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一更
第52章 第一更
會這麽巧嗎?不會這麽巧吧。
董立廣額頭上冷汗連連, 按道理來說,那種級別的大人物,跟他們這小村小鎮八竿子打不着,而且不過只是一個外孫……誰還沒幾個名聲顯赫的遠房親戚。
上次林豔秋戲耍林月霞, 扯得是那男方是縣長的侄子, 家庭了不得……實際上男方跟縣長算起來只是一個村的, 沾點血緣關系, 說了幾句口頭話,別的再沒其他。
可這親外孫又不一樣,人家的親媽是真女兒, 他外公這樣, 親媽能差到哪裏去麽?那可是親媽。
“爹、娘, 這個未來的堂妹夫,有沒有說過他家庭條件怎麽樣?”
鄭巧麗:“很能打架,什麽院出來的,當過兵而已。”
在這樣的大冷天, 董立廣的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水, 得虧他沒有急着跑上前去吹牛。
“豔秋,你堂妹攀上大姻緣了!”董立廣眼睛一亮,如果他能借此攀個關系, 興許能讓領導高看一眼。
林豔秋愣住:“什麽大姻緣?”
董立廣:“你堂妹找了個想都不敢想的好對象,你看看,人家一來就出手闊氣, 絕對大有背景!”
董立廣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林大伯一家人, 此時李銀花、林富家、鄭巧麗幾個臉上無比精彩, 仔細看過去,竟然沒一個是高興的。
——恨你有, 笑你無,嫌你窮,怕你富。
隔壁家被欺壓十幾年的窮親戚突然翻身變富了,即将過上他們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林富家和鄭巧麗眼睛變得血紅,腦袋裏想起了這十幾年來對林永福張玉琴夫妻倆的奚落嘲笑……不不不,決不能讓他們富起來,不然将來被村裏人嘲笑奚落的就是他們一家人,他們一家人會淪為笑話!
林豔秋不肯相信:“這絕不可能,那種人怎麽可能娶我堂妹,我堂妹家裏三個女兒,他就不怕生女兒?”
“他家裏也不會讓他娶這種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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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巧麗道:“可不是麽,她們家就沒有生兒子的命……”
母女倆湊在一起,又按照往常一樣,用最惡毒的心思揣測隔壁家。
董立廣則急着去隔壁家攀關系,他一出院子走到隔壁,立刻看見了一個俊美高大的身影,他眼睛一亮,心想将軍的外孫果然英姿飒爽。
只不過他還沒走上去,一根棒子攔住他的去路。
傅魏冷冷道:“滾!”
一棍子打在董立廣的屁股上,摔了他一個屁滾尿流,他被傅魏那雙黑白分明卻又兇惡無比的眼睛盯着,一句話都不敢說。
“眼瞎去醫院治病,再過線要你好看!”
董立廣羞惱無比,爬起來帶着滿是泥的屁股去隔壁家。
屋檐底下,林玉霞和林雪霞一起看着這一幕,林玉霞內心十分擔憂,姐夫身手這麽好,以後萬一打她姐怎麽辦?姐夫他的脾氣怎麽樣?
林玉霞看向一旁的林雪霞,希望從她臉上看到擔憂和害怕,卻不曾想她過去溫柔賢惠的大姐臉上泛起笑意,還說:“打得好。”
“那怎麽能叫好……雪霞啊,那是你堂姐夫!”林永福躊躇着開口,他仿佛低聲下氣地勸說道:“不能把關系鬧得這麽僵,人總要有幾個親戚,你堂姐夫給領導開車的,咱們得罪不起,就和和氣氣的就別——”
“你堂姐又沒惹過你。”
林雪霞冷冷道:“你再說一句,你再敢說一句話,明天我就帶着媽和三個妹妹遠走高飛,你自己一個人跟隔壁家相親相愛去。”
“奶奶有一句話沒說錯,你天生就是給人舔(-)腳丫子的,窩囊,懦弱,除了罵我媽和妹妹,你還會點什麽?”
“你這個孬種你在怕什麽?他們家能有多了不起?能來殺了你嗎?打你了嗎?打你你為什麽不還手?”
林永福抹眼淚:“我怕你媽跟你們姐妹幾個受欺負。”
“一直欺負我們的不就是隔壁大伯家。”林雪霞冷冷道:“你要是怕我們被欺負,你豁出去了,去把他們家三個兒子用鋤頭錘死,他們還能欺負我們家嗎?”
林永福神情驚慌:“這……這怎麽可以,殺人犯罪。”
“你也知道殺人犯罪,你死不了,我們姐妹也死不了,我們還能怎麽被欺負?”
林永福嘴唇讷讷不敢說話。
“雪霞,你別跟他說了。”張玉琴突然從屋子裏走出來,“我跟你爸離婚,以後你們姐妹幾個去城裏生活吧,不要再回來了,回來跟吃了屎一樣惡心。”
“隔壁家跟你爸是一泡屎,看着都嫌惡心。”
回憶這一天的鬧劇,張玉琴想着都覺得惡心,這種日子她一天都不想過下去了,未來女婿的父母能離婚,她也能離婚。
張玉琴眼睛含淚看向傅魏:“小魏啊,你不會嫌雪霞有個離了婚的娘吧。”
傅魏搖頭:“不會。”
“以後雪霞就交給你,別再讓她回來了,南極生物群每日梗新私爾而耳午舊一絲妻她爹媽不值得她孝順,不需要她養老。”
“玉霞,你好好考大學,以後有份好工作,月霞,你跟着去那邊打工,努力點,多攢些錢。”
“跟你爸離了婚之後,我去鎮上租個房子,自己過,別擔心我,你們逢年過節回來看看我就行。”
林雪霞姐妹幾個聽了張玉琴的話,有震驚也有釋然,不過誰也沒有開口勸,這對三個女兒來說,是一種好結局。
“你、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林永福不可思議地看着張玉琴,怎麽會有女人鬧離婚?他這輩子從來沒有想過張玉琴會開口跟他說離婚,這女人應該害怕跟他離婚啊!有哪個農村女人敢離婚?她不怕給人唾沫星子淹死!
幾個女兒也不會允許她們爹娘離婚吧。
林雪霞道:“媽,別去鎮上租房子,你也一起走得遠遠的,別回來了。”
“在那邊随便做點活,也能賺個兩三塊錢一天,我結婚之後,你跟玉霞月霞一起租個房子,互相照顧。”
林月霞激動道:“對啊,媽,就算我去打工,也能賺個一兩百一個月,我姐說我有初中文憑,可以去學打字,那邊招打字員!”
林月霞從高中辍學沒兩年,她文化底子有,過去的知識再撿起來并不難,在這個年代,初中文憑已經算得上還不錯的水平。
林月霞:“我寒暑假也能賺錢!”
“好,那就這樣!”張玉琴眼睛亮了,她原本還怕提出離婚這件事,讓女兒們為難,沒想到三個女兒,一個比一個支持她。
女婿也支持她,女婿他親媽也離了婚,相信不會因此看不起同樣離婚的她。
“你們——”林永福的臉氣得漲紅了,她們一個個的,全家的女人在這一刻,全都要跟他畫條三八線,彼此分得清清楚楚。
明明他是這個家裏唯一的男人,是這個家裏的頂梁柱!
“好,離就離!”
“張玉琴,你遲早要後悔!”
“玉霞,月霞,雪霞!你們今天夜晚想清楚,有個離了婚的父母,你們将來能擡得起頭見人嗎?”
傅魏淡淡道:“能。”
他父母離婚離了這麽多年,也沒見他低過頭。
林雪霞姐妹幾個忍不住笑了。
林雪霞上前去拉起傅魏的手,與他十指緊扣,掌心貼着掌心,她溫柔笑道:“姐妹們,咱們出去放煙花吧,別浪費你姐夫的煙花,從今天開始,咱們有好日子了。”
幾個人不再管林永福,就連張玉琴也跟着女兒女婿們去空曠的田野裏放煙花,她回頭看了林永福一樣,臉上露出釋然的笑。
夫妻風風雨雨走過來二十年,到頭來還是抵不過一個生兒子。
她不想再背負這種生不出兒子的愧疚了。
張玉琴摸了摸鼻子,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內心湧現出了對未來新生活的渴望和期待。
到了空地,傅魏不讓林雪霞姐妹幾個去點煙花,他自己去點火,林雪霞圍在旁邊,聽着咻咻咻的一聲聲動靜,煙花飛上天,在繁星璀璨的夜空炸開,一瞬間火樹銀花,漂亮的不可思議。
“姐!姐!好漂亮啊!”
林雪霞唇邊露出一抹微笑,跟轉過身走向她的傅魏眼神相對,兩人凝視了好幾秒,傅魏将她抱進懷裏。
林玉霞姐妹倆竊笑着離開他們遠遠的,有村裏人出來看煙花,大人們的驚呼聲,小孩子們的叫嚷聲,分外熱鬧。
在家裏歇了一晚上,林永福單獨睡一個屋,傅魏睡在林雪霞以前的房間,林雪霞和姐妹兩個,以及張玉琴擠在兩張床上。
第二天天沒亮,傅魏先醒了,他起來鍛煉了一會兒,催促着林雪霞趕緊去鎮上把戶籍手續辦了。
張玉琴和林永福也辦了離婚手續,鄉鎮的人啧啧稱奇。
林永福看着手中那張代表着離婚的證書,眼睛泛紅,他至今還不敢相信現實,他真的離婚了?夫妻怎麽可能會離婚?
他以為張玉琴就是仗着有女兒女婿在,要跟他鬧一鬧,女兒們怎麽可能會不需要父親?他可是家裏唯一的頂梁柱!
在最後一刻,林永福後悔了,可是張玉琴不允許他後悔,強硬着把離婚手續辦了。
“你鬧,都怪你鬧,你不嫌丢人吶,女兒要結婚,你鬧離婚……”林永福慌亂着說話,張玉琴離了他之後,她能去哪?
她不可能真跟着女兒女婿,哪有女兒女婿給丈母娘養老的?不出三個月……不出三天她就要後悔!
“你們這些女兒都在搓火,爹媽離婚了,沒一個勸得住你媽,你媽犯渾,你們也跟着犯渾。”
“現在鬧成這個樣子,我看你們以後還笑不笑得出來!”
……
對于這樣的結局,林雪霞心情還不錯,原本以為要在家裏耽誤幾天,現在她讓傅魏連忙買了回去的票,這樣明天就跟回到鵬城。
張玉琴什麽東西都沒要,就穿着身上這套衣服,之前的收音機、自行車……這些大件她一個也沒要,這場婚姻過去了就過去了吧。
林月霞只帶上了姐姐給她買的新衣服,林玉霞帶着書和衣服,她在這邊的學籍需要轉移,姐夫說了找朋友幫她辦好所有轉學的事,她本人不用再回來了,先去那邊的學校讀書。
林雪霞和傅魏一行五個人去了縣城火車站。
林永福獨自走回村裏,在回家的路上,他始終不肯相信張玉琴跟他離了婚,他走在回村裏的小道上,總是忍不住頻頻回頭,那個跟了他半輩子的老實女人,怎麽可能丢下他,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現在都多大歲數了,她連縣城都沒去過幾次,哪敢搭什麽火車。
只要他一回家裏,肯定還能見到女人悶頭燒火煮飯,她要買肉喂狗,那就喂狗吧……
林永福回到家裏,家裏的雞鴨跟昨天一個樣,竈膛裏的火滅了,大黃和大黑不在,張玉琴把兩條小狗托給村裏其他人養了,昨天沒吃完剩下來的豬肚肘子還在鍋裏。
屋子裏靜悄悄的,聽不見任何人說話的聲音。
當年他媽偏心大哥,給大哥娶了個條件好的女人,輪到他了,什麽都沒有了,張玉琴命也苦,不要什麽彩禮錢,兩人結婚過日子。
開頭幾年,也有過一段甜蜜熱鬧的日子,他們的大女兒雪霞生得又白又乖,得了這個女兒,他喜歡的不得了,恨不得去哪裏都帶着她。
……
從哪一天開始變了呢?
從他貪心想要個兒子開始。
人明明好好地活着,卻想着死了需要個兒子來扶靈位,才能風光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