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六章
整個過程琅塵都埋在夜寰的懷中,眼前漆黑,只能聽見風聲、打鬥聲和蠪侄的叫聲,一顆心卡在嗓子眼。直到夜寰将她帶出洞外,拍拍她的肩膀,在耳邊低語了一句“沒事了”,她才小心地從他胸膛上擡起頭。
新鮮的空氣重回鼻腔,琅塵猛吸了幾口,依舊躲在夜寰臂彎裏,觀察着周圍的情況。
涼宵被綁了起來,滿身是血地癱在地上,鬼君站在她和夜寰不遠處,雙手握在身前,垂着腦袋一動不動。
夜寰掃了兩眼,淡淡開口:“鬼君不打算解釋一下?”
鬼君身子一僵,調整情緒,故作鎮定地走到他們面前,道:“髃歧惶恐。”
“惶恐?”夜寰不屑,“鬼君是操縱者,還會惶恐麽?”
鬼君心下一驚,脫口而問:“神君何時知道的?”
“她來的第一天。”說着夜寰看向涼宵,不緊不慢道,“她是女鬼不是女魅,或許應該再準确些,是鬼君的傀儡。”
傀儡?琅塵困惑地扭過頭去看涼宵,她癱在那裏一動不動,嘴角不停地往外滲血,風把黑袍吹起,露出兩條詭異地向前翻折的腿,一看就是被打斷了,可她就像根本感覺不到疼一樣,眼睛空洞,毫無反應。
鬼君在聽到夜寰的話後慢慢直起身,似笑非笑,“竟是在最開始便被神君識破了,是我大意了。”
夜寰把琅塵的頭轉回來,不讓她去看那血腥的場面,又說:“鬼君讓她半路出場纏住我們,為的是找機會引誘琅塵來此。至于目的何在,本君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只是,”他頓了頓,盯住鬼君,“敢傷琅塵,本君絕不輕饒。”
語氣生冷,寒氣透骨,琅塵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夜寰急忙收緊手臂偏頭看她,以為她是因剛才洞中之事心有餘悸,立即掀起披風将她整個人裹到裏面,以求給她最大的安全感。
鬼君眯起眼,吸了一口氣,問:“神君想如何?”
“鬼君代魔君掌事,本君也不好遷怒于你。但那女鬼,必當嚴懲。”
“請神君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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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寰的眼色沉到最深,“恢複五感,堕十八地獄,永受獄火焚身之苦。”
如此酷刑,生不如死。鬼君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夠狠、夠絕,有那麽點三萬年前的樣子。若能因此将計劃向前推進一步,舍棄個傀儡又算得了什麽?
欣然同意:“神君聖明。”
“若有下次,便是魔君,本君也不會放過。”
“髃歧明白。” 向前踱了幾步,神色平淡,“神君既放髃歧一馬,髃歧理應相報。”
夜寰看向他,鬼君感受到了他眼神中的警惕,幹笑兩聲,作揖道:“神君此次下界是為尋物而來,今日有魔卒前來禀報稱魅族小王子近來偶得一件銀皮大氅,靈力充沛不似魔界之物。髃歧想,那應該就是神君所尋之物。”
夜寰收回目光,不置一語,橫抱起琅塵消失于雲端。
鬼君緩緩放下手,斜眼看着地上死寂的涼宵,冷聲道:“別怪本君心狠,怪只怪你與這獄火的緣分太深。”
揮手将其收進袖中,轉身化作一縷黑氣飛走。
離開幽冥谷後夜寰并沒有馬上趕往魅族,而是抱着琅塵徑直回了客棧。
将琅塵輕輕放到床上,夜寰立馬蹲下身擡起她的腳,琅塵一驚,下意識往回縮,可夜寰依舊抓着她的小腿,力量大到不容她拒絕。
之前琅塵只顧着害怕了,根本意識不到自己還受了傷,現在安全了,她才覺得腳腕處火辣辣得疼,額頭上也沁了一層薄汗。夜寰小心地褪下她的鞋襪,琅塵倒吸一口涼氣,咬着唇忍着不喊。
腳踝上的包又大又紅又腫,夜寰盯着看了好久都沒動作,這讓琅塵有些心慌。回來的路上他就冷着一張臉一言不發,如今他低着頭琅塵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是他周身泛起的寒氣讓琅塵确定他在生氣。
非常生氣。
顫着聲音小心喚了一聲:“神君……”
夜寰沒反應。
不理她,這是他生她氣的最直接的表現。琅塵抿抿嘴,不怪他生氣,這次确實是她太過大意,把他的叮囑當成耳邊風,自己跳進鬼君挖的坑裏,險些丢了小命不說,還拖累了夜寰。
琅塵洩了氣,眼底滲出水霧,小聲道:“神君,我錯了……”
一語未畢,身體就被緊緊箍住,琅塵霎時怔住。
雙臂漸漸收緊,勒得琅塵生疼,氣都快喘不過來,頸窩壓上一個下巴,溫熱的氣息噴到脖子上,似是要将她灼燒,耳邊傳來的聲音發抖。
“對不起……”
腦中一片混沌,“神君……”
“對不起……”他又說,“琅塵,我很害怕……”
怕我再晚一步,就失去你了……
天知道他在布星之時心上莫名其妙的一陣刺痛讓他有多慌亂,潦草地将最後一宿揮至空中,不管到沒到位就往魔界跑,冷靜如他,腳步竟也亂到不受控。他有預感涼宵今晚會有所行動,怕給琅塵壓力便沒告訴她,有他在,定不會讓涼宵傷她分毫,只是他無法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走之前千叮咛萬囑咐,走之後一顆心都系在她身上,可千防萬防,還是讓他們鑽了空子。
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幽冥谷,看到洞前一臉陰笑的涼宵,他眼裏頓時燒起火,一扇過去就把她的腿折斷了。不做任何停留沖進山洞裏,就聽見她那一聲撕心裂肺的“神君”,心突然落回肚中,還好,還好……
他接住小臉煞白的她,她渾身都在抖,他甚至能聽見她牙齒打顫的聲音,拍拍她的背,告訴她別怕,他來了,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之後發了瘋一般地把蠪侄的腦袋一個一個削下來,若不是最後關頭鬼君趕到,他一定會殺了蠪侄。
抱着琅塵回客棧的路上琅塵窩在他的懷裏,乖巧安靜,想必依舊在害怕。她驚魂未定,他也心有餘悸,看到她腳上的傷,他的心一陣一陣的揪疼。她喚他,他不應聲,他不知該說什麽,但當她小心又讨好地說出那句“我錯了”時,他繃着的弦“咔嚓”就斷了,猛然抱住她,又緊又狠,死死抱住她,只有這樣他才能感受到她,只有這樣,他才能真真切切地告訴自己,她還在……
身上的力量稍微松了松,琅塵又小聲試探道:“神君?”
夜寰從她頸間擡起頭,雙眼布滿血絲,直直地盯住她。琅塵不敢看他,縮着脖子垂下腦袋,夜寰略帶粗魯地捧起她的臉,迫使她看向自己。
琅塵雙眼噙淚,她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像是一只處于暴怒邊緣的猛獸,琅塵栗栗危懼,慌忙認錯:“神君,我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夜寰手微抖,擦去她的眼淚,“琅塵。”
琅塵緊張地閉上眼睛,緊咬住嘴唇,她知道,暴風雨要來了,但不管多猛烈,她都會受着,絕不逃避。
意料中的苛責遲遲未來,琅塵忍不住微微睜開眼睛,夜寰面部緊繃,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琅塵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夜寰眼中面上寫滿的,竟是自責和恐慌。
想要再确定一下時,便聽得夜寰一字一句道:“我沒有生你的氣。”
“什麽?”
“我沒有生你的氣。”夜寰又重複了一遍,“他們有千萬種辦法把你騙過去,防不住的。”
夜寰喉間一動,垂下眼去,“我是在氣自己,沒護好你。”
“琅塵,”他說,“我絕不會再離開你。”
“琅塵,”他又說,“別再讓我害怕了……”
脆弱到近乎崩潰的語句像一把軟刀繞上心房,又柔又疼,琅塵內疚不已,眼淚又掉了下來。
“神君,我以後一定聽話,一定不……”
唇被猝然含住,琅塵霍地睜大眼睛,夜寰閉着眼,劍眉皺緊。唇上一沉一痛,琅塵下意識驚呼出聲,卻被夜寰霸道地吞回去,他已不是在吻她,熾熱的雙唇壓迫住她的,呼吸被他盡數奪去,琅塵感到一陣眩暈。
唇上的感覺太過美好,夜寰加大力度,按住琅塵的後腦把她壓到了床上。
腳腕撞上了床沿,一陣劇痛将琅塵驚醒,她悶哼一聲,夜寰一愣,急忙松開她。琅塵艱難地坐起身去查看腳腕的情況,夜寰漸漸恢複了神智,對自己的行為既震驚又懊惱,他剛才,是在強迫她嗎……?
為什麽身體會不受控?為什麽會失去理智?夜寰皺起眉揉捏着額角,剛才吻她的時候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怎麽完全記不起來呢……
琅塵沒有注意到夜寰的異樣,蜷起腿碰了碰腳腕上的腫包。
“嘶……”
真疼啊,真真是撕筋裂骨的疼。
夜寰被這一聲響打斷思緒,再不顧腦中的一團麻,忙捧起琅塵的腳。比之前更加紅腫,夜寰眉間擰結,手攏光團緩緩注入。
一陣陣暖流滑過,琅塵驚奇地看着那個腫包慢慢變小、褪色,直至消失不見。
夜寰輕輕轉了轉她的腳腕,問:“還疼嗎?”
琅塵手撐在身後,搖搖頭,“不疼了。”
夜寰解開眉間的結,細心地把鞋襪重新給琅塵穿上,将她抱下地,“走走看。”
琅塵聽話地原地走了幾圈,腳腕已恢複如初。
之後她回到夜寰身前,握起他的手晃了晃,讨好道:“都好了,神君真厲害!”
夜寰繃了一天的臉終于抹上了點笑意,拉着她坐下,伸手攬住,嘆了口氣。琅塵從他肩膀上擡起頭,眨着眼想了想,之後用手指輕輕戳了他一下。
“神君?”
“嗯?”
“你靠過來點,我有話跟你說。”琅塵神秘兮兮道。
夜寰歪歪身,将耳朵送過去,接着就試到唇邊一個溫軟輕柔的觸碰。他側首,琅塵暈生雙頰,眼睛彎成月牙狀,抿着唇跟自己對視。腦中恍惚,又鬼使神差般捧住她的臉,慢慢靠近……
“琅塵!琅塵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