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有女無顏
第13章 有女無顏
兩百年前的一天，夙沙還在翻山越嶺的尋找玄漠。
那時，夙沙停在一家酒樓前，突然想吃點五谷雜糧。
這是跟妖王無極學來的毛病，那時無極還不是妖王，夙沙和他一起在妖界長大，真正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老妖王總是做一些奇怪的東西，硬逼無極和夙沙吃，那真是一段苦不堪言的日子，每每被老妖王看着念完書，就得去吃老妖王親自下廚做出來的，色香味不占一處的“美味”。
夙沙甚至想着她還是回魔界吧，被千松虐待也好過在妖界飽受精神摧殘。
後來無極不知道被哪個小妖蠱惑到人界去了，他在皇宮裏迷倒萬千宮女，連禦膳房的廚娘們都經常向他獻殷勤。無極就是那時候愛上了人間美食。他吃了皇宮禦廚們做的山珍海味後，回來對夙沙那是一頓天花亂墜的誇贊。
夙沙對他的說辭半信半疑不屑一顧，無極就偷偷去皇宮裏端來了許多飯菜，夙沙嘗了之後，果然好吃。于是就不由分說，騙老妖王說無極須得去歷天劫，兩人躲在人界皇宮裏數十載，直到皇帝從一個白嫩嫩的小皇子變成老态龍鐘大腹便便的太上皇。
夙沙也就是那時候遇見的玄漠，算算時間，是兩萬年前。
彼時她跟無極躺在金銮殿殿頂曬太陽，玄漠跟月神路過人界皇宮，見皇宮裏妖氣沖天，他們本想着順便除了在皇宮為非作歹的小妖，卻沒想到是妖王的兒子帶着個不是妖族的小姑娘在騙吃騙喝。月神想他們也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就是貪嘴了些，看在老妖王的面子上，也就沒說什麽，正打算帶着玄漠回天宮，卻被夙沙一條胳膊給攔住了去路。
夙沙那時候還不認識玄漠，因為持續了幾十年的神魔大戰還沒一點兆頭，不過她當時勇氣可嘉，直接對月神身後的玄漠說：“你來和我打，打贏我我就不偷吃了。”
月神氣結，還沒人敢對剛剛登基的天帝如此張狂，卻不料玄漠連夙沙正眼都沒瞧一眼。更是沒和她出手，夙沙回去吃了五只雞，害的那天人界愛吃雞腿的太上皇因為沒有雞腿吃而傷心欲絕，太醫們使出渾身解數才把太上皇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扯得有些遠，夙沙嘗了幾口桌子上的菜，沒有無極在，這飯菜再可口也沒了味道。
神魔一戰後，老妖王死了，無極自己說要去守孝一千年。現在還在忘川深處那片被冰雪覆蓋的神秘陵園裏。他進去時披麻戴孝，只狠狠的抱了抱夙沙，就頭也不回的進去了。陵園大門關上的剎那，夙沙的眼淚砸進了幾尺厚的雪層裏。
好在他守孝期間，夙沙是說一不二的天後，妖界雖沒了妖王，還算聽話，沒給無極和夙沙惹出什麽亂子來。
夙沙一邊細數着過去的點點滴滴，一邊給自己倒了杯酒，剛送到嘴邊，她突然聽到酒樓頂端傳來女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夙沙微微一頓，起身朝屋頂飛去，停在一間屋子前時，她聽見裏面有女子尖銳的聲音：“我來生……一定要做最美麗的女子……你們！你們等着瞧！”
房間裏立刻被放肆的笑聲充滿，有人在羞辱，有人在諷刺。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漸漸沒了聲響，夙沙推門進去，看見一個醜陋無比的女子跪在地上，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她嘴裏喃喃自語，夙沙聽不真切，就向她走進了幾步。
“你……”女子擡頭看了一眼夙沙，她恍惚間只以為那是來生的自己，便破涕為笑：“我來生這樣美啊……”說完垂首，竟就這樣死了。
夙沙站在窗前，這是京城最繁華的一座酒樓，站在這裏可以俯視京城的榮華富貴，但這個可憐的丫頭卻在這裏被生生折磨致死，終其原因，竟只是因為她太過醜陋麽？
關上窗子，正巧遇到無常前來鎖魂。
“我正要去見寧淮。”她扶了扶額，心情有些不好。無常鎖住那醜姑娘的魂跟在夙沙身後。
孟荨翎大概也沒見過那麽醜的姑娘，她擡頭遞給她孟婆湯時還頓了頓。
那醜陋的小姑娘喝了孟婆湯後，從奈何橋上過時，不知為何，回頭看了一眼夙沙，就是那一眼讓夙沙心生雜念。她跟這無顏女沒什麽交情，卻很想看看她來生成為美麗的女子，會是怎樣的情景。
“心軟了？”寧淮不知何時走到夙沙身邊，将披風脫下來披在夙沙身上，“近來有些涼意，別凍着。”夙沙沒答話，仍是看着那魂魄消失的地方，她會投胎去哪？
“那個女的，來生會投胎到哪兒？”頓了頓，夙沙還是問。寧淮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關心這個？”那女的跟夙沙的命盤毫無瓜葛，她又一向不喜歡管閑事，怎麽現在有空去問這檔子事兒了。
夙沙抿了抿唇，正想說你不願意說算了，就聽見寧淮溫和的聲音：“她想成為最美麗的女子，就得付出慘痛的代價。”
“你什麽時候這麽心狠了？”夙沙狐疑的看了眼寧淮，在她眼裏，寧淮對誰都是笑眯眯的，當然除了邪靈王夙織。寧淮輕輕一笑：“這是她自己要求的。”她死前的願望感動了轉輪司，就算現在後悔也沒用了。
“不過等她出生時，我帶你去看看。剛才我看過生死簿了，她投胎在南海，是南海鲛人族的公主。”寧淮見夙沙不高興，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照實說了出來。
夙沙點了點頭，這才微微有些放心。南海鲛人族，美貌是出了名的。但凡六界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哪個納小妾的話不優先從鲛人族裏選？
就說司臨的爹爹東海龍王吧，納了上百個小妾，三十多個都是南海鲛人。這還是這幾日司臨一直在一旁唠叨才被夙沙勉強記住了的。
在冥界呆了一日，夙沙準備離去時，忽然對寧淮一笑道：“幸好夙織今日沒來。”寧淮作勢要拍她的頭，夙沙一閃身躲開：“寧淮，你也該成親了吧！”
夙織是夙沙結拜的姐妹，當年夙沙和無極到處闖鬧得時候，在北澤遇見的夙織。
那時候夙織還沒有成為邪靈王，她只是邪靈界一個天賦異禀的小姑娘，靈力高強，卻不知天高地厚，自負的很。
他們三個不打不相識，夙織自己沒有名字，她管夙沙叫姐姐，給自己取名夙織。有了這層關系，後來神魔大戰，邪靈界當然是力挺神界。尤其是夙織在天界的盛會上看到寧淮，就從此一顆春心飄蕩不安。
夙織是個和無極一樣的暴脾氣，她愛憎分明，不像夙沙那樣看上去斯文有禮騙了不少人。從此以後上千年，夙織一直扮演惡女的角色，她發誓要把寧淮追到手，但是寧淮就是不吃她那套。
夙織要打，寧淮的冥界和他們邪靈界不分上下，她要使美人計時，寧淮說夙織還沒有孟荨翎身邊的侍女美。後來被逼的煩了，寧淮很犀利的甩出一句，他心上的人是夙沙。
從此夙織和夙沙反目成仇，但對寧淮的攻勢卻絲毫不減。
本來夙沙還偶爾會幫夙織一把，自從寧淮說出那句話後，她也震驚了。好在寧淮只是對着夙織說的，夙沙聽說這件事還是孟荨翎在旁邊打雜，偷聽到了，後來告訴的夙沙。不過既然寧淮沒有跟自己明說，夙沙也就從來不挑破這層窗戶紙，省的麻煩。
當然這些事都發生在無極去守孝之後，算算時間，無極就快要出來了。夙沙有些頭疼，無極若是嚷嚷着要去見夙織，夙沙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見夙沙突然愣在那裏，臉上表情飄忽不定的。寧淮轉身坐下，很悠閑的喝了口茶：“我怕見她，你更怕吧。”“若不是你拉我淌這渾水……”夙沙突然閉了嘴，把話題扯開：“無極在就好了。”
寧淮斂着眉，不知道在想什麽。
夙沙卻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她正坐在天池邊的亭子裏喝茶，玄漠和司臨那日都不在。她一個人悠閑的伸了伸懶腰，忽然就看見夙織一身刺眼的大紅衣裳踏過碧波萬頃的蓮花池飛來，氣勢很淩厲。夙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還好奇的問她：“你這是做什麽？”
“我……我要跟你割袍斷義！”夙織紅色的長睫毛跟兩團火焰似的飛在眼睛上，夙沙以為她又被人界的戲折子迷住了，輕輕笑了笑。不料夙織非常認真的一只腳踏在石桌上，雙手叉腰：“夙沙，你聽好了。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倆誰也不認識誰，我再也不要你這個姐姐了！”她這話也不知道誰教的，說的挺溜，卻是打那天之後真的就再也沒叫過夙沙姐姐。
夙沙開始還莫名其妙的，直到孟荨翎偷偷告訴了夙沙，寧淮喜歡她這件事，夙沙才頭疼的揉着太陽穴，對夙織孩子氣的挑釁無可奈何。
眼前這個男人，把夙織折磨的死去活來，當真是頗有手段。末了夙沙微微一笑：“一年後我來找你，去南海。”
