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南下
南下
魏臨沒好氣道:“公子你又不懂風月之事,我的娘子,我要自己找!”
江與辰擺了擺手,大步往巷口走:“多一個習武之人相随,便少一分危險。不管你那未來娘子是要自己找,還是我幫你找,這趟山南之行,你是去定了。”
就在魏臨叉腰憤怒之際,方如逸已然拐進了老宅的小巷。
今日在武館學的那三招,雖說十分管用,可她的心卻怎麽也定不下來。
總想着江與辰松開又接住自己的模樣。
他的笑裏有六七分的邪氣,可那雙眼眸卻幹淨澄明,像是個不經世事的少年郎。但說起元轼的是非,他又好似一個早就通透俗世人情的方外人。
元轼那張素來和善的面皮,便是帝王貴胄,只怕也沒人看破,一向當他是個諸事不管,一心護養盆景的散王。
這位沈館主又是為何對他心生不喜?
難道他們從前打過照面?
又或者,暗中有過什麽生意上的争執?
方如逸猜不出個結果,蹙了眉,默默搖頭。
前世,她從未見過沈江,何家的生意也不曾涉及武行。
她那日去端行武館,不過是随意選的,就算元轼的手伸得再快,也不可能想到她一個女子,會去武館習武。
因此,她才對沈江頗為放心。
說起來,沈江此人,的确與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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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逸眼底掠過一絲笑意。
灑脫恣肆,随心随性,倒活成了自己羨慕的模樣。
可嘆今生她如履薄冰,步步為營,要為元轼将來定會在京都掀起的那場腥風血雨,早作打算。
若是能與如此不羁之人,做個知交好友,心中也算暢快。
思忖間,她來到自家大門前,見牆角處停着輛樸素的馬車,上前查看一番後,才進了門。
黃昏将近,院中的昏燈已然亮了,廚下飄出香來,餘照做好了飯,正等着她回來吃。
暑氣日盛,主仆倆端了菜肴坐在院子裏,閑談用飯,倒像是一對姐妹。想着明日還要趕路,兩人很快收拾好碗筷,進屋安歇。
次日一早,停在牆角的馬車噠噠地出了巷口,行了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到了端行武館外。
江與辰已然抱着把刀立等了,只是身後卻還跟着一人。見方如逸親自趕着車,他推了把魏臨:“方姑娘,我給你帶了個車夫。”
魏臨仰頭一嘆,把佩刀挂在腰間,對着方如逸行了一禮:“方姑娘可還記得我?”
“你也是武館的人,只是未曾通問姓名。”方如逸有些歉然。
“方姑娘客氣了,我叫魏臨,算是這館中的武師。”
江與辰拍拍他的肩:“他是我的護衛,聽說我要去山南,哭着喊着非要來。沒法子,只能帶上了,多個人護衛也是好的。”
魏臨幹笑幾聲:“是啊,誰叫我只知忠心護主吶。”
方如逸卻面露難色:“可是我只付了沈館主的定金……”
“他是個贈送的護衛,不要錢。”
江與辰神采奕奕,毫不在意魏臨那拉得老長的臉,單手撐住車沿跳上去,催着方如逸趕緊進車廂安坐。
有主如此,魏臨只能滿心哀怨地充當了車夫。
日頭升起時分,馬車出了城,一路南下。
從前外出游歷時,江與辰和魏臨總是随性地走,有時為了幾處美景,還特意避開官道。
如今帶着兩個女眷,江與辰倒是小心萬分起來,有事無事便将簾子一掀,囑咐魏臨切不可把馬車往小道上趕,若瞧見路邊有行路之人暫歇,他們也便跟着一道歇歇,再通了姓名,一起上路。
人一多,或許打劫的匪盜懼着,就不來了。
如此行了七日,官道兩邊的樹木密了不少,眼看就要到山南北,同行的車夫叫了暫歇,魏臨也便把缰繩拉緊,讓馬車停在道旁的山崖下。
方如逸從車上下來,避了人甩甩胳膊。
一動不動地坐了幾日的車,身上實在僵得慌。
“看你腰酸背痛的樣子,還是馬步紮得不夠多。”
江與辰不知何時走了來,提着壺水,姿态悠閑地靠在車廂邊,饒有趣味地看她把胳膊前甩後甩。
方如逸忙收了動作:“我上一回坐馬車出門,還是七八歲的時候。”
“原來你從小便學了騎術。”江與辰把那壺水遞給她。
方如逸接過來喝了兩口,笑道:“将軍家的女兒,怎可不會騎術?”
江與辰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将軍家的女兒,可以不會拳法兵刃,但一定得會騎術。”
方如逸聽出他言語裏的擠兌,知道他不過是喜歡玩笑幾句,也不同他計較,話鋒一轉:“怎麽沒瞧見照兒?”
“她說魏臨趕路辛苦,拿了藥餅果子給他吃去了。”
江與辰伸出手,往一個方向閑閑一指,方如逸順着看過去,果然見到餘照捧着自己做的糕餅給魏臨吃。
江與辰疑惑:“你的侍女做了點心,為何不先緊着你吃?”
“因為我今早在車裏吃過了,可魏臨趕了一上午的路,定是餓了。”方如逸不甚在意。
江與辰卻突然道:“魏臨還沒娶妻,餘照定親了沒?”
方如逸低頭笑了笑:“沈館主這是要給他們做媒麽?”
“你覺得他們兩個可般配?”
“我心裏怎麽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對彼此是否有情。”
江與辰不置可否:“餘照都給魏臨送吃的了,怎會沒有情意?”
“他們相識不過三日,哪裏這麽快就能生出情意來?”方如逸轉頭看他,眼中帶了絲探尋。“沈館主不曾娶妻定親吧?”
江與辰一愣:“你怎麽知道?”
方如逸随意扯了回衣袖,慢條斯理:“剛才你說餘照主動給魏臨送吃的,就是對他有情,我便知沈館主尚小,還未在情愛一道上開竅。”
“我年紀小?!”江與辰心頭憋屈。“我聽說方姑娘今歲才十七吧?我可是二十四了,怎會年紀尚小?”
見他虎着一張臉,方如逸不知怎的有些暢快:“二十四又如何?你雖長到了這般年歲,可行事言語卻還是個少年郎的模樣。等你知道何為‘一日不見思之成狂’,何為‘相見争如不見’,等到那時,再回過頭來看一看情愛之事,自然會明白透徹。”
江與辰抄着手不言語。
情愛一道,他的确不曾嘗過。
可他看過不少折子戲,總覺得風月之事,不過是一男一女折騰來折騰去,你愛我,我又不愛你,沒得浪費大好時光。
但眼下聽方如逸說來,似乎這裏頭大有乾坤。
細細回想,文人墨客總是争相描摹此道,便是戲臺子上也一味地唱念風月情濃,惹得看客落淚如雨。
或許情愛二字,的确有些深入骨髓的本事。
“話雖如此,可我……”
突然,平地一聲高喝:“都給老子趴在地上!”
劫道的來了!
七個蒙面壯漢打了赤膊,扛斧背刀,從崖邊哧溜下來,昂着頭堵住了官道。
江與辰神情嚴肅,一把拉住方如逸,壓低聲音:“在馬車邊等着,待會看我的眼色行事。”
見他似乎要往盜匪跟前去,方如逸忙扯住他:“你要做什麽!快趴下!”
“一夥沒本事的盜匪罷了,難不倒我!”
“他們蒙着面,定只是為了銀錢,給了就是,何必起沖突!”
方如逸死死扯着他,江與辰只得趴在地上,可心裏卻越想越氣。
他一個武藝高強、走南闖北之人,何曾同匪寇低過頭!
為首的盜匪拖着大刀“呲啦啦”地過來,立在方如逸和江與辰面前:“你們兩個,嘀嘀咕咕說什麽!”
“大王,我們二人是頭一次出門,不成想竟能見到大王如此雄姿,忍不住感嘆了兩句。若大王想讓我們在銀錢上效力,自然是願意的。”
方如逸嗓音顫抖,可腦子卻是清明,把一番奉承的話說得圓圓滿滿。
盜匪抖了抖肩:“你這娘們,還算懂事!”
江與辰氣得攥拳,方如逸忙伸手握住,回頭給餘照使了個眼色:“照兒,快把我那些釵環拿出來送給大王。”
餘照哆哆嗦嗦地取了包裹,把方如逸本就不多的頭面取出來,心疼地擺在路面上。
為首的盜匪笑得眯了眼,摸出塊黑布,把那些頭面一兜,又逼着同行的人家把錢袋交出來,唱了個諾,帶着兄弟們一溜煙兒走了。
伏在地上的衆人等了片刻,見盜匪沒有複歸的意思,這才摸着心口,心有餘悸地站起來。
方如逸有些腿軟,等到餘照跑過來扶她,才緩緩起身。
遭了賊,衆人不敢多留,趕緊上了各自的馬車,往今夜落腳的鎮子飛奔。
江與辰在車廂內安靜地坐着,可臉色卻甚是難看。
餘照拿了塊幹淨的帕子,替方如逸擦手,嘴裏一個勁兒地心疼那些頭面:“姑娘,你的釵環本就不多,原想着,若是到了山南銀兩緊張,還能當掉幾副換錢,這下倒好,全進了那夥賊人的口袋!”
“能拿錢買命已然很好了。”方如逸勉強沖她笑笑,心裏仍是跳得飛快。
“你剛才為何要阻止我?”江與辰越聽越氣。“不過是七個賊人,成不了什麽大氣候,我同魏臨聯手,定能把他們打得一月都下不來床,何必把頭面白白送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