買好早餐回到家，厲書衍已經下樓了，身穿淺灰色居家服，幾縷碎發勾在額前。狹長眼尾下壓，抿着唇，唇色很淡，整個人仿若一潭死水。
以前那個自由随性，眼睛裏永遠帶着笑的厲書衍是真實的。
現在的也是。
早餐放到餐桌上，墨柒去廚房拿碗筷。
拿了兩雙碗筷，一轉身，厲書衍站在餐桌前，手伸進裝燒賣的袋子裏，從裏面捏出一個燒賣。不僅如此，他嘴裏還在不停嚼着。
嘴裏的沒吃完，手上的已經等着了。
如此孩子氣的舉止，讓墨柒不由輕笑：“好吃嗎？”
厲書衍含糊不清“嗯”了聲。
南瓜粥倒進碗裏，墨柒：“先喝點粥。燒賣我買了四人份的。”
男生飯量大，而且他昨晚就沒吃，墨柒怕兩人份不夠吃。
兩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飯。
“你要不要去我公司玩？”吃到一半，墨柒忽然開口。
他一個人在家墨柒不放心，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行。
“我有辦公室，你就待在裏面，不會打擾到其他人。”
話裏話外頗有種金屋藏嬌的感覺。
只是墨柒自己沒意識到。
厲書衍眼底劃過一抹隐晦的笑：“好。”
-
第一次去是談工作，第二次已經成了家屬。這速度誰看了不說一句快。
即便知道這個男人是有婦之夫，肖想不得，但過過眼瘾總不算過分。
今天的辦公室格外熱鬧。
同事會為了一個單詞的讀法特地來請教她；平時關系不算密切的同事給她送水果；韓玲玲端着咖啡，一杯接一杯往裏送……
墨柒看了眼坐在辦公桌對面的人，他正低頭翻着一本雜志，黑色襯衣顯得皮膚更加冷白，周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短促的微信提示音讓墨柒把視線放在手機上。
柴妍璐：【柒柒你出息了啊！別人秀恩愛秀的是老公送的東西，你直接秀老公本公！】
別看柴妍璐人沒在公司，但是已經掌握了第一手消息。
竟然直接把人領公司去了！
太高調了！
墨柒也沒解釋具體情況：【因為我有這個實力。】
柴妍璐：【6。】
“刷拉”一聲。厲書衍合上雜志放到一邊，枕着手臂趴在了辦公桌上。
想起他幾乎一夜沒睡，墨柒：“困了？”
厲書衍雙目輕阖：“嗯。”
辦公室沒有适合睡覺的地方，墨柒擔心他睡的不舒服：“困了就回家吧。”
“不回。”
墨柒自然依他。
有節律的呼吸代表入睡。
怕有人來敲門吵到他，墨柒輕步走到門口，打開了辦公室門。
轉過身，看到男人眼下的烏青和明顯疲憊的臉色，內疚和心疼再次湧上心頭。
微信進來消息。
柴妍璐：【圖片】
柴妍璐：【這是什麽新的情/趣嗎？】
照片中，墨柒對着電腦工作，厲書衍趴在她對面睡覺。
視角是辦公室外，不用想也知道是某位同事拍的。
看到照片的一瞬間，墨柒沒來由生出一種錯覺。
好像，
他們已經這樣很多年。
墨柒：【他困了。】
柴妍璐：【專程跑你辦公室來睡覺？】
墨柒沒否認：【算吧。】
柴妍璐：【會玩啊。】
家裏有床不睡，跑老婆的辦公室睡辦公桌。不是情/趣是什麽。
-
一小時後，趴在桌上的人動了動，接着慢慢坐直身體。
對面座椅空着，墨柒不在。厲書衍站起身，開門出去，徑直走到一名女生的工位前：“看到我老婆了嗎？”
女生盯着面前的帥臉，一時間忘記了反應。
心裏忍不住想，有這麽帥的老公在家，真的不會消化不良嗎？
——吃的太好了！
墨柒剛從谷騰雲辦公室出來便聽到了這句話，連忙走過去：“你醒了。”
疏冷的眉眼在看到她後立刻柔和下來。厲書衍“嗯”了聲。
“剛剛領導找我，安排了出差的工作。”墨柒解釋道。
厲書衍沉默半晌：“不能一起睡了。”
聽到周圍響起的起哄聲，墨柒不由紅了臉頰，拽着他的衣角進了辦公室。
看着一臉無辜的人，墨柒一時間分不清是他故意在外面說，還是自己想多了。
“沒那麽快，下周一走。”
厲書衍：“四天。”
墨柒點點頭：“嗯。”
-
下午的同傳會議結束，兩人在外面吃了晚飯，回家後又一起下樓溜将軍。
溜完将軍回到家，墨柒剛換好拖鞋，厲書衍：“去樓上。”
這個時間新聞聯播剛開始。
墨柒愣了下：“不看電視劇了？”
中央八臺的黃金劇場已經成了他們每晚都追的欄目。一起在客廳看完三集電視才會上樓休息。
“用投影儀。”
墨柒跟在厲書衍身後進了他的卧室。
想到什麽，墨柒突然轉身朝門口走去。剛邁出半步，手腕被扣住。
視線順着扣在手腕上的手緩緩上移，對上了一雙寫滿控訴的眼睛。
“騙人長長鼻子。”
他以為她反悔了？
墨柒哭笑不得：“我先回房間洗澡，順便把被子枕頭抱過來。完事正好一起追劇。”
“那我先弄投影儀。”說完松開手，開始擺弄投影儀。
看着男人的背影，墨柒後知後覺，他這麽着急回房間，也是怕她反悔。
墨柒走過去，抓住厲書衍的右手。在對方疑惑的眼神中，用自己的右手小拇指勾住他的。
認認真真道：“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等念叨完了，也察覺到這個行為太過幼稚。墨柒不敢去看他的反應，低頭飛速離開房間。
厲書衍維持着拉鈎的動作站在原地。手指上殘留的溫度似潮水漫延過四肢百骸。
同情也好，內疚也好。
他都不想管。
他只想貪婪地留住此刻的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