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六章
“獨守天河兩萬年,無心萬物。”微微一笑,他說,“我雖習慣了這種生活,但并非墨守成規。”
“我孑然而生,不知‘孤寂’為何物。”他擡眸看向她,眉眼溫柔,“但你來了,我便不想一個人了。”
你來了,我便不想一個人了……
直白的心意被雲淡風輕地說出口,在空中飄飄蕩蕩,盤旋進琅塵耳內,像初春的細雨,仲夏的夜風,深秋的落葉,隆冬的飄雪,纏綿于心,柔得窒息。
拼命忍住的淚不知何時落了下來,琅塵僵在原地久久無法平靜。金烏升空,洋洋灑灑的光漏進窗,照得她臉上晶瑩。
夜寰輕嘆一聲,起身到她面前,躊躇半晌,擁她入懷。
熟悉的氣息圍繞上來,恍若夢境。琅塵呆呆地待在他懷裏,眼淚大顆大顆的掉。胸前一片濕濡,夜寰松松手,低頭給她擦着眼淚,可越擦越多,怎麽也止不住,偏偏她不聲不響,安靜得讓人心疼。
“琅塵,”他喚她,“我現在依舊不知何為情愛,可你這個樣子,我這裏不舒服。”說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琅塵終于有所反應,徐徐看去。
夜寰握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因為你,我感受到了這裏的跳動,我也想為了你,感受更多。”
他的心在她掌下,一下一下地跳着,铿锵有力。琅塵咬住唇,笑了,卻比哭還難看,但她不在乎,夜寰的話在耳邊不停地回響,安心又滿足。她閉上眼埋進他的胸膛,他願意為了她改變,那她,便再無所懼。
風吹進殿,月白的珠簾叮鈴作響。
“就這樣?”
“對啊,這進度就已就夠快的了,我現在還和做夢似的。欲速則不達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進了!”
羽箭應聲入壺,琅塵揚頭拍手,回眸沖桌邊品茗之人眨巴眨巴眼。宴嶼無視,手指摩挲着茶盞邊緣,淺抿一口,“你倒是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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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親個嘴就生了喜魄,都怪我,魅力太大,想不樂觀都不行。”琅塵故作無奈,翻了個白眼,“你成天憂心忡忡的,我還以為多難呢。”
宴嶼确實也沒想到喜魄這麽快就成了,不得不對琅塵刮目相看。這粒土嘛,就是聒噪了些,缺心眼了些,瞅了一眼正搔首弄姿的她……嗯,自戀了些,除此之外,倒還有那麽點用。
看宴嶼眉間不松,幾步上前,拍上他的肩膀,善解人意道:“別擔心別擔心,有我在呢,絕不會讓你交不了差。”
她堅定又豁達,宴嶼看着她,思緒漸遠。
曾幾何時,那人也是如此,一意孤行,義無反顧……深嘆一聲,低頭,慢慢品茶。
是人界的月光白,那人的最愛。她曾說過,她活得苦澀,蜜太甜,酒太醇,她都承受不起,唯有幾葉月光白,清苦回甘,飄幾絲香氣,能讓她不忘過往,又心懷希望。
只是,你走了,再濃烈的回甘,我也品不知味,只道一聲,好茶。
苦笑一聲,眼底氤上兩分悲涼,三分苦楚,五分思念,加在一起,十分的痛恨,流回肚中,肝腸寸斷。
琅塵見他一語不發,以為是在焦慮夜寰生魄之事,琅塵三指指天,信誓旦旦道:“我跟你保證,最多一百年,我定會讓他七魄俱生!”
經她這麽一拍,宴嶼身子梗了梗,回過神來,敷衍着“嗯”了聲,複捏起茶盞。淺笑一下,笑意卻不達眼底。
一百年?三萬年我都等過來了,還怕再久嗎?
平複心境,恢複往常,不露任何破綻。
琅塵也抓起一杯,三兩口下肚,暢快直達腳底。
沖宴嶼伸手,“再給我幾根。”
宴嶼挑眉,“什麽?”
“你的羽毛啊,別那麽小氣,快點,我等着玩呢。”
臉色不悅,淡淡兩字,“不給。”
琅塵也不浪費功夫,直接撲上去伸手就薅。沒聽說過嗎?能動手時絕不廢話!
宴嶼微轉,輕易就把她恍了過去,連沾都沒讓她沾身。琅塵沒站穩,摔了個狗吃屎。
聽得頭頂一聲“噗嗤”,琅塵又羞又惱,叽裏咕嚕爬起來,指着他,吼:“笑什麽笑!不就是幾根毛嗎?你天天掉天天掉,給我幾根怎麽了?”
那人卻雲淡風輕地站起來,不慌不忙拂拂袖,道:“本君就算禿了,也不給你。”說完沖她揚眉,挑釁一笑,擡步,走。
琅塵氣結,直跺腳,沖着面前的一團空氣又是砸又是掄的,“臭鳥!小氣鬼!還笑!我讓你笑!”
“氣死我了!”
琅塵一路氣呼呼地闖進扶搖宮。霓裳和霄擺兩個雲使正在整理明日要布的雲,見着是她,打了個招呼,二話沒說放她進去了。
扶搖宮飄在一朵巨大的浮雲之上,若隐若現,白玉築成,霞光微瀾,美輪美奂。第一次來的時候琅塵驚奇了很久,左轉轉右看看怎麽也扒不下眼珠子來。不過來得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踩着軟綿綿的雲磚,尋了個椅子一屁股坐下來。
白溪正在織霞,輕薄的旖旎袅袅習習,時不時掃向琅塵的手腕,她伸手去撈,卻只抓了一手虛無,頓時更煩悶了。
白溪不動聲色地斜斜瞥了一眼,唇微勾,又織了一行,不緊不慢放下玉梭。
起身整整衣襟,踱到琅塵身邊,道:“本君這兩個雲使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知道本君最讨厭烏雲,偏就給放進來一塊。”
琅塵怎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立馬回嘴:“不是你說的嗎,‘星使請見不必通傳,直接放行’,現在又責怪起人家來了,你們神君都一個樣,喜怒無常,難纏得緊。”撇撇嘴,“再說了,我不來你嫌我不來,我來了你又嫌我心情不好擾了你,事兒真多。哼!”
喜怒無常?白溪無語,現在亂發脾氣的也不知道是誰。
不過她炸毛了,那就想辦法給她順毛。白溪幻了一碟雲糖出來,現下只有這個管用,挑了一顆給她,問:“說說吧,又是誰這麽大膽,惹得我們琅塵這麽生氣啊?”
琅塵就喜歡吃這雲糖,扶搖宮獨有,雲霞所制,琅塵第一次吃就上瘾了,說是想夜寰也嘗嘗,讓白溪多給她點,她帶回垂星宮去,其實還不是為了自己的饞蟲?但白溪卻說這雲糖出了扶搖宮就會化為虛無,琅塵不信,以為他小氣,偷偷藏了兩顆,還有點小激動,但沒想到一邁出扶搖宮的門檻,手裏緊緊攥着的糖就變成了幾縷霧氣消失無蹤,找也找不到。所以後來白溪就用雲糖誘着她,邀她去扶搖宮,她忘不了那糖的滋味,三天兩頭往扶搖宮跑,為此夜寰還發了幾次脾氣,都被琅塵甜言蜜語給哄過去了。之後只能偷偷溜出宮到白溪這玩,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成了無話不說的知己了,琅塵待他甚至比宴嶼還要親近。
果真,一看到五顏六色雲糖,琅塵的氣瞬間消了一大半,接過來塞進嘴裏,唔,又軟又彈,一咬,嗯,葡萄味的。
又咬了幾下,突然想起子爍宮那個讨人厭的紅尾雀,小臉一垮,忿忿道:“還不是那只臭鳥!”
白溪秀眉微蹙,“鳥?天界那麽多只鳥,你說的哪只?”
“還能是哪只?掉毛的那只!”
“呵。”白溪沒忍住笑了出來,後覺失态,擡手掩面,“原來是耀神啊。”
琅塵抓了一把雲糖往嘴裏一放,七雜八雜的味道橫沖直撞,嗆得她直掉淚。
“咳咳,就,就是他,咳咳,真是,咳,讨人厭!”
“行了行了,嗆成這樣還說什麽說。”白溪無奈,連忙拍她的背,還不忘挖苦,“宴嶼是天界出了名的好人緣,你不招惹他就不錯了,還說人家讨厭?反而是星神,冰冷冷的一座冰山,你還非往上爬。要本君說啊,你就老老實實搬來扶搖宮得了,和本君做個伴,有吃有喝,還不用日夜颠倒布星值夜,多滋潤。”
“那怎麽行?我才不是那種随随便便的人呢,喜歡就要從一而終、至死不渝。再說了,我現在和我家神君相親相愛,好得很呢!”聽他說夜寰不好,琅塵瞬間不樂意了,反擊道,“自己沒人陪怪誰?你這是赤裸裸的羨慕、嫉妒、還恨!”
拍着她後背的手霍地僵在半空,白溪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難以言狀的恍惚。“沒人陪”三個字如一枚鋼針,突兀又恨絕地刺入他那本以為早已麻木的心,毫不猶豫、一針見血。
察覺到了白溪的異樣,琅塵回頭,就見他臉上的笑意凍住,眼眸低垂,被密長的睫毛遮掩,幽深晦暗,似是隐匿着無盡波瀾。
相處了幾月,琅塵漸漸發現雲神白溪并不像他人所說“高高在上、目中無人”,反而及其傲嬌自戀,還喜歡挖苦嘲諷她,那張嘴,啧啧啧,毒的喲。不過琅塵知他沒有惡意,只是一個人待久了難免脾氣不好,他說她一句,那她就十倍還回去,兩人雖吵吵鬧鬧,但從沒有紅臉的時候,很是融洽。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要去找導師了……
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