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日上三竿,把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團快要烤熟了,不情願地從被子裏鑽出來,琅塵揉揉眼,伸個懶腰,起床。
用完早膳,琅塵覺得殿內多了點什麽,她的房間雖不大齊整,但有什麽物件她心裏有數得很,環視一周,猛地瞥見那不知何時被她丢棄在桌子底下的包袱。
扒拉了出來,就勢坐到地上,拆開兩個結,裏面的東西争先恐後地湧了出來。琅塵張大嘴,這才想起它們的來歷,她每去一次子爍宮,都能發現一大堆宴嶼不知從何處淘來的新奇的小玩意兒,她平時就愛搗鼓這些,于是軟磨硬泡、威逼利誘,宴嶼被她搞得煩了,被迫拱手相讓。
其實吧,這些本就是宴嶼專門為她尋的,但又喜歡看她一臉的貪婪狀,眼睛叽裏咕嚕一轉,壞心思便寫到臉上,于是乎他就玩性大發,想着逗她,故作不舍,讓她想方設法讨好自己,可每次他都拿捏不住分寸,琅塵的話又和天河水一般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開了閘就關不了了,最後只得潦草答應,落荒而逃。
琅塵當然不知道這些,還樂滋滋地抱着寶貝回房小心翼翼地藏起來,怕有朝一日宴嶼後悔,若是問起來,她就打哈哈混過去,他也不能強闖她寝殿搜不是?畢竟男女授受不親,這可是是三界難得統一的世界觀。
不過垂星宮不一樣,夜寰不會在意這些,任由她乒乒乓乓、噼哩啪啦瞎倒騰。
那天又搬了一包袱回來,還沒來得及擺出來就跟夜寰布星去了,回來倒頭就睡,早把這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現在看着這滿地的玲珑,琅塵突然有種意外之喜的小激動,興沖沖裹起來,抱着跑去了參商殿。
見夜寰在,琅塵打了個招呼,把包袱寶貝地放到地上攤開,取了個天青石的花瓶,噔噔噔跑到上首的矮桌邊,撿了個合适的位置擺上,又跑下來,搬了個石凳大小的香爐放到大殿正中,她不怎麽愛香,只是覺得這香爐是銀絲纏的,不綴玉石,清冷優雅得緊,很襯夜寰的氣質,就帶來了。用法術給加上幾縷輕霧,離遠了看,挺像那麽回事兒,琅塵點點頭,又跑回去,扛起棵銀花玉樹,踉踉跄跄到臺邊放下,直起身喘了幾口氣,又不知疲倦地跑回地上那一堆前,彎着腰仔細挑着。
夜寰見她風風火火不知疲倦地跑來跑去,終于在她捧起一顆巨大的東海龍珠之時攔住了她。
琅塵看看他,驚喜道:“神君,快,幫我把這個挂上去!”
夜寰不緊不慢,“你先告訴本君,你在幹什麽?”
“啊?”看不出來嗎?琅塵疑惑,“我在裝飾啊。”
裝飾?夜寰皺眉,就是把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擺來擺去?
琅塵一身的汗,抱着個比她頭還大的東珠,目光灼灼,夜寰抿抿唇,接過來用法術挂上了穹頂中央。
“嗯嗯,不錯,這樣晚上也不怕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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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寰一頓,“你怕黑?”
“不是不是,”琅塵忙擺手,“我是覺得垂星宮晚上一點光沒有,太陰森,聽耀神說這東珠是水神從一條會發光的藍鯨身體裏取的,獻給了天君,天君哪缺這些東西啊,轉手賞賜給耀神,然後被我兩句話騙了來,嘿嘿。”狡黠一笑,“把它挂在參商殿裏,晚上一發光,整個垂星宮都照得通亮,神君布星值夜回來,打眼就能看到,我也不用再挂那個夜風一吹就滅的小燈籠了。”
夜寰心下一暖,看看她,又擡頭望着那顆東珠,好像也挺好看的,說:“不是有你嗎?”
“啊?”
“每夜都有你陪着本君,就算沒有光,也無妨。”
琅塵想想,是那麽個理,贊同道:“對哦,我雖糊塗,但方向感還是很強的,閉着眼都能找着回宮的路。”
顯然,她并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夜寰噙着淡淡的笑意,也不說破。
“那既然神君不喜歡,就摘了吧。”說着伸手撚法,夜寰攔住,道,“不用了,挂着吧。”
她既一心念着他,他怎忍心拒絕。
琅塵“嘿嘿”一笑,又回去挑挑揀揀。
瞥見一角絲帕,琅塵伸手一拽,一只錦盒順着力道咕嚕嚕滾到了一邊。琅塵打眼一瞧,發現是月神送的月光盒,眉頭一皺,奇怪,她剛來垂星宮的時候就把這盒子帶來了,怎麽這會兒又跑到包裹裏了呢?琅塵仔細想了想,猛地記起她趴在地上夠包裹的時候頭磕到了桌子腿,這盒子應該就是那個時候掉進來的吧。
琅塵不想太多了,伸手撿起來打開,裏面裝了兩個東西——用晶晶草編的小花環,還有從後院撿的一片夜楓楓葉。
垂星宮後院裏有一棵巨大的夜楓,琅塵剛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那時剛好是深秋,夜楓火紅一片,把垂星宮的琉璃頂都染紅了,那顏色熱烈放肆,好看極了。
可不知為什麽她見到這漫天的火焰之時泛起了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心裏還突然疼了一下,她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撿了一片最大最完整的,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便是現在錦盒裏的這一片。
夜寰見她捏着楓葉的葉柄轉了好幾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于是走過去,心中略帶好奇,眉眼間的神态卻非常得淡,他問道:“這是什麽?”
“啊?”琅塵眨巴眨巴眼睛,回過神,“哦,這是我剛來垂星宮沒幾天在後院撿的,神君你看好看嗎?”
少女眼神清亮無比,帶了絲期待毫無保留地向自己投來,夜寰呼吸一滞,半握拳置于唇下,輕咳,“嗯。”
琅塵彎了眼角,左頰上的梨渦蹦了出來,又拿起那串晶晶草花環,在他眼前晃了晃,“那這個呢?”
“好看。”夜寰淡淡道。
“嘿嘿……”琅塵眼一眯,狡黠地瞅了瞅他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來套上。
夜寰一愣,遂擡起手看着腕間的那串閃亮,平靜無波的眉宇詫異了一瞬,随即慢慢堆積成峰,緩緩摘下來挑在手指上伸回琅塵面前。
琅塵嘴一撅,不情願地接過來,不滿地嘟嘟囔囔:“哼,不戴就不戴,這麽嫌棄做什麽……”
“嗯?”夜寰眉尾一揚,順帶着把尾音也挑了上來。
“沒什麽沒什麽,”琅塵急忙擺手,嘴角又挂上谄媚的弧度,指着地上的一攤,“那神君,我可不可以把這些都擺到宮裏啊?”
見他沒有真的反感,琅塵厚着臉皮得寸進尺。
夜寰拿她沒辦法,索性答應,“都依你。”
三個字成功取悅琅塵,暗搓搓地打算大幹一番之時,聽見有人用千裏傳音術遞來的聲音。
“扶搖宮白溪請見。”
“咦?是雲神哎!”琅塵驚訝異常,垂星宮三千年間的第一個客人竟會是出沒無常的雲神神君。
呃……如果她和紅尾雀也算不速之“客”的話,那雲神就勉強排第三吧。
夜寰也是疑惑,不是疑惑雲神怎麽會來,而是疑惑琅塵是什麽時候認識雲神的?雖如此,他還是拂了衣袖。
白溪見緊閉的宮門漸漸敞開,優雅地整理了整理發尾的蝴蝶結,邁步無聲。
琅塵老遠就看到一團五彩斑斓款款而來,夜寰沒有上前迎接的意思,她也就乖乖站到他身後,瞥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悄咪咪伸腳往邊上踢了踢,又踢了踢,等最後一個黑曜石的小帳鈎也被藏到了椅子底下,琅塵彎了彎唇,擡眼便看到了風情萬種的雲神神君。
白溪在入殿之時就将她的這些小動作盡收眼底,越發覺得這小仙生動有趣,眼光微移,旁邊這位嘛就……呃……冷得很吶。
夜寰負手站着,身姿冷峻出塵,面色如舊,不辨喜怒,雙眼如墨深不見底。白溪嘴角抽了抽,這樣一座冰山,連點人情味兒都沒有,琅塵那小仙到底是怎麽忍下去的?
腹诽歸腹诽,白溪還是要做足面子工程,舉手作揖,道:“星神。”
夜寰淡淡一眼,點頭,“雲神。”
夜寰淡漠疏離沒事,畢竟天界第一冷男子的名號在那擺着,不理人扭頭就走也不會有人說什麽,琅塵不一樣,平時嬉笑打鬧沒個正形,鄭重場合她還是要收斂點,畢竟是垂星宮的人,總要好好表現,免得連累夜寰遭人诟病。
于是上前一步,彎腰行禮,“見過雲神神君。”
白溪“嗯”了聲,睇了一眼過去,之前見着的時候活潑好動,現在安靜地站在一旁,低眉順眼禮數周到,讓人挑不出毛病,這星神真是厲害,調教得好啊。
看向夜寰,說明來意:“前些日子本君在忘憂園偶遇琅塵小仙,小仙天性純真,冰雪聰明,本君很是喜愛。離別前還送了本君一條發帶,今日本君貿然前來叨擾,是為禮尚往來,萬望星神海涵。”
說着從胸前掏出一方手帕伸向琅塵,琅塵見那手帕小小一塊,月白色的,隐隐泛着霞光,煞是好看,忍不住就想接。剛一擡頭,夜寰冷凝的眼色随之遞來,琅塵咽咽口水,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