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謀劃
謀劃
王書敏撫了撫羞紅的臉頰,甩着帕子道:“今日本是來定水車的,提我家老爺做什麽!
如逸妹妹,我在京中的旱田不多,三架水車便盡夠了。不知你可做山南的農具生意?我從娘家帶來的嫁妝裏,有好幾處山南的水田。”
顧苑忙道:“王家祖上在山南的太州府,在那裏置辦了不少田産。”
“原來是這樣。”方如逸了然,思索片刻道:“山南的生意雖說眼下還沒有,可早晚是要做的。說起來,造這大水車的楊西平師傅正是山南太州府人,我也有派他回老家開木工坊的心思。
若王姐姐不急着用,等他把京都的事了結了,帶出幾個得力的徒弟來,我定讓他回山南去,将來姐姐想買農具,也便利些。”
王書敏拍手笑道:“這就是極好的了!其實我方才也不過是随口一問,斷沒想到這楊師傅竟就是太州府的人,還真是巧!”
“誰說不是呢。”方如逸點頭含笑。
王書敏下了水車的單子,付好定金,三人瞧了一回雅間裏的花卉盆景,又閑話了一陣京中趣聞,王、顧二人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花肆。
方如逸卻不曾急着離開。
九金一壺的六安茶雖然已經喝完,可這雅間卻是她難得才來一回的,總要好好待上一待,把花肆裏的種種布置記在心裏,将來若是同他人聊上幾句,也不至于半點不知。
畢竟她想扳倒曾得功,須得先從王書敏身上着手。
這位王娘子為了讨相公歡心,定是在花卉和盆景一道上下了不少功夫,若自己能投其所好,陪她四處尋花卉、觀盆景,說不定能套出些他們夫妻二人間的秘密來。
餘照陪着她在雅間裏細瞧了片刻,想起剛才方如逸應下山南農具生意的事,心裏不住地打鼓:“姑娘,我們在京都的生意都還沒做穩,山南的事更是八字沒一撇。這麽快應下來,會不會太着急了些?”
“我明白你的意思。”方如逸的目光落在一簇杏花枝上,語調徐徐。“不過,送上門來的生意,哪有回絕的道理?
我們如今有錢有人,只不過是換個地方再起一樁同樣的生意罷了,并不難辦。照兒,這世上哪有什麽輕輕松松,毫不付出便唾手可得的事?就算難辦,拼盡全力也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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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照點頭,臉上浮現一絲愧疚:“姑娘,是奴婢淺薄了。”
“哪裏就是什麽淺薄了,你是個做事謹慎的人,我都知道。”方如逸回頭,淡然笑道。“山南的事,我心裏也打算過,若你舍得,我想讓然兒過去,幫一幫楊師傅。”
“然兒?”餘照驚呼。“姑娘,她還小,還欠歷練。如此要緊的生意,姑娘怎放手讓她去做?”
方如逸拉住她的手:“總是要給她機會才叫歷練,她今歲十六,已經不小了。我瞧她倒比你這個姐姐更穩重些。”
餘照有些不好意思,低頭道:“從前奴婢爹娘在的時候,也總是這麽說。然兒性子沉穩,如今又幫姑娘管着賬面上的事,倒是奴婢這個做姐姐的,都幫不上姑娘什麽忙。”
“她有她的好,你也有你的好。你們姐妹兩個,是我的左膀右臂,缺了誰都不行。”方如逸拉她坐下。“我知道,你最放不下的就是然兒。
農具生意,我在京都已經做過一回,眼下又有王娘子家的單子,她過去後,照着我做過的那些,依樣畫葫蘆便好。若她能在山南做出事業來,将來你也不用替她愁了。”
餘照點頭:“姑娘說得是,姑娘為我們姐妹如此費心,奴婢心裏實在是……”
“快打住罷!”方如逸笑着推她一把。“再說下去,只怕又要哭鼻子了。”
餘照忙道:“姑娘慣會打趣奴婢的!奴婢偏不說也不哭!”
“如此便好,今日還有些時辰,我們先把定錢送去木工坊。眼下單子多,楊師傅多半要再招人來,事事處處都得花錢。”
方如逸起身往外走,餘照跟在後頭付了茶點的錢,兩人進了木工坊,見楊西平帶着工匠們正在趕工,也沒去打擾,只同一早就過來記賬的餘然說了幾句山南生意的事,讓她心裏有個準備。
木工坊裏忙了兩月,眼看就要入伏,日頭越發毒辣,可方如逸的農具生意卻也像這日頭似的,甚是紅火。
多虧楊西平對田中諸事了然于胸,知道暑熱時節,正是田裏的莊稼正是缺水的時候,緊趕慢趕地出了兩批水車,在各家的莊子裏支了起來,免去不少人力和財力的耗費。
管家娘子們得了莊子裏的消息,心中大為滿意,走親訪友時,便忍不住扯上兩句水車的閑話,催着親眷好友也買幾架試試。
楊西平帶出了兩個頗為得力的徒弟,和餘然一道去山南開工坊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等到初秋将近時,木工坊的賬面上有了不少盈餘,方如逸給大家夥發了工錢和消夏銀,又在酒肆安排上席面,一同慶功。
手頭上有了銀錢,江與辰送來的那些頭面衣裳便也用不上了。
方如逸早命餘照将它們收起來,只是對江與辰還有些別扭,總在心裏推三阻四的,尋了借口不願登江府的門。
偶爾魏臨來看餘照時,她明裏暗裏也打聽過江與辰的近況,說是一心在家中備考明年的春闱,顧不上旁的事。
這倒讓方如逸大吃一驚了。
可是,雖說她暗暗有些佩服,可一想到那日江與辰走後,連個消息也不給自己送來,定是還生着氣。畢竟他一個國舅爺,府中怎會沒有送信的下人?若真有心傳話,無論如何也不會整整三個月都沒有半點消息。
一想到此處,方如逸這廂也堵上了氣。
顧苑和王書敏倒是時常請她去那些花肆、茶肆談天,處着處着,京中世家便無人不知,她們三人好得像親姐妹一般。
可方如逸心中卻明白,自己能同她們兩個談笑風生,都是因為她在暗處下的那些功夫。
打聽顧苑和王書敏的喜好,苦讀花卉和盆景的譜錄古籍,搜羅京中那些專供奇巧時新玩意兒的花肆。
餘照總是不大理解她為何如此費心,賺到手裏的銀錢也時常流水似的花了出去。
但方如逸卻道:“我得先對別人有用,別人才能為我所用。”
她對顧苑和王書敏,本心上并沒有什麽利用的意思,只不過借了她們的手,做大農具生意,暗中打探曾得功、何家,還有元轼的消息。
說到底,是個互相都有好處的事。
眼看秋色漸起,院子裏的槐樹也落了葉,顧苑忙着操辦王家的中秋宴,五次的聚會裏,只得一兩回的空。
曾家的親戚不多,王書敏倒也樂得自在,随意安排一回,想着方如逸身邊沒個親眷,閑時便與她小聚,說些家裏的閑話,什麽“快到年下,吏部事多,老爺日日忙得腳不點地,時常還得在府衙裏将就一晚”雲雲。
方如逸自然知道曾得功多半是去了陳容容那裏,可眼下她身邊得力的人不多,更無一個會武,想暗中跟住曾得功,查出陳容容的住處,便有些難辦。
王書敏對夫君偷養外室的事一無所知,說到興頭上時,竟透出曾得功偶爾也寫幾回軍中排兵布陣之法,卻不讓她告訴旁人。
雖說她只把這事做個笑談,顯出自己這位夫君在謀略上是如何地文武雙全,可方如逸卻對這個消息認了真。
上輩子,元轼身邊有一文一武,文臣自然就是曾得功,武将則是一位名叫張焦的武舉人。
她曾聽說張焦不僅武藝卓絕,在訓練新兵和軍中策略上,也是個拔尖的。
但她還未昏迷時,曾在年節下見過這位張焦,言語粗鄙,行動失禮,全然是個上不得臺面的莽夫,沒有半點被詩書熏陶過的模樣。
若說此人文韬武略,她是斷然不信的。
如今看來,什麽軍中策略,多半就是這位曾得功的手筆了。
若能把曾得功拉下來,那将來扳倒張焦也便有了法子。
方如逸心中默默打算着,嘴上的應對不由自主地遲疑起來,王書敏只當她瞧着滿京的圓月燈很是傷神,不願多在外頭坐上幾刻,草草吃過兩盞茶,便起身說要家去。
回到曾府,曾得功正坐在院中納涼。
此時雖說已入秋,可秋老虎時不時還要出來咆哮一陣,唯有黃昏前後的涼風穿堂而過,最是舒爽。
瞧見自家娘子回來,曾得功忙站起身,奔過去攙她:“娘子今日又同那方姑娘閑談去了?”
“怎麽,我在京中就不能有幾個好姐妹了?”王書敏故意嗔怪一句。
“娘子這是何意?”曾得功急急道。“為夫是怕娘子累着熱着,眼下秋老虎還頗為厲害。”
王書敏搖了搖他的手,笑得甜蜜:“夫君待我的好,我心裏自然都是明白的,方才不過是句玩笑話,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我豈會不知你是在同我玩笑?”
曾得功邊說邊拿起侍女送過來的帕子,小心地替她擦着汗。
就在這時,一名小厮跑進來,拱手拜道:“老爺,陸郎中說有個遴選的名單須得老爺幫着檢閱。”
曾得功扔下帕子,板起臉道:“這個陸堡,怎的事事都要我去看!”
“夫君快去罷,年下事多,吏部少不得要忙的。”
“也罷,我今夜便上陸府走一趟。”曾得功唉聲嘆氣。“娘子可要早些安睡啊!”
王書敏連聲答應,親自服侍他換上外出的道袍,瞧着他的馬車遠去,才回府閉門。
車廂裏的曾得功放下簾子,冷哼一聲,伸手扣了扣車門。駕車的小厮早有準備,當下一拉缰繩,把馬車調轉了方向,朝着少有人跡的南水巷去。
進了南水巷不多時,馬車停在一處不起眼的院門外,曾得功見四周無人,這才跳下來,在門上輕扣兩下。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小侍女引着他進了內院,發髻欲墜、□□半露的陳容容,正含笑着立在那裏。
沒等侍女退下,曾得功便奔過去摟住她,餓狼似的啃了兩口,附在她耳邊叫了聲心肝兒肉,下一息又恨道:
“王家那個死婆娘真難打發,若不是今日托了陸堡做借口,只怕還出不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