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耳朵聽什麽

第10章

第10章

拍攝終于正式開始。

在演威嚴的上司和心驚膽戰的下屬這一部分，南初和圖慎思如有神助一般地順利。

南初微微蹙眉就像高冷的冰山一樣讓人膽寒，圖慎思光是站在那裏看向南初，便能畏畏縮縮地打個顫。

劇本雖然改了，但因為本就是短小的廣告所以要拍的鏡頭并不多。南初和圖慎思很多都是一條過，導演為了保險起見會多拍兩條，看南初和圖慎思表現得實在是好，拍得興奮了還會再發揮兩條。

就這樣，第一部 分還是在預定時間之內完成了。場景需要一些調整，演員也可以短暫地休息一下。

南初來到了監視器前看回放，昨天那麽喜歡盯監視器的圖慎思今天倒是一點都不看了，她背着身，面對着牆壁的夾角，手指翻飛地刷手機。

南初收回了目光，看向屏幕。

導演抱着個保溫杯，在她身邊，喝一口，誇一句。

“真不錯啊真不錯，南總你看這光線照在你兩身上，通透啊。”

“今天真是太巧了，我講實話，一天一千找來的演員都指不定沒有你兩這麽合适。”

“真不是我恭維您，您自己條件本來就好，眼光還好，小圖這一扮起來，像模像樣的。”

“诶呦，你看這個運鏡，從小圖的側臉一轉到您的身上，這個反差，這個對比，哎，這種感覺怎麽形容呢。”

旁邊有人小小聲地接了句：“很配。”

“诶！對！”導演提高了聲音，樂得不能自抑，“對，就是很配，很搭，身高啊，模樣啊，表情啊……”

那人又接道：“很有cp感。”

導演：“對對對。”

那人受到了鼓勵一般，聲音微微提高了，語調裏充滿了快樂：“我昨天看到那個照片的時候就說了……”

南初轉頭，精準地用目光抓住了這個人。是一個看起來年齡很小的小姑娘，胖嘟嘟傻乎乎的。

“什麽照片？”南初問道。

小姑娘對上南初的視線，一下子緊張起來，她本來是半蹲在地上的，聞言慌忙起身，差點摔了一跤。

“嘿嘿嘿。”為了緩解尴尬，自己先樂起來。

南初被她逗笑了，語氣柔和了不少：“什麽照片，給我看看。”

小姑娘掏手機，邊滑動邊說：“昨天南總你過來的時候，就，在Bunny旁邊，那個……我們拍了張花絮照，剛好……”

手機屏幕抖抖索索地遞到了南初面前，南初垂眸去看，果然是一張很不錯的照片。

正好抓到了南初昨天扶住了圖慎思的那一幕，她傾身向前，發絲飄蕩，圖慎思快要撞進她懷裏，小動物一般驚恐又柔弱。

南初在心裏默默給這照片起了個名字：《抓兔子》。

“把照片發給我吧。”南初轉身拿過來自己的手機，餘光裏掃過還在那裏“面壁思過”的圖慎思，往下滑動準備打開藍牙的手指便停住了。

“你是美矢的？”南初擡眼問面前的小姑娘。

“對！”小姑娘回答得很快，“南總我是Linda組的實習生，今年剛上大四。”

南初挂上了溫和的笑容，調出了微信二維碼：“加我微信吧，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李媛媛！”小姑娘受寵若驚的表情，她快速地掃了二維碼發送了好友申請，忙不疊地表達自己的心情，“南總您真是……真是太好看了……”

“謝謝。”南初笑得很無害。

好友通過以後，李媛媛很快把照片發了過來。

南初下載原圖保存，順手點開了李媛媛的朋友圈。

比起圖慎思比臉還幹淨的空白朋友圈，李媛媛的就顯得正常多了。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發發自拍，發發美食，發發遇到的新鮮事和工作上的吐槽，坦誠地敞開自己的內心世界歡迎大家來了解。

南初沖她眨了眨眼：“除了罵甲方的，其他的不要屏蔽我哦。”

李媛媛漲紅了臉，她又害羞又興奮，用力握了握拳，鄭重其事地答應道：“嗯！”

置景修改過後，開始了第二部 分的拍攝。

當南初和圖慎思要演繹的身份和氛圍改變了以後，問題便立刻顯現了出來。

南初要成為一名溫和親切的上司，這沒問題，她樂意溫和親切地對待圖慎思。

但圖慎思要坦然放松地接受上司的好意，同她敞開心扉地攀談，這對她來說，可真是太難了。

兩人坐在同一張沙發上，柔軟的白色沙發像雲朵一樣會讓人的身體輕輕地陷下去。南初脫掉了板正的西裝外套，襯衫領口松垮垮的，整整齊齊豎着的頭發也散下了幾縷，她細長的手指端着杯飲料，胳膊肘搭在沙發背上，神色溫柔地望着圖慎思。

圖慎思的脊背挺得筆直，她只坐上去一小部分。她的手裏也拿着飲料，但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她的腿緊緊地并着，拘謹得好像是被上供到南初面前的供品。

導演走過來幫助她調整狀态，李媛媛扒拉着她的胳膊腿為她擺弄姿勢。圖慎思好不容易被擺順溜了，只要擡眼一對上南初，臉上的表情便又慌亂了。

試了好幾次，都不行。

眼看着導演的臉拉了下來，南初放下了飲料起身，往一旁走去。

“分開拍特寫吧，”她道，“後期剪輯也是可以完成的。”

導演以為她是等的不耐煩了，畢竟對手戲一個演員很不在狀态，另外一個感到累想要休息也是正常的。

但南初一離開，圖慎思突然哪哪都順利了，怎麽吩咐怎麽來，要什麽表情有什麽表情，很快就完成了自己那部分的拍攝。

導演忍不住道：“小圖，你這是怕南總啊？”

圖慎思手指擰在了一起，在大燈的照射下她的臉色顯得有些慘白，嘴巴嗫嚅着，沒能發出聲響。

“南總雖然是我們的甲方爸爸，但也沒那麽可怕吧。”導演還在繼續說，“人氣質是冰山美人了點，但其實挺好說話的。提的建議也都很合理，不是那種難搞的主……”

導演一擡眼看見南初回來了，壓低聲音說了最後一句：“你這樣她會難受的，沒人想要自己被讨厭。”

圖慎思猛地擡起了眼，她愣愣地盯着導演，睫毛忽閃，眼裏水光流轉。

南初回到了片場，知道圖慎思的部分完成了，很欣慰地笑了笑：“那就好。”

她擡首對大家道：“辛苦了，我們抓緊把剩下的鏡頭拍完。今晚我請大家吃飯。”

四下裏歡呼起來。

只有圖慎思靜悄悄的，她看着場地中央閃閃發亮溫柔又漂亮的南初，眨眼，再眨眼，仿佛被光芒刺痛了眼睛一般，迅速地低了頭，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南初在沙發上的特寫鏡頭也很快完成。

接下來只剩下最後一部分。

為了誇張地表現舒适的程度，需要兩位演員換到一張家庭氛圍感的大床上，表現徹底放松的親密姿态。

導演這次有了經驗，他先讓圖慎思躺了上去，調整好了她的狀态，再讓南初去到床上。

南初換了件淺色的睡袍，長發散了下來，她側身枕着手臂，望着圖慎思。

圖慎思也側躺面對着她，但圖慎思的眼睛是閉着的。

眼睛是閉着的，但睫毛會微微顫動，呼吸斷斷續續，短而急促。

好像會不自禁地屏住氣息，然後意識回歸突然放開。

導演給她擺的那個姿勢，她一點都沒動，僵硬得就像是個窯燒的陶瓷娃娃。

南初沒聽到別人對圖慎思的勸誡，但南初在這樣的時刻，的确是會感覺到難過。

她對圖慎思的靠近是一種強迫，她強迫圖慎思現在同她躺在一張床上，做着這莫名其妙的事情。

每當她因為圖慎思對自己的态度感覺到生氣的時候，她同樣會為了自己非要強迫圖慎思而感到生氣。

為什麽非要讓別人和顏悅色地對待自己呢？

為什麽不能給別人懼怕和讨厭她的自由呢？

她南初長這麽大，又不是沒被人讨厭過，那根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燈光熾烈地烤在臉上，南初索性也閉上了眼。

當視覺消失，聽覺和感知便變得異常敏銳，南初依然能感受到圖慎思短而淺的呼吸，圖慎思身上的熱度，甚至有一瞬間，南初覺得自己感覺到了圖慎思的心跳。

心跳，從身體蔓延而出，流淌到白色的床上。

她們在同一張床上，所以這心跳似乎又貼着她的皮膚，流淌了上來，和她自己的一起，迸出錯亂的節奏。

“诶好，這條過，換個姿勢，随便說點什麽話……”

導演的聲音遠得仿佛在天邊。

南初睜開了眼，她看着圖慎思顫動的睫毛，輕聲對她道：“勉勉，你別害怕。”

圖慎思的呼吸一下子加重了。

南初不再緊盯着她，她自己平躺了下來，眼神柔和地望着天花板上的一點花紋，仿佛老友敘舊一般，輕盈盈地道：“還記得那個時候，我們經常晚上看星星嗎？

“在山莊的屋頂，爬上去要走一段很窄的旋轉樓梯，那裏很暗，潇潇總是沖在最前面，我打着手機燈，你跟在我後面，害怕的時候就去抓我的衣擺……

“那個樓梯踩起來嘎吱響，你說肯定有小老鼠住在裏面……

“山裏晚上倒是一點都不熱，甚至有些冷。蚊子卻一點都沒少，嗡嗡嗡的，抹多少花露水，點多少蚊香都沒用。

“但我們還是要看。鋪着露營的墊子，靜靜地躺在上面，排得整整齊齊，像三個曬月亮的大蘿蔔。”

南初輕笑一聲，微微眯起了眼睛。

熾白的光亮變成了深藍色的天幕，空無一物的天花板，成為了閃閃發亮的夜空。

良久，她道：“那個時候的星星，可真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