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遠走他鄉
第七十九章 遠走他鄉
亂葬崗裏，并沒有發現楚如城與蕭漓九的屍首，楚蕭埋在土坑裏，絕望地挖着，雙手的指甲縫裏塞滿了泥土。臉上的表情已是麻木。
顧煥拉扯着楚蕭，想要阻止她這樣毫無結果的深挖。顧澄立在一旁，雙眸盯着土坑裏被随意扔着淩亂不已的屍體，心裏突然想到，渝皇對将軍府的瘋狂報複，會否是他從心底裏還是沒放下楚夫人。
就算真的親手殺死了，也定不會将屍首随意仍在亂葬崗裏。所以現在的翻找是徒勞無功的。
“停手吧。”顧澄自上而下看着蹲在屍坑裏的兩人，聲音微涼，不知為何這個亂葬崗叫他渾身發冷，就連骨頭都透進了一股寒冷。
這裏死不瞑目的人太多，死後多陰魂不散，怨氣郁結，使得這個地方愈發地陰冷了。
楚蕭聽到顧澄冰涼的話語，在屍坑裏緩緩擡起頭，眼神攝人心魄。
她的唇幹裂，艱難地開口：“你們不用管我，也不是你們父母……”楚蕭嗤笑了一聲，是啊，她哪裏有什麽資格生氣發怒？他不過當她是一個普通人。
只是他的冷漠實在叫她心寒，她明明那麽喜歡他。
顧煥轉眸瞥向自己大哥，悄然注意到大哥眼底裏的波濤洶湧。
“大哥……你是不是想到什麽？”顧煥問道。
顧澄轉身，咬着牙，輕聲道：“這裏不會有楚将軍和楚夫人的屍首的。”
“為什麽？”
不見顧澄的回答，他慢慢向馬車走去，一個轉身，上了馬車，在空無一人的馬車裏，顧澄卸下了全身的冰冷，癱坐在一旁。剛剛他站在一邊看着屍坑裏的兩個人，心口一陣發悶。
“蕭蕭，走吧……”顧煥緩緩站起身，身上的衣角濺上了星星點點的濕泥。
“為什麽沒有？”楚蕭愣愣偏過頭，臉上全是迷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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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一直都有他的思量，他說的一般都是有道理的，蕭蕭你先起來吧……”顧煥看着楚蕭的衣裳已在一片濕漉漉的泥土裏變得烏黑難辨，揚手将她抱了起來。
楚蕭神情呆滞，沒有像以前那樣情緒激動，掙紮不定。
“蕭蕭，我帶你去寒祁……那兒有你一直沒有見過的景致，你一定會喜歡的……你看可好？或者你想要去其他的地方？”
楚蕭低着頭，微微垂眸，臉上的疲倦感不言而喻。只是不願再說其他多餘一句。
去哪？她早已家破人亡，無家可歸了……她還能去哪？
“蕭蕭，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顧煥看着楚蕭低垂的頭頂，烏黑的發遮住了楚蕭眼裏、臉上的一切情緒。
她太累了，好想一閉上雙眼就再也不要醒過來。
顧澄又雇了一輛馬車，回尋夢坊接了顧溫翎，兄妹二人待在一輛馬車裏，有些相顧無言。
顧煥與楚蕭在另一輛馬車裏，他守着她，楚蕭睡得并不安穩，額頭有意無意間沁出汗珠來。
一路颠簸，啓程回寒祁。
“哥哥……那個……”顧溫翎撇了撇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想說什麽，你就說吧。”顧溫翎根本藏不住自己的情緒，那激動的雙眸撲閃撲閃着。
“大哥……”顧溫翎伸手戳了戳，指了指外面那輛馬車，“那個……剛剛二哥……”
“她叫楚蕭，是你二哥的心上人。”顧澄聲音平淡無奇，就像是在訴說一個平常事。
他已經在極力忍耐自己的情緒。
“噢，對對，我想起來了。”顧溫翎恍然大悟，臉上含着笑，用着一股暧昧的眼神看着顧澄，賤兮兮道：“想不到二哥竟然這樣……”
“好了，阿翎，大哥想着送你回侯府，不知道你心裏可怨恨大哥。”
“外面的世界這樣精彩，你還沒有好好感受，大哥又要帶你回到那個死氣沉沉的侯府了。”
顧溫翎聽罷，輕輕搖了搖頭，神情中全是對大哥的信任，“大哥，我不在乎這些，你在哪裏阿翎就在哪裏。”
顧溫翎溫情脈脈，大哥給的溫暖支撐了她在侯府裏度過漫長枯燥乏味的日子，他替她擋下了侯府裏多少的明槍暗箭。
她才不會管大哥在別人眼裏是如何，在她心裏大哥永遠正确。
“阿翎……如果有一天，大哥不在了，你不要任性，要好好随着你二哥。”顧澄很少會思慮自己死後所發生的事，甚至一度不願意想象，也沒有一點要去思量安排的意思。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今年氣候格外的惡寒，他總是有些無力，也許是事情發生太多，他不免多思慮了一些。
顧溫翎聽到大哥這樣誇大的言語，不免撇了撇嘴，不樂意地哼了哼，道：“大哥又在胡說八道了，阿翎可不依，以後的歲歲朝朝，阿翎都要大哥陪着。”
顧溫翎說着挽起大哥的胳膊，撒嬌似的晃了晃，只是剛一摸到袖子就感到一陣寒意，不免皺了皺眉。
“好。”顧澄見着溫翎臉上的單純明媚笑容，心裏又一次被溫暖到，阿翎啊，一直任性着該多好。
楚蕭以前何嘗不是呢？她本該一直任性受着父母親人的寵溺着，只是這一瞬就突然被逼着長大了。
楚蕭在一陣颠簸中微微皺了皺眉，她的嗓子很疼，想要開口說話卻開不了口，哽在嗓子裏，費力地擡起雙眸，烏黑烏黑的車廂裏突然有一張熟悉的臉映入她的眼簾。
顧煥？
“蕭蕭，我們現在正在去往寒祁的路上，你有沒有覺得身體哪裏不舒服？”
楚蕭緩慢地支起身子，擡眸上下掃着自己的衣裳，已是煥然一新，是一套新衣裳。楚蕭猛然擡頭直直盯着顧煥，眼裏有着星星點點的怒火。
顧煥撇了撇嘴，見楚蕭這樣的激動就知道她一定是誤會了，連忙擺了擺手道：“哪能是我給你換的。是我的妹妹給你換的，這你放心。”
說罷又小聲補了一句：“雖然我是有些想。”
楚蕭揚手就朝着顧煥的後背拍去。
“喝口水潤潤嗓子吧。”顧煥端過按桌上的茶盞旋即遞給了楚蕭，他想着蕭蕭的嗓子一定十分難受，不然這個時候她該對他破口大罵了。
想着這兒顧煥的嘴角微微上揚。
楚蕭擡手接過，喝盡了杯中的水。“我們現在是在去寒祁的路上？”
顧煥點了點頭，“你身體可有感覺不适？”顧煥又問了一句，已經入了零國，離着寒祁越來越近，這也是一點一點愈發地冷了。
楚蕭搖了搖頭，她沒什麽奇怪的感覺，只是這嗓子發緊、雙眼生澀，楚蕭揉了揉雙眸，腦子有些迷迷糊糊，眼皮都擡不動，只想再睡過去。
顧煥見她神色疲倦，眼神很不耐，便知這個小騙子又不愛搭理人了。
“蕭蕭……你再睡會吧，我守着你，你不要想太多。”顧煥輕聲安慰道，幫她拉了拉被角希望她好好休息。
楚蕭現在并無其他想法，腦子裏有着許多紛雜的事纏繞着，打着死結，根本沒有辦法理清，所以幹脆不去想了。
她的心裏好像對顧煥并沒有當初那麽抵觸了，不知不覺中她對她的信任愈發地加強了。
顧煥直勾勾盯着楚蕭，看着她安穩地閉上眼睛，心裏有着片刻的放松，這樣安靜聽話的楚蕭，他竟然不太習慣，他寧願她不會這樣順從。
也好過她這樣被逼着乖順。
顧煥從旁邊的小櫃裏順手拿了一本書冊，背靠在馬車的車壁上微眯着雙眼翻看着手中的書，偶爾從書裏擡起眸，在昏暗的燭光下，映着楚蕭的臉格外的柔和。
顧煥的嘴角微微上揚，這樣的清淺時光是他格外歡欣的，如果可以，不在乎其他，他願意守着楚蕭過這一生。
說來實在有些難以相信，他就這樣遇見了他心悅的，畢生不想放下的人。
程溪這幾日都被困在一個小屋子裏，他嘴角邊細碎的胡茬、揉成一團幾日未換的衣裳恰是說明了這幾日他過地潦草。
現在他支着額看着按桌上平鋪的“璇瀾玉佩”，出神，早已有人來報楚氏一族已全部被斬首示衆。
他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直竭力隐忍着，心裏早已反複許多遍，他知道他救不了楚蕭，可真正知道這一消息的時候他堪堪退後了幾步，胸口疼的發緊。
腦子裏轟然就失去了意識，一時什麽都不清楚了，只能感受到耳邊下人嗡嗡地說着什麽。
他可以從這間屋子出去了，程度願意放他出來了……只是程溪一直沒有出過這間屋子。
程溪借着微弱的燭火，看着跳躍的燭火一點一點映在璇瀾玉佩上，雕刻的楚蕭二字看得程溪不覺間雙眸發紅。
程溪伸出指尖在程溪二字上摩挲着，每一字，每一個橫豎撇捺都清清楚楚的刻印在指尖上。
現在這一切都只剩下念想，無盡地念想。
“大哥！”突然有人像一陣風似的沖進屋子裏，喘着氣，雙手一拍，扒在按桌上。
程溪聽見動靜緩緩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程斯意的臉，臉上的震驚清清楚楚，程溪垂了垂眸，對程斯意的來意心知肚明。
“大哥……蕭蕭真不在了？”程斯意雙眸緊緊鎖住程溪，他臉上的一絲一毫情緒她都不想錯過。
“對，如你所想。”程溪聲音冰涼，說道。
程斯意雙手猛拍桌子，根本不敢相信大哥說的話。
“是真的？”
“我多希望是假的。”
程溪擡頭看着程斯意，多日不見她，她今日火急火燎跑了回來，她的臉被曬得黑了些，目光愈發地堅毅，沒了往日裏的稚嫩，他的妹妹原來真的是長大了。
只是沒想到，她就這樣獨自跑了回來。
“大哥！”程斯意本想開口安慰程溪，只是根本開不了口，她的雙眸通紅，她在軍營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猶如遭了雷劈一般失了智，連夜從軍營裏跑回來，只為了證實這個消息。
現在回來了，她一入古洛城就策馬向南街奔去，見到的只是一片廢墟。
原先朱門傲立的将軍府已經化為烏有。
程斯意看着這一切，眼眶濕潤，她曾經在府裏吃過楚夫人親手做的燒雞，也和楚将軍過過手。這些溫暖的場景一幕幕出現在程斯意的腦海裏。
“你這樣從軍營裏跑出來，可會有事？”程溪偏頭空洞地看着程斯意。
程斯意搖了搖頭，認真道:“大哥，現在軍營裏亂了套，駐守在這邊的楚家軍聽見楚将軍被斬首的事都亂了心，紛紛在鬧。”
“我趁亂跑出來應當沒什麽事。”程斯意思量道。“只是我實在不敢相信楚家就這麽沒了……頃刻之間……”程斯意飄忽的目光看向程溪，本來她不想多提這個話題，怕大哥傷心，他看得出來大哥對楚蕭的喜歡，突然間要将這個喜歡生生從心裏挖出來，這樣的疼痛不知道大哥能不能挨得過。
程溪收回了目光，将璇瀾玉佩放入掌心緊緊握住，像是一塊珍寶放入自己的懷裏。
“我也不敢相信。”程溪緊緊咬着牙，“我怎麽也沒有想到，父親竟然過河拆橋如此。”
“大哥，你明明知道就算父親放你出去，你也沒有什麽辦法的，聖心難測，皇帝的想法我們怎麽能夠猜的到。你幫不上忙，說不定還會搭上自己的性命。”程斯意看着大哥這副頹喪狼狽的模樣，心裏也不是滋味，大哥的墨發應當是多日未曾梳洗了，嘴角邊的胡茬實在刺眼，這真的是她大哥嗎？
程斯意不禁在心裏反問着自己，這樣的大哥她何曾見過呢。
她剛剛說的那段話是在試圖安慰大哥，希望他能振作起來。
“就算是搭上我這條命，我也不願意眼睜睜看着她在我面前丢失性命。”程溪突然情緒激動起來，猛然站起身子，眼神直勾勾盯着程斯意，多日聚集的情緒終于是爆發出來了。“你知道的，我對她的情感，她對我多麽重要，自那日寺廟裏相見，我就認定了她。”
“她将要成為我的妻子，可是！可是就在那一天，她……這樁親事就這樣毀了？我籌謀了多年，算計了多年，只為算計一個蕭蕭，得到蕭蕭，可是現在呢？”程溪說到此，眼眶通紅，仰着頭，怒道：“可是現在！我一無所有，我謀劃了這麽多都是一場空！一場空！我心裏空啊，有人活生生的要把我這顆跳躍的心挖走！”
“意意，你可知？”程溪說着，竟然苦笑着，笑着笑着眼淚落了下來，“你不知！意意，你不會明白的。”程溪堪堪跌坐在椅子上，表情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